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冰袋乾嘛?”隻有宋征玉沒有反應過來, 在招待的人走了以後轉頭看著戴景住問道。
眼睛比起下車的時候腫得更明顯了,也不知道剛才究竟是流了多少眼淚。但也因著這副樣子,又有點說不出來的懵懂。
戴景住看他一眼,沒說話, 弄得宋征玉越發奇怪。等送來的冰袋被對方直接地敷在了他的臉上, 突如其來的冷意激得宋征玉猛地往一邊躲開了, 除了不解以外,他還十分生氣。
“你乾嘛啊,好冰。”難得的大聲, 還是用在指責彆人的, 滿臉都寫滿了抗拒。
戴景住按著宋征玉的後腦,冰袋又一次敷在了他的眼皮上。
“剛才哭得眼睛腫了,再不敷的話, 等會你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說完,戴景住又補充了一句,“不準皺眉,難看死了。”
“你就會說我!”
冰袋的溫度適應了以後也還好,隻不過每移一次位置,宋征玉就會條件反射地動一下。
與此同時,心裡也又在罵給自己敷眼睛的人。要不是戴景住,他的眼睛也不會變成這樣。
宋征玉的神情變化被戴景住儘收眼底,他知道對方心裡十有八九又是在說自己,不過看對方眼皮紅紅的可憐樣子,也沒再說什麼。
戴景住的一隻手由托著宋征玉的後腦,到逐漸放在他的後頸上。掌心的溫度帶來輕微的不適感,宋征玉的腦袋無意識地動了動,過了一會兒, 像是習慣了,乾脆把全身的力氣都心安理得地倚靠在了那隻手上。
戴景住這時候才重新撩起眼皮看他,眼睛已經沒有那麼腫了,但還是有點紅。
要不是他平常是有鍛煉的,以宋征玉這樣的做法,早就往後摔了。
他默不作聲,在宋征玉不知不覺連眼睛都要閉起來的時候,將冰袋收了回去,說了聲:“好了。”
睜開眼睛的宋征玉看著站在麵前的人,還有些茫然。不等他反應,戴景住就已經給他選好了基本的設備,帶他走進射擊場地了。
正式開始前,戴景住給他說了幾點注意事項,說太多了怕宋征玉記不住。看他差不多都懂了,才給他戴上了耳機,接著將槍交到了他手裡,糾正好持槍姿勢後道:“瞄準目標後就可以扣動扳機,注意後坐力,第一次開槍手可能會麻,不要怕。”
戴景住站在宋征玉身邊,沒有一上來就手把手地教對方開槍,而是讓宋征玉自己體會了一遍初次開槍的感覺。說完以後,就輕輕拍了拍宋征玉的肩膀,示意他可以開了。
“嘭——”的一聲,子彈被射擊出去,不出意外地脫靶了。
後坐力的作用下,讓宋征玉手中的槍在開出的瞬間就往上跳。不光是他的手被震得發麻,虎口也一陣難受。
戴景住及時幫他穩住了胳膊,但還是能感覺到宋征玉的手在不斷地發顫。正要問他第一次的感覺如何,手背上就先被滴了一滴眼淚。
再一看,宋征玉的臉也有些白,那滴眼淚是無意識落下來的。
這家射擊場有單獨房間,也有公共房間,此刻他們兩就在單獨房間裡。戴景住見狀,將槍從宋征玉手上拿了過來,又給他摘下了耳機,撫了撫他的後背,連身體也特意朝前傾低了幾分。
“嚇到了?”
戴景住近在耳邊的聲音堪堪讓宋征玉回過了神,他的兩隻手還保持著射擊的動作,抬頭看人的時候,右邊眼睛裡又一滴眼淚從眼眶到下巴,劃出了一條淡淡的淚痕,神情儘是無措。
又是那種可憐的模樣,可憐得……足夠取悅他人。
戴景住臉上的表情更加柔和,他幫宋征玉擦掉眼淚後,抱了抱對方。
“不怕,我不是就在你的身邊嗎?”
“可是,我的手好疼。”
因為宋征玉在這一刻表現出來的柔順,心中那股滿足感更強烈。
戴景住托起宋征玉的手,“我看看。”
他將宋征玉的手正麵背麵都查看了一遍,跟槍接觸的部分的確發紅了,又捏了捏宋征玉的胳膊,問他哪裡不舒服。
“沒有受傷,隻是麻了一下,那不是疼。”還很有耐心地跟宋征玉說明疼和麻的區彆,中間似乎笑了一下,不過宋征玉抬頭的時候,沒有發現異常。
“我們再試一次?”
“我不想試了。”
“這回我握著你的手,不會再像剛才那樣了。你不想打中那個靶子嗎?”
