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之心最後一期播放的時候, 守在屏幕前的項廷才終於看到那天在鬼屋裡的全過程。直到節目已經結束了良久,他還怔怔不已。
原來……那天他以為是他一直在陪著他。
那現在呢?
宋征玉一定也看到節目了,應該知道他謝錯了人。他們曾經交往過, 要是宋征玉知道薛直為了他腿才受傷的, 是不是會動容?或者破鏡重圓?
心裡無端地悶了起來,原本為了明天要和宋征玉去遊樂場而產生的開心,這時候變成了一個浮在空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戳破的泡泡。
項廷害怕宋征玉知道真相以後,也許就不願意再和他去遊樂園了。
比起宋征玉認錯了人,項廷還要懊惱自己當初也因為有點害怕,所以沒能第一時間聽到對方在喊他。
他家庭簡單,性格孤僻, 從小到大, 無論是在班級中, 還是在公司裡, 他都是那個永遠隻知道悶頭做事,從來不敢多和彆人溝通的性子。遇到問題,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不會去尋求彆人的幫助。
總是這樣,沒有更多的勇敢。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項廷渾身一顫, 看到是宋征玉給他發來的信息時, 有些不敢打開看對方說了什麼。
是質問他為什麼當時冒認了那份功勞,還是要告訴他,明天不去遊樂園了?
項廷坐在那裡,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設,才決定打開手機。
那邊已經跟白適宴兩人回到家的宋征玉捧著手機看了一眼, 已經過去差不多十多分鐘了,項廷還沒回他的信息。他問對方明天要在哪裡集合,可對方一直沒有回複。
宋征玉想著,跟白適宴說話的時候,也就無意提到一句。
“會不會是睡覺了?”
“不會,他平時睡覺之前都會跟我說一聲的。”
宋征玉的話讓白適宴給他拿換洗衣服的動作一頓,很快又如常一般地把衣服交給了他,拍了拍他的頭說:“那就是人家暫時有事,先去洗澡,說不定出來以後他就回你了。”
像這種親密的舉動,宋征玉來到這個世界跟白適宴住在一起後,經常會發生。任何東西,一旦適應了以後,就會習以為常。
他抱住了自己的睡衣,進去浴室之前,白適宴將他的手機接了過去。
蝴蝶標本旁邊,除了上次周蘋送給宋征玉的幾個甲蟲標本以外,又多了許多標本。
是上次戴景住給宋征玉買東西的時候,一起讓人送過來的。跟周平的標本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裡頭有一個黃金色的甲蟲,宋征玉在看到以後就寶貝得不行,一開始白適宴早上喊他起床的時候,看到他睡著了手裡還拿著。
叮咚一聲,宋征玉的手機響了起來,白適宴看了一眼,不是項廷,而是戴景住。
白適宴打開,發現對方是給宋征玉發了家裡那幾隻甲蟲的動態,再往上滑,兩個人大多數都是戴景住在說話,宋征玉有時候就回一兩句,有時候不回,從昨天開始,就全部隻是戴景住單方麵的信息。
想起昨晚宋征玉被弄出來的樣子,白適宴忍住了直接將對方刪除掉的衝動。
昨晚回來以後他本來想要問宋征玉,戴景住都對他做了什麼事情,但又怕讓人更傷心,現在也隻是讓人在私底下慢慢查。
另一邊,項廷打開手機看清楚宋征玉說了什麼後,像是坐了場過山車,鬆了一口氣。
還好,不是要取消約定的。
項廷:九點可以嗎?要是你想晚一點,我們也可以推遲一些再去
項廷:[遊樂場攻略]這是我根據去過的人發在網上的筆記做的一份攻略,你看一看,有什麼感興趣的?
項廷:聽說我們去的那個遊樂園還有一個露營場所,要去玩嗎?
