祝翾的名聲還沒到如雷貫耳的地步,所以讀書人還以為祝攖寧是冷門的文章大家,這個讀書人剛說完,旁邊一個讀書人就笑了起來,說:“非也非也,祝攖寧是應天女學的女學生,有天然赤心的文名,年少才高,年紀輕輕就創作了不少大作。”
“女學生?”
“那必然寫的都是閨怨詞之類的了,哎,平日裡閒暇時看看就算了,正經科舉做文還是不可看這等輕浮文章。”
祝翾:“……”
她站在那裡看著幾個讀書人當著自己麵討論自己,心裡有些氣惱又有些驚奇。
“非也非也,祝攖寧的文章飄逸清新、新奇簡勁、筆力豪悍。她寫的詩詞多抒發自己的年少意氣,但是寫的文章才是真正的精品。
“你們讀書人看了也沒有壞處,其文詞鋒嚴厲、立論精策、典故紮實、流暢自然,這樣的文章哪怕放科舉場上也是一等一的佳品,隻可惜知她文品者甚少甚少,一聽是女學生就覺得她寫酸詩閨怨的太多,哎。”
一個穿著草黎色圓領鍨袍的年輕人從閣樓下端著折扇下來,其人頭簪逍遙巾,身姿清舉,個頭極高,下樓的時候不微微側頭就有撞到拐角的風險。
年輕人端著扇子從上麵下來,祝翾很難得地要完全抬頭去看人,她抬頭看了一眼來人,此人生了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有幾分像貓的神態。
祝翾不認識來人,夥計卻叫了一聲:“少東家。”
原來此人就是收她文集的“少東家”,祝翾又想了想他剛才那一番對自己的無上推崇,心裡覺得驚訝。
少東家說完,讀書人們大多都一臉“你在開玩笑”的神情,此人也不與他們爭辯,隻是感慨:“如今她的文集無人問津,等到日後隻怕洛陽紙貴。
“哎,可惜,我找不見祝攖寧其人,不然要是能夠得到她的著作授權,我也能賣上幾本,隻能自己私印收藏罷了。”
“你要找祝攖寧?”祝翾冷不丁地發出了聲音,少東家這才看見了店裡還有一個少女。
他瞳孔微微張大,心臟砰砰直跳,指著祝翾問:“莫不是……”
“我就是祝攖寧。”祝翾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微笑。
店裡都寂靜了一陣,然後之前議論祝翾文章“輕浮”的人尷尬地咳了咳,有幾個還驚奇地看了她一眼,聽說過她的都很激動地看了好幾眼,隻是非禮勿視,不好意思多看,少東家則是一臉驚訝與驚喜。
祝翾看了眼前少東家一會,她覺得眼前人僵住了,過了一會來人就湊近了些,收起扇子激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很激動地抓住祝翾的肩膀道:“你就是祝攖寧?久仰大名!”
祝翾眼睛垂在了自己肩膀上,對麵那人立馬收回手,他一激動已經忘了祝翾是個姑娘家,忙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對不住,我太激動了,你的文章我全看過,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和我想得一樣!一身凜然文氣!”
然後對麵那人就咕嚕出了好幾句祝翾文章的句子,祝翾看出來了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文迷,於是說:“都是小節,無礙。”
誰能想到她都能擁有文迷了?祝翾心裡感慨道。
然後對麵那人行禮自我介紹道:“在下姓洪,名蒼辰,應天人氏。”
大庭廣眾下他們也不好繼續聊天,於是洪蒼辰請祝翾上樓上雅間就坐,支起對街的窗子避嫌,祝翾坐在他對麵,很快就有人上了茶和點心,因為是端午,還有剝好的小粽子。
茶是常州陽羨茶,點心是玉帶糕。
因為是陌生人,祝翾沒直接用茶用點心,隻是先和他聊天,開門見山:“剛才你說你想要我的授權印書?”
洪蒼辰作為生意人也不繞彎子了,說:“如果你願意授權讓我洪氏獨家印刊,分紅利潤都好說。”
祝翾就說:“我的文章你也看到了?大部分都不了解不推崇,你就算刊了我的書去賣,隻怕也是虧本的,沒幾個人會買去看。”
洪蒼辰卻笑著說:“短期內自然是可能虧本的,但是祝姑娘您來日方長,您年紀輕輕寫出那樣的文章,總有一天能夠以文證身,明珠不會暗藏,到時候大家都會知道您文章的妙處,我現在得到您的授權以後才能做更長遠的買賣。
“而且您如今沒有很大的文名並非是您沒有好文章,而是你刊印傳播的文章太少。
“但是您如果願意刊賣,與我們是相輔相成的啊。到時候您的文章得到傳播,文壇地位有了,有了文壇名聲,書便賣得好了,我收文章刊賣這麼多年,從沒有看走眼過。”
兩個人又聊了很久,祝翾也心動了洪蒼辰的提議,而且一番交談下來,她發現對麵這人雖然是個書商,但是文章見識並不淺薄,就有了幾分好感。
最後洪蒼辰送她出去,祝翾買的那一堆書他也不要錢了,然後對祝翾說:“您考慮幾天,到時候我把剛才談的分紅方式寫下正式文書與你看了,沒問題,我們可以去官府簽契。”
祝翾點點頭,然後執意要給書錢,對麵再次推辭,祝翾說:“我們還不是合作關係呢,現在我是顧客,自然是要給錢的。”
說完她將錢放下,提著書就走了,心裡卻很高興,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也像個大人物了。
到了夜裡,祝蓮做完事出來,和祝翾一起來到秦淮河邊上相伴在岸邊賞湖,看著夜裡秦淮河旁燈火繚亂、燭龍火蜃之景,都心驚神迷,祝蓮注意到祝翾臉頰上一直掛著笑,問她高興什麼。
祝翾想起白天在三山街快要做定的生意和可能成為“文章大家”的願景,忍不住說:“我覺得我要出人頭地、揚名立萬了,不是現在也是遲早的事。”
祝蓮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聽祝翾這樣說,也是順著她在燈影下祝福道:“萱娘,你一定會出人頭地、揚名立萬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