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自己呢?祝蓮透過妹妹的照射,忽然發現自己才是在祝家內部漸漸失權的存在。
祝翾說她從來不是讓家人無條件對她好的存在,可是她祝蓮也不是。
祝家人對女兒的“愛”一直是有條件的,祝蓮於是一直以為隻要她聽話,那她就能得到家人的愛。
所以她從小到大都很聽話,從來不忤逆長輩,家裡人給她安排什麼樣的道路她就走什麼樣的路,她那些委屈很少表現出來,她永遠是家裡最懂事最省心的那一個。
而祝翾一直和家裡人對著乾,她淘氣,家裡不允許的事但是隻要她想她就要去做,她敢和長輩頂嘴,她從來不聽話。
可是現在誰才是更得到祝家關注的那一個女兒呢?是祝翾。
聽話就能得到家人的關注原來從來就是一個騙局,其實真正的條件還是得看她們有沒有權力。
家人對她愛的巔峰隻在她嫁給譚錦年的時候,嫁給譚家之後,她就不再是祝家人了,她聽話走的那條路也不過是一條漸漸在原生家庭失權的、被淡化的路。
她都已經失權成為“彆人家的人”了,那麼自然祝翾就會說她是“一窮二白”的,她再想發展什麼事業祝家也不再會支持她了。
祝蓮想著想著,忽然有些憤怒,但是憤怒到一半又覺得無力,她看向神色清明的妹妹,忽然想:祝翾,她是不是早就看破了這些?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祝翾她必然是早就明白了這一切,這就是她的天賦與聰慧,她總是在提前的年紀更早識破一切找到自己的真正的路,而像她祝蓮那樣的人,總是稀裡糊塗地走過一段路,等回過頭醒悟時卻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候。
她的妹妹從來沒有比她曾經更多幾分機會,可是卻因為這種思想上的滯後,祝蓮成為了那個被淡化的存在,從祝家的長女成為了祝家的親戚。
祝蓮覺得自己的心跟破了一塊洞一樣,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很荒唐,一直在做無用功,可是她不知道她該怎麼辦了,她走到了不上不下的位置了。
祝翾感覺到祝蓮神色不太對,問她怎麼了,祝蓮搖了搖頭,隻是朝妹妹笑笑:“你說得對,既然家裡人都能沾你的光,那我不該和你客氣,我今年就出來單乾掙錢,你借錢給我吧,我也給你算分紅的。”
祝翾就覺得祝蓮想通了,欣慰地說:“大姐姐,就該這樣。”
祝蓮笑了笑,暫時把腦子裡痛苦的一切淡化了幾分,她還是得先過自己世俗的生活。
祝蓮借到了妹妹的錢與勢,當下就辭了催妝閣的差事,崔夫人還挽留了一陣,祝蓮還是搖了搖頭。
結清了工錢,祝蓮算了算嫁妝裡的錢,再加上妹妹給的錢,開店已經是完全夠了,她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麼就能馬上執行,還沒到小年,她就開始找經紀看店鋪了。
這個決定下定的第二天,她就真的盤下了一間店,然後她又開始一邊著手雇人一邊開始準備前期的生意,成日忙得不行。
這個期間接單的梳頭娘子少,祝蓮又有她曾經梳頭的名聲,一聽說她開店了,自然就有不少人願意做她的生意。
祝蓮常常天不亮就提著梳妝箱子出去掙錢,她開的店目標群體不是梳妝閣那樣對標貴婦了,而是市井平民,市井人家能用得上梳頭娘子的場合也就是婚禮了,所以祝蓮前期店鋪規模在那,也隻能先做新娘發型妝容什麼的先掙錢,等做大了,才能再想想她的店要怎麼具體經營。
祝蓮天天早出晚歸的,祝翾也看在眼裡,但是沒說什麼,祝蓮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能夠滿足身心的事業做了,她不能阻攔姐姐。
譚錦年倒有幾分不習慣,他倒是想勸幾句,祝蓮卻不再聽他的話了,依舊我行我素,她喜歡這種忙,隻有把自己的時間塞得滿滿當當的,她夜裡才沒工夫思考那些可能會讓她痛苦的東西。
除了做新娘發型的業務,祝蓮也做過幾單彆的,竟然都是找她梳“女解元頭”的。
因為祝翾是南直隸第一個女解元,她騎馬出行那天的麗影成了全應天新的時尚潮流了,女兒家們覺得祝翾那樣的打扮利落好看,也開始學她那樣彆釵簪冠,學她穿袍服做學生打扮。
新年期間各處街市女子出行都能看見這樣的打扮,祝蓮新開了梳頭店,因為她是祝翾的姐姐,自然就有貴女光顧、高金請她上門梳頭,隻因“解元的姐姐梳解元頭一定是最正宗的”。
祝翾逛街的時候倒沒有注意到滿街女兒大部分都和她差不多打扮了。
因為馬上要去順天了,以後還不知道還回不回應天,所以趁著應天最熱鬨的時間段,祝翾出門都是抓緊逛沒逛夠的廟會,在廟裡進香遊玩,去茶樓裡聽談古因果看戲,這也是考前最後一次放鬆了。
會試在元新十六年的二月初九開考,所以時間一過元新十六年的第一天,在萬家慶祝新年到來的時候,祝翾在世人闔家團圓的時刻終於開啟了孤身去往順天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