靶子就在麵前,打中了的成就感吸引著宋征玉。他考慮了一會兒,最終讓戴景住再三保證不會有問題,才勉勉強強願意再試一次。
方才不受控的恐懼帶給宋征玉的感覺太大了,即使他沒有說,可當戴景住站在他身後,握住他的兩隻手時,也能察覺到對方對他不自覺的依賴。就連身體,都是朝他靠著的。
“準備,開始。”
聲音落下的同時,扳機扣動。
窗外,一名穿著運動服的青年經過,無意向裡看了一眼,莫名覺得站在後方的那個男人有點眼熟。隻是對方的頭是低下去的,臉也沒有朝他這邊,一時半會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
還沒有想出所以然來,朋友就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
“說好了,一會兒三局兩勝,誰要是輸了,晚上就請客。”
“比就比,誰耍賴誰是小狗!”注意力沒有在射擊訓練室多停留,青年跟朋友很快就去了公共射擊室。
裡麵,宋征玉在戴景住帶著他連續開出了五六槍,並且狀態都很穩定以後,總算是不覺得害怕了。等結束發現戴景住幾乎都打在了八、九環上時,眼神更是充滿了驚喜。
九環偏多一點,還有一次正中靶心,如果不是因為握著宋征玉的手打,成績會更好。
這樣一直練習了十幾分鐘,宋征玉在戴景住停下來以後,有些意猶未儘的樣子。
抬頭耳機都還沒摘下來,就問人:“不打了嗎?”
宋征玉的臉上不再充滿恐怖,取而代之的是由射擊這樣競技性運動帶來的刺激與新奇。
因為戴著耳機,聲音也喊得很大。
戴景住先後將兩人的耳機摘下來,又握著宋征玉的手幫他甩了甩。
“先休息一下,你剛接觸,玩太久手會不舒服。”
這時候已經把劇情忘記得差不多的人也不排斥戴景住的接觸了,還主動問了他好多問題。
每一個都得到解答後,宋征玉眼巴巴地盯著人說:“你懂得好多啊。”
全無保留的誇獎和純粹的眼神,仿佛是在提醒著人,他跟伊凡之間的區彆。伊凡或許會對他講這樣的話,但永遠不可能會這樣地看著他。
長大以後,他們就不複親密。甚至近幾年來,戴景住覺得伊凡跟自己疏遠了許多。
戴景住動作一頓,而後突然抬起手,在宋征玉的腦袋上摸了一下。
“流汗了,出去拿毛巾擦一擦。”大概還是太緊張,雖然一直都是戴景住發力比較多,但宋征玉也還是流了很多汗。
“哦。”宋征玉下意識照做,不過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記起了什麼,轉身問戴景住,“你不陪我一起去嗎?”
無論他做什麼,戴景住都要跟他一起去,現在叫他一個人出去,怎麼聽怎麼奇怪。
隻是戴景住沒有回答他,而是道:“就在門口,擦完了快點回來。”
不去正好。
宋征玉往外走的背影都透著快樂,三兩步就看不到了。
擦完汗沒多久,他去買了瓶水,還沒有行動的時候,身邊突然有人給自動售賣機掃了個碼,然後咕嚕嚕滾下了兩瓶水。
宋征玉怕擋到對方,就往旁邊讓了一下。誰知那人將兩瓶水拿起來以後,將其中的一瓶遞了過來。
“看你在這裡站了好久,是不是沒帶手機?給。”
隻是在猶豫要不要給戴景住也帶一瓶水,結果被誤會了的宋征玉看向說話的人。
並不認識,應該隻是來射擊館裡玩的其他客人。
他禮貌地搖了搖頭:“謝謝,不過我帶了手機。”
那人一怔,隨後露出一抹張揚的笑容來。
“沒關係,反正都買了,這瓶水送給你好了。”
說著也不由宋征玉再拒絕,直接就把水塞到了宋征玉的手裡。從售賣機裡剛拿出來,帶了點涼意,這時候已經因為在外麵有一會了,瓶身表麵覆蓋上了一層細小的水珠。
掌心驟然潮濕,宋征玉的手蜷縮了一下。
可是,他不喜歡喝這瓶水啊。
原本他要給自己買的是桃子味的汽水。
宋征玉鬱悶當中,還是跟對方說了聲謝謝,而後飛快地決定等回去以後就把這瓶水給戴景住喝。隻是當他舉起手機準備掃碼的時候,就發現剛才那個人還站在原地,沒有要走的意思。
“還有什麼事情嗎?”
他長得好看,講話聲也慢慢的,倒是讓看著他的人不好意思了起來。
“沒有,就是想問一下,可不可以加個好友?”
“等了你好幾分鐘,怎麼還沒有回去?”
宋征玉還沒回答,戴景住就從一旁走了過來,順便將他懷裡的那瓶水拿了過去。他的視線頓時就從講話的青年身上轉到了戴景住身上。
“我在買水。”
也不知道對宋征玉的回答滿意還是不滿意,戴景住的目光又看向了那名擺明了是在向對方搭訕的青年,開口卻是一陣熟稔:“之前說課題還存在許多問題,都已經解決了嗎?”