項廷打出這些字的時候,實際上早就給明天的遊樂園之旅做好了準備。
比如他已經提前買好了兩個人的門票,露營場所因為平時人很多,所以也預定好了,包括帳篷、燒烤架、吃的東西,不至於到時候去了以後,手忙腳亂的。不過要是宋征玉說不想去的話,項廷也不會強迫對方,頂多就是默默地取消預約。
等將消息全部發過去以後,項廷才發現自己的手心都充滿了汗。
說不上來的緊張感,心臟也跳動得異常迅速。
宋征玉給自己抹沐浴露的時候,聽到白適宴在外麵跟他說項廷回信息了,還將那些信息給他念了一遍。
“白哥,你跟他說,我等會兒出來會看的。”
“好。”
項廷在等待當中,終於又收到了宋征玉的信息。
宋征玉:小玉在洗澡,他說等出來以後會看的,謝謝你
荊棘之心裡,宋征玉提起過白適宴,節目錄製結束那天,也是對方來接宋征玉的。
項廷很快就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隻不過他沒有想到,對方跟宋征玉的關係會這麼近。
項廷:不客氣
比起項廷看到真相後的緊張不安,薛直看到這一環節的時候,心情則是要多好久有多好。
荊棘之心還沒有開播之前,薛直就在那裡把自己跟宋征玉同框的畫麵反複觀看了良久。還給宋征玉生他氣的各種表情都截了下來,邊看邊笑。
他當時之所以提議去鬼屋,是不想讓裴之賞湊到宋征玉身邊。
薛直知道宋征玉膽子小,應該不會去,哪知道那裡的工作人員會直接把人忽悠得一起進去了。
進去以後,薛直的冷笑也並不是在嘲諷宋征玉,而是裴之賞那副上趕著獻殷勤的模樣讓他不爽。沒想到讓宋征玉誤會了,緊跟著說了句自己不怕的話。
薛直當時聽到以後,又氣又擔心。
他看起來並不關心對方,實際上往裡走的時候,時刻都注意著宋征玉的動靜。
宋征玉喊人那會兒聲音小得可憐,幾乎是從嗓子裡憋出來的,所以彆人都沒有聽到。但薛直從一開始就等著,這會兒聽到苗頭,沒有過多猶豫就走了過去。
擔心宋征玉知道自己是誰以後,不要他靠近,在聽見對方猜自己是項廷時,薛直默認了下來。
自從兩個人吵架以後,宋征玉就再也沒有像那個時候一樣,一心一意地信賴著他。薛直不想破壞這份平靜,所以過後就沒有再過多說過話。
薛直的好心情在他們快要出去的時候就結束了,他那時候跟大家一樣放鬆了警惕,以至於讓宋征玉跟自己鬆開了一瞬。
這會兒他清楚地看到了宋征玉是怎麼跟他分開,又是怎麼在混亂當中,恰好碰到了項廷,並且牽住了對方的手,像抱著他一樣,抱住了項廷。畫麵裡麵,還能看到項廷被宋征玉抱住的時候,渾身都僵了一下。
薛直的眼睛盯著兩個人接觸的地方,就差直接盯出火花了。
薛暇這時候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從書房下來,剛好看到鬼屋裡大家陸陸續續都出去了,隻有薛直還以為宋征玉在裡麵,到處找人,最後把自己找得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出來以後一瘸一拐的一幕,旁邊宋征玉還在拉著項廷。
薛直在節目裡麵,自己因為看不慣宋征玉牽著項廷而陰陽怪氣的時候,才發現薛暇不知道站在自己背後看了多長時間。
父子倆相處就跟仇人似的,薛直沒有給對方一點好臉色,薛暇畢竟是長輩,情緒比他穩定許多,隻是道:“等這檔節目錄完以後,就進公司開始學著處理事情。”
“進公司?”薛直嘲諷不已,“你憑什麼會以為這麼算計我以後,我會聽你的話?”
