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對那雙貓兒眼實在是印象深刻,看他總是偷眼看自己,也不在意,隻慢慢用過了,將筷子一放,許蓴連忙給他倒了杯茶,謝翊喝了口隻覺得口感甘甜醇厚,問:“這是什麼茶?”
許蓴道:“是金線蓮茶。”
謝翊不太了解,看了眼夏潮,夏潮機靈,連忙上前解釋道:“這金線蓮卻是閩地一代珍稀藥茶,隻有深山老林才長著的,很是名貴,又是十分滋補養生,清熱涼血、驅風去濕、止痛鎮咳……能治百病呢!”
謝翊微一點頭,卻是知道這是前朝貢品,他雖不熱衷於此,卻也知道太後十分喜愛這個金線蓮,每年進貢來的金線蓮,都送往太後宮裡去了。
許蓴輕聲道:“調了幾滴槐花蜜,怕您喝不慣。”他又喝了一杯酒後,借著酒力壯膽道:“我母親的誥命,是賀蘭公子從中斡旋吧?還沒有多謝公子……”
謝翊看著他道:“你打算怎麼謝我?”
許蓴被他一雙寒潭秋水一般的眼睛掃過,口中乾啞:“公子若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的,請您隻管驅策……”
謝翊笑了聲:“不必,我已收了酬勞,且酬勞不低,十萬兩銀子,可通神矣,何況是一個令堂原本就該有的誥命?”
許蓴麵色湧上了暈紅:“是我不孝,家裡……沒人替母親請封,母親出身商賈之家,朝中並無故舊,無人從中斡旋,此次多謝公子助力。上次您教訓我的話,我也聽著了,並沒有再去風月之地……”
他結結巴巴,渾然不知自己再說什麼,隻是細碎說著,好在謝翊也並沒有和上次那般輕蔑地拒絕,而隻是拿了那杯茶慢慢喝著。
看許蓴隻喝了一杯酒,星眼微餳,腮邊也湧了些赤紅,便知道這少年其實並不擅飲,大概是,卻也不揭穿,隻放了茶杯,看了眼窗外,雨已停了。
許蓴看他看窗外,便也知道雨停了,貴客也留不住了,心裡越發舍不得,低聲道:“想來賀蘭公子有事在身,我命人給您和兩位尊從備了琥珀油衣,以備不時之需。”
謝翊微微點頭:“多謝。”便也起身,果然看到春夏兩個小廝又捧著黃色的琥珀雨裳過來,這是綢緞衣料用桐油多次刷上做成了一口鐘的氅衣式樣,表麵猶如琥珀一般的油光色澤,是極輕便也很是昂貴的雨裳。他知道許蓴豪富,卻也不推拒,隻披上了那雨裳,看馬也都細心被喂過梳理過鬃毛了,心裡暗自點頭知道這家奴仆果然極乾練,翻身上了馬,點頭與許蓴作彆。
許蓴很是戀戀不舍,心頭回味那匆匆一聚,此一彆,下次再會渺茫,隻在心中反複咀嚼對方神態舉止,輾轉反側,寤寐思之。
這後勁竟如酩酊大醉,數日不醒,就連柳升再找他出去耍,他也怏怏不樂,柳升又一連給他推薦了好些個年長體貼又會照顧人的男倌,許蓴卻堅辭了。柳升暗自稱奇,笑道:“料不到小公爺這是洗心革麵了,既不願去那風塵地方廝混,那不如我給你找幾個斯文俊俏少年子弟,也是好南風的,兩廂情願,小公爺這般樣貌這般家世,斷無人會拒的。”
許蓴仍是搖頭,隻揀些奇巧新戲看了,心中卻隻想著:從前讀詩讀到曾經滄海難為水隻不解,竟是我無知了,卻原來是這般光景,見了那人,再見旁人,任再如何,比起那人,真如黃土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