從戴景住出現的那一刻,青年就開始渾身緊張了起來,此時回答問題更是充滿了恭敬。
“還、還沒有,朋友約我一起出來放鬆放鬆。”
“嗯,放鬆完了就回去再琢磨琢磨你的課題,快到截至時間了。”
“是,我知道了戴教授。”
等戴景住跟宋征玉離開以後,青年才鬆了一口氣。再看到兩人去的方向,青年猛地想起了他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
難怪他覺得眼熟,早知道戴教授在這裡,他就不出來瞎晃悠了。
“對了……”又記起什麼,隻是開口的時候,戴景住的身影都已經看不見了。
他本來想告訴戴教授,剛才他好像看到伊凡老師也來這裡了。戴景住是他的研究導師,學校裡跟對方熟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對方跟伊凡的關係很好,曾經還有人要把他們往一塊兒湊,結果伊凡老師知道後,也沒有生氣,隻是笑眯眯地跟他們解釋了一句,自己跟戴教授是好朋友,還鼓勵大家,要是有誰喜歡戴教授的話,可以直接追什麼的。
“不說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青年自言自語了一句,看看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重新塞回來的那瓶水,又回憶起剛才戴景住和宋征玉之間的情形,遲鈍地察覺到了點什麼。
看起來,是要不到那個人的聯係方式了。青年遺憾地拿起兩瓶水,正準備回去,就見好友也出來了。
他把沒有開封的那一瓶扔給了對方,問道:“怎麼出來了?”
“看你是不是逃了。”
“去你的,誰輸誰贏還沒有定下來呢,老子才不會逃!”
勒了一把對方的脖子,青年就積極地表示:“走走走,趕快把剩下的比了。”
身邊的好友在跟上他的腳步時,往後朝宋征玉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有著淡淡的疑惑。
應該是看錯了吧。
另一邊,宋征玉在跟戴景住離開之前,還是如願以償地買到了想要喝的汽水。
戴景住給他擰開的,等他喝了以後,才問剛才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
宋征玉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汽水上。
戴景住捏住了他的汽水瓶,阻止他又去喝的動作。
“我如果沒有過來的話,你是不是就要加對方好友了?”
“我乾嘛要加他啊,又不認識他。”宋征玉被戴景住弄得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人家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
戴景住怎麼這麼煩啊?一點小事也要問來問去的。
宋征玉拍了拍他的手,企圖讓對方不要再捏著他的瓶子了。
“他是在跟你搭訕。”
青年的搭訕方式直白又毫無技巧,戴景住一眼就看出來了。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直接拒絕,不要猶豫,記住了嗎?”
宋征玉表麵答著“記住了”,內心卻在琢磨剛才那個人跟他說的話。
他還以為對方是反悔了,加他聯係方式想要他轉賬過去。
或許是見不得宋征玉那不怎麼上心的態度,戴景住本來要放開的手一用力,就將那瓶汽水徹底拿了過去。宋征玉手裡一空,抬頭就見戴景住喝了他的水一口。
“你不會自己買水嗎?乾嘛要喝我的!”
臉上的表情瞬間就生動了起來,也讓戴景住心中那股說不上的堵好了許多。
“剛才你怎麼不給我買?”
“那你又沒有說要,而且我想了的,是那個人出來打斷了我。”
話講得說不出來的委屈,眼圈都快紅了,真不知道怎麼這麼愛哭?
戴景住把喝了一口的汽水又還給了宋征玉,對方沒有接。
“我不要,你都喝過了。”
“我沒有碰到瓶口。”
“那也不要!喝過就是喝過了。”
話說得有點無理取鬨起來,戴景住覺得或許是之前他的妥協給了宋征玉自己脾氣很好的錯覺。
兩個人最終還是重新回到了射擊室,不過宋征玉手中多了一瓶新的汽水。
戴景住最初接觸射擊,其實也是為了伊凡。
對方身為音樂家,經常會有壓力大的時候,那時他就會來這裡打幾槍。結果練著練著,戴景住的射擊水平比伊凡還要好了,來得次數也比對方多。
“戴景住,我們開始吧。”
短暫的失神被宋征玉喊了回來,戴景住重新握緊了對方的手,瞄準靶子射擊起來。
兩個人在這裡一共玩了兩三個小時,離開之前,戴景住讓宋征玉去洗了個澡。來的時候他已經讓人按照宋征玉的尺寸,買了一套他看好的衣服,就放在浴室間內。
宋征玉過去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套衣服,還特地熨燙平整,掛好了在那裡。隻不過這套衣服的風格跟宋征玉平時的風格天差地彆,設計偏歐美感。
他也沒有多想,洗好澡以後,就穿在身上出來了。
戴景住也衝了一個澡,動作比宋征玉快許多。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到宋征玉穿著他特意挑選的衣服出現在自己麵前時,眼中也還是流露出了一抹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