“薛家你要給誰就給誰,我不會管的。”
“薛直,你今年二十歲,已經不小了。如果你真的有足夠的實力,當初跟宋征玉在一起,就不會被輕易分開。”
“你應該反思自己,而不是怨恨我,你的父親。”
“如果你要一直這麼自甘墮落,就算你挽回了宋征玉,又或者是再愛上一個跟他一樣的人,你們還是會重蹈今天的覆轍。”
“薛家給你的庇護和榮耀,不是讓你這樣愚蠢又自以為是。”
“你要是真的有本事,就證明給我看,否則的話,今天你離開薛家,隻要我發話,你就什麼都不是,連基本的生存都維持不下去。”
“我是你的父親,但也是薛家的家主。你比其他人強的,隻是身上流有我的血脈,除此之外,我在你身上並沒有見到任何讓我為之欣賞的地方。”
這是薛暇第一次跟薛直說這樣的話,他的語氣裡充滿了上位者的殘酷與冰冷。
仿佛今天他能讓薛直跟宋征玉分手,逼迫他接手家裡的事情,明天也能因為薛直的不堪重任,而隨時放棄對方。
“光靠一時的意氣,在這裡衝著彆人發火,又有什麼用?”
輕蔑的,哪怕薛直將整個薛家直接燒了,都不會有任何波瀾的語氣。因為他篤定,薛直沒有這個本事。
薛暇走了,身後電視裡的節目還在繼續。
薛直握緊了拳頭,一語不發。
管家聽到了薛暇剛才對薛直說的話,等對方離開以後走了過來。
“少爺,您沒事吧?”他擔憂不已地看著薛直,生怕對方受到刺激,今晚又要出去飆車。
薛直之前也喜歡追求刺激,不過跟宋征玉交往以後,這些毛病都改得差不多了。
可兩人分手以後,原本改了的壞毛病又陸續回來了。昨天晚上,薛直又是天快亮的時候才回來,沒睡多久,又開著車出去了。
“我沒事!”
薛直緊握著的拳手還是沒有鬆開,他壓著心頭的火氣,重新轉過頭,將目光放在電視機的畫麵上。
“你們都先下去吧。”
這對父子倆吵架已經是常有的事了,管家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跟其他人先離開了主屋。
荊棘之心裡,宋征玉已經跟他們分開了。
薛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眼睛逐漸變得酸澀難受。
晚上選擇最有CP感的照片那裡,薛直當時之所以站自己那一對,是覺得一旦他跟裴之賞綁定在一起,對方的威脅就會更小一點。可他又不想做得太明顯,讓宋征玉覺得自己還喜歡他。
節目結束了,薛直卻在客廳坐了很長時間。客廳裡麵,隻有麵前的電視屏幕透出一縷光來。
戴景住也在看荊棘之心,看到節目裡麵宋征玉連人都認錯了的時候,戴景住有些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最後又回歸了麵無表情。
自從昨天從宋征玉家裡回來以後,他跟伊凡也再沒了聯係。說不清的隔閡,自他與伊凡之間產生,裡頭充滿著的卻是宋征玉的名字。
戴景住覺得心裡很亂,他有些不明白事情是為什麼變成這樣的。
在想明白以前,戴景住不打算多做什麼。
相比起他們看這一期節目的情緒複雜,聞人鈺則是簡單多了。
當初投票那裡,聞人鈺也沒有想很多,隻是看哪組票數最高,所以就投了哪組。當然,他的目的裡麵同樣包含了不讓宋征玉跟其他人綁定在一起。
聞人鈺聽著荊棘之心的背景音,查看著手中的文件。
裡麵宋征玉的生平,包括他在學校裡所交的朋友,全都事無巨細地寫在了上麵。
資料裡麵,提及最多,甚至涵蓋了宋征玉所有成長經曆的,都繞不開白適宴這個人。
聞人鈺還看到,當年有人覺得白適宴很優秀,提出想要收養對方,但他為了宋征玉拒絕了。那戶人家考慮過後,打算連宋征玉一起收養,可白適宴怕委屈了宋征玉,依舊沒有答應。
這麼多年來,白適宴把宋征玉保護得很好,甚至給了對方一般小孩子家庭裡父母的溫暖。
開明又周到。
隻是,聞人鈺覺得白適宴有點將宋征玉保護得過頭了。
節目裡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宋征玉好像什麼事也不懂的樣子。
當初在手機裡得到【不是】的回答,不但沒有讓聞人鈺打消自己的懷疑,反而還讓他就此肯定。
畢竟……那個人總是會故意這樣跟他唱反調。
在節目裡麵,聞人鈺就讓人去調查了宋征玉,而今天這份資料才送到他手裡。
