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深深看向他:“你身在國公爵位,若是還經商,自然會有無數的你想或者不想的資源向你流去,無論是否你授意。”
“官商勾結本就已是國之大患,官商一體,那就是國之蠹蟲,若是你再買了大量的田地,那就是取死之道。”
“盛家依靠姻親,取得公平競爭的機會,又拿到了皇商,這還不算非常出格。但若是你親自下場經營生意,那就不一樣了。”
許蓴:“……”他訕訕道:“其他人也在做啊,就我知道的,哪家權貴沒有產業?就是歐陽相爺,我聽說他有四十萬兩在醬鋪呢!還有雲陽侯,您知道不,他在當鋪、銀號、古玩鋪全都有股份。”
謝翊歎道:“非一日之功,積重難返,哪朝哪代這都是痼疾。若是重農抑商,則國力衰微,經不起四方胡虜侵擾,不堪一擊。”
“但若是便民恤商,就難以避免這種利用手中權力來謀私利的現象。”
許蓴低聲道:“那怎麼辦呢。”
謝翊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應該要有一位不能有私欲的人來為整個國家謀福利,但人無完人,聖人非人。”
許蓴完全聽不懂了,滿眼迷茫謝翊看著他微微一笑:“你如今並不缺錢,我不希望你為了證明自己,親自去經營生意。你就是發揮才能,那你可以入朝為官做宰,發揮經濟之才,為國效力。要知道治世治人,可比你那點生意要有意思了。”
許蓴撇了撇嘴:“好吧……朝廷不會用我的,我名聲不好。”
謝翊道:“怎麼會,府上不是剛接了嘉勉的聖旨,靖國公府兩子都極為優秀。”
許蓴嘿嘿一笑:“好了好了,九哥您再說我就臉紅了。”
謝翊忽然沉默了,許蓴以為他還有什麼話要教導,又是私心這條路走越慢越好,隻慢悠悠控著馬,不肯走太快。
道上空無一人,湖邊一片靜寂,柳樹隨風飄拂,水麵上反射著粼粼月光,而蟲長長在草叢裡鳴唱,隻聽到馬蹄聲得得。
謝翊忽然問:“我是不是每次對你說教太多了,太迂腐了,你嫌煩。”這少年不過是因色起意,如今日日接觸,見到自己這般一見麵就教導,恐怕也早就無遐思了。
許蓴搖頭:“怎麼會,我從小就沒人教導,我祖母隻教我光大門楣,全是大道理,我娘偶爾教我算術,又害怕祖母責怪,因此也不怎麼很教我。我爹就什麼都不管,兄弟姐妹們更是疏遠隔閡得很。外祖父倒是教導我,但也隻說生財之道,經營之義,可從來沒人和我說我是國公,若是也去經商,就不給普通百姓活路了。”
“隻有九哥不把我當外人,仔仔細細與我說道理,希望我讀書懂道理,希望我走正道展才華,又把道理講得十分清楚。”
許蓴看著謝翊,討好一笑。
謝翊:“……”他這是把自己當父兄師長了,想想自己若是娶個皇後,日日和自己講為君之道……這日子過起來可沒什麼滋味。許蓴總有明白過來的一天。
謝翊一時又心中歎息自己這般患得患失,又有些釋然之感。
終歸是棟梁之材,社稷良臣,做對史上流芳百世的君臣,君臣相須,事同魚水,殊途同歸,也不錯。
不知不覺到了竹枝坊門口,謝翊勒了馬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去方子興那裡取點東西就回去。”
許蓴依依不舍:“九哥進去坐坐。”
謝翊道:“不必了,對了今日本來前來,是聽說最近朝廷要嚴查禁書,本是來提醒你開著書坊,須得仔細查一查,拿了那禁毀書目來對著仔細核查,以免有小人夾帶誣告你。”
許蓴道:“好,多謝九哥提醒,我明兒就讓人去查。”
謝翊卻從袖中拿了一張紙來,卻是今日命翰林院謄抄來的書目:“你按這個查過便好。如今你有幫手,想來也方便。”
許蓴接了過來,心中感動:九哥這般忙,還為自己這小小生意掛心,待自己是實在。一時卻又忍不住提醒謝翊:“九哥,您真不用連這小事都在意,之前周大夫就說您,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您這病本來就是從操心過多上來的。”
“這小小一家書坊,也不在我名下,都記在手下掌櫃名下,便是有事,也牽連不到我,總有時間周旋的。況且聽說今上在這方麵十分寬縱,從不以文字言論罪人的,您千萬彆擔憂這些了。”
謝翊凝視了他一會兒,微微一笑:“無妨,你的事便也是我的事了。旁的事我倒不在意的。”
許蓴心如擂鼓,麵如火燒,隻慶幸今夜這月亮不甚亮,九哥應該看不到自己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