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毓一愣:“陛下輕易不題詞,再則我雖為欽差,這專折送入京中,仍然繞不開內閣,內閣首輔歐陽慎大人與雷大人為同鄉,一貫同氣連枝的,恐怕已打過招呼了,未必能有用,反倒要得罪了歐陽大人和雷大人,後邊海事局籌辦還要多有仰仗雷大人,這學堂也才開了個頭,這般行事隻怕多有不妥。”
許蓴詫異:“從提督太監夏紈配合大人開始,趙大人早就得罪雷大人了,也不差這一個折子了。不過要婉轉的話,我倒有個法子。大人可命人將折子送去京中武英侯府,請方子興大人轉呈禦覽,方大人每日侍君,定能直達天聽的,便是皇上不題字,也無人知曉,這般也談不上得罪了。”
趙毓一驚,想到武英侯先捐了第一筆銀子,倒有些信這位靖國公世子與武英侯兄弟交好,想了想道:“也罷,我試試吧。”他拱手笑著對許蓴道:“久聞世子聰慧通達,果然聞名不如見麵,真少年英才。”
許蓴微微一笑:“仆在京城,也一直聽說趙大人是一等一的能吏乾員,簡在帝心,這才得了陛下差遣,來閩州辦這樣的大事,佩服佩服。”
這一說卻實在搔到了趙毓心中得意之處,麵上神采煥然,拱手笑道:“是陛下聖明,我本已罷官在家侯罪,沒想到得陛下親自提拔使用,正是時時感激涕零,無一日不念君恩聖明,少不得殫精竭慮,將這一樁差使辦好,還要靠世子、靠盛家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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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歲羽殿。
謝翊正與武英侯方子靜對弈,方子靜微微側坐在榻下下子,眼觀鼻鼻觀心下了一子。
謝翊放了一子笑道:“武英侯這棋下得銳氣全無,老氣橫秋的,著實有些過於求穩了。”
方子靜麵色唇色都帶了些蒼白病容,溫和笑道:“陛下棋力雄健,弈法精湛,十麵埋伏,處處威懾,臣不得不勉力應對,求穩為上,不敢冒進。”
謝翊含笑接了茶杯喝了口茶問方子靜:“想來卿家這是快要做父親了,棋路才如此老成持重,聞說和順公主有喜了,實是大喜,不知幾個月了?懷相可好?可要禦醫看看?”
方子靜道:“公主喜酸胸悶,隻是有些猜測,尚未足一月之期,子興魯莽,便在君前口無遮攔,恐怕到時隻是空歡喜一場。”
謝翊微微點頭,將茶杯遞給一旁的內侍,抬眼卻看到蘇槐捧著明黃匣子,便問道:“哪裡送的折子?怎不送內閣?”
蘇槐道:“是方子興大人送進來的,說是趙毓欽差送來的興辦學堂的回事折子。”
謝翊怔了怔,看了眼方子靜,方子靜麵色微微變了,自然也是想起了趙毓不是去興建水師學堂去了嗎?子興為什麼要幫趙毓遞折子?
謝翊放了茶杯,取了那折子略略看了看,忽然失笑:“好一個亂拳打死老師傅。”
他將折子遞給了方子靜:“武英侯看看吧。”
方子靜接過那折子看完,有些茫然道:“趙大人這是求陛下為海事學堂題匾,陛下要允嗎?”
謝翊微微一笑:“我倒是才接了個密報,閩州布政使雷鳴本已為這水師學堂提了‘閩州水師學堂’的字,趙毓現在又上折子,請朕為海事學堂題匾。”
他意味深長看著武英侯:“閩州水師學堂和海事學堂,方卿家覺得哪一個更好?”
方子靜謹慎回道:“閩州水師學堂,看著僅麵向閩州招生,且麵向水師。不若海事學堂,可麵向全國收取考生,命名海事,格局亦更大。”趙毓這是和布政使雷鳴意見不合了,又不敢杠上布政使,隻能輾轉求助君上,但找到方子興這個門路,恐怕是許蓴在背後指點了,這少年精靈古怪,難怪剛才皇上忽然冒出來個亂拳打死老師傅,這是在說許世子?
謝翊笑了聲:“武英侯果然有學問,所言有理。那便依卿所言,朕便賞了這個體麵為海事學堂題個匾吧。”
方子靜有些懵,這體麵不是賞給趙毓的嗎?要不就是靖國公府、或是盛家的,為何說是賞給自己?隱隱似乎有什麼東西往自己兄弟兩人身上扣來的不祥之感,方子靜慎重回話:“陛下聖明,臣偶然提議罷了,這是沿海一帶民眾得沐天恩,福澤萬民。”
謝翊笑道:“朕前日才聽說武英侯帶頭義助,為海事學堂捐銀十二萬兩,又捐助海船、火炮、海圖等書冊三十多冊,實在是慷慨高義,如今不如再為這還海事學堂命名題聯,更是美事一樁了。”
方子靜腦子一懵,忘了君前禮儀,忍不住抬眼看向了皇帝,隻看到一貫冷麵的天子滿目戲謔,唇邊那幸災樂禍的笑意幾乎要忍不住。
他眼前一黑,閩州布政使雷鳴,這是嫌平南方家手伸太長了,這才題詞警告,他們方家這是無端樹敵,莫名背了個黑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