找了這麼多年的人,最後竟然在最沒有想到的場合裡,突然出現了。
一行又一行的字倒映在聞人鈺的瞳孔中,裡麵還夾雜了一張調查的人根據聞人鈺的描述,在那家孤兒院找到的當年他不慎掉落的地方的照片。
所有的巧合重疊起來,就不再是巧合。
腦海中對於宋征玉的想象,又開始大麵積地渲染出濃重的色彩來。
確定的那一刻,情緒比先前所有描摹對方的時刻加起來,都要來得劇烈洶湧。
“宋、征、玉。”
聞人鈺的手夾住了宋征玉的一張一寸照,那是對方學生時代照的,看起來十分青澀。
或許是照片跟本人之間存在隔閡,聞人鈺看著照片上的人,腦海裡蔓延的色彩卻不能將其覆蓋。
他將這張照片重新放回了原處,抬頭的時候,節目裡的宋征玉仿佛化作一團色彩,濃鬱得要從鏡頭當中逸散出來。
聞人鈺伸手,像是要去接住這抹色彩。
過了會兒意識到了什麼,收回手,將這份資料放好,去了自己的畫室。
當天晚上,荊棘之心結束以後,大家就對八個人第一期的表現做了一個複盤,並分析下一次開播的時候,會是誰跟誰一起搭檔。
【我沒嗑到“金枝玉葉”,薛直在投票那裡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宋征玉耶】
【薛直不在乎,你看他那樣子是不在乎的嗎,眼睛都快變成雷達在聞人鈺身上掃描了】
【啊看完了覺得好滿足啊,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家都好喜歡宋征玉了】
【是吧是吧,男二真的呆呆傻傻的,好像連喜歡都不懂,跟彆的嘉賓接觸的時候,我都覺得是節目組有意布置的任務】
【嘻嘻,長得好看人又可愛,換我也喜歡他】
【“金枝玉葉”和“蒸蒸日上”是不可能了,老實說我還挺期待“雨不停”的,他倆給我的感覺就像那種,夏天快要下雨之前,天氣又悶又熱,然後他們兩個背著所有人在苞米地裡偷摸親近,又過癮又刺激,親完以後兩個人都不好意思,但又想再親一次,蕪湖】
【牛,樓主會說你就多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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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樂場早上八點半開門,兩個人最後約定九點在門口見麵。
原本項廷是要過來接宋征玉的,但白適宴在旁邊提醒了一聲,說項廷住的地方離他們這裡有些遠,與其繞道過來接人,他們不如直接到遊樂場彙合。明天他去公司的時候,剛好還能帶宋征玉一起。
聽他說得有道理,宋征玉也就拒絕項廷要來接自己的提議。
至於露營,宋征玉還挺有興趣的,所以就定下下午兩個人一起露營的計劃。白適宴還幫他準備了一個挎包,裡頭裝了些驅蚊蟲的藥,和防曬用品。
第二天宋征玉穿上白適宴為他挑的衣服,再背上挎包,看起來又潮又酷。白適宴還即興又給他弄了個發型。
這副跟自己平時不太像的樣子,讓宋征玉在鏡子麵前站了好幾分鐘,左瞧右瞧了一會兒。
等到遊樂場跟項廷見麵的時候,對方見到他的樣子,也有些意外。
這套裝扮如果是薛直的話,會給人以十分強烈的冷酷不羈感,但穿在宋征玉身上,對方本身的氣質將其中和了許多,隻剩下了招眼。光是宋征玉從車上下來走到項廷邊上這麼會兒時間,就已經有不少人看向他了。
下車的時候,白適宴還給宋征玉戴了副墨鏡。
項廷的臉從宋征玉的墨鏡裡映了出來,他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而後說:“你今天,很好看。”
連誇獎人的詞彙也顯得十分貧乏。
“是白哥讓我這麼穿的,他說今天來遊樂場玩,就要打扮得年輕一點。”
“包裡裝了什麼東西,重嗎?我來拿吧。”
“白哥給我放了驅蚊蟲的藥,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好,不重,我自己可以背的。”
見麵不到三分鐘,就已經兩次從他口裡聽到白哥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