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靜江看許蓴確實是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大善事,果然一派天然,笑著對賀蘭寶芝道:“行了彆把元鱗給嚇到了,大恩不言謝,今後慢慢來便是了。”
他又寬慰了賀蘭寶芝幾句,送她上了車內,轉頭對許蓴低聲道:“她當時年紀小,沒遇上真心對她好的人,元鱗不要計較。”
許蓴忙著作揖,好容易把賀蘭靜江送走,這才擦了擦汗,看了眼身後的定海,咳嗽了兩聲:“下次檢查車駕,避開點人。”
定海道:“都是府裡馬廄,還能怎麼避開人?明明是賀蘭將軍這麼大官,還親自去馬廄趕馬,誰能想到呢?”
許蓴歎了口氣,想著也是,喃喃道:“他府上難道就沒個馬夫嗎?”
定海道:“大概是匆忙進京,帶的都是軍中的雜役,千金小姐出門,又是到你們這樣的勳貴府上,怕冒撞了,才親自駕車吧。我聽說他沒打算長留京中的,暫時接了兵部的職官,應該隻是為了祖父、父親平反,整理家宅,不過邊疆確實離不了他。你信不信,東南海一亂,北邊也不會安寧,肯定也想要趁虛而入。”
許蓴看了看天色,本來該理直氣壯進宮,但剛才被賀蘭靜江一揶揄,竟然覺得有些尷尬,先進了內宅和母親又說了幾句話,出來與盛長天交代了兩句,才又悄悄回了宮。
蘇槐一見他就連忙命人傳晚膳,許蓴十分不好意思,悄聲道:“
勞煩蘇公公了,皇上還在等著?”
蘇槐道:等著呢,倒也沒催過,批完了折子就看書呢。世子今日可去找了安延年?順利嗎??_[(”
許蓴道:“多謝蘇公公牽線,安公公極妥帖,都辦好了。”
蘇槐道:“我才說安延年因著匠戶出身的,脾性有些古怪,就怕衝撞了世子,若是沒辦好我再替您敲打敲打,既是辦好了那就最好了。”
許蓴拱手隻作揖:“勞公公為我這點小破生意折騰了。”
蘇槐笑眯眯:“那可不是小生意。”悄聲道:“皇上都問了一嘴呢。”
許蓴小聲道:“皇上問什麼?”
蘇槐道:“皇上問,宮廷人手和預算這些年是逐年裁撤的,不知百工坊那邊人手如今夠不夠,可再雇些工匠,添些預算。”
許蓴心中一甜,悄悄走進了暖閣裡,謝翊手裡拿著書歪在暖炕上靠在熏爐一側,一側落地的大花瓶裡供著一枝梅花,暗香浮動,謝翊身上披著狐裘,直如神仙中人。
許蓴進去後立刻挨了過去:“九哥久等了,在看什麼書?”
謝翊往一側讓了讓給他騰了些位置,把書封麵翻給他看,一邊問:“來了還在外邊嘰嘰喳喳和蘇槐說什麼呢?”
許蓴看的書皮上是《水利議》,回道:“這本書我也看了點。我謝蘇公公幫我薦了安延年公公,替我燒粉瓷呢。當然,最該感謝還是九哥,把禦窯都給我拿去做生意了。”一邊脫了鞋挨挨蹭蹭地已經坐到了謝翊身旁,靠在謝翊肩頭也去看那本書。
謝翊笑:“專供宮廷本就過奢,但百工借此為生計,我又不好輕易裁撤,隻能徐徐減了冗員。如今有你為我操心,將禦窯的東西賣出去,那是好事。美則美矣,隻是解不了饑禦不了敵,你提的以物易物的法子可行的,想法子把西洋好的東西引進來,將來時機成熟,連他們的技術人員,也引進一些來,才是正途。”
許蓴道:“我也如此想,如今人才太少了,能為我所用的人也太少了。如今這粉瓷在京裡無人執掌,我隻能央我娘出麵負責這樁事,九哥到時候替我看著些,到底是禦窯,怕有人眼紅,彆讓人欺負了我阿娘去。”
謝翊笑:“放心吧,宗室裡如今都老實得像烏龜,禦窯就是我的東西,誰敢說什麼。今兒去見了什麼人?弄這麼遲才進宮。”
許蓴連忙道:“噯彆提了,先去拜望了沈先生,把我好一頓批,說我寫的策問都是東抄抄西摘摘,沒自己的東西,羞得我無地自容。”
謝翊笑了:“雖然觀點有些拾人牙慧,倒也不至於就是抄,你才去了幾個月,就看了這許多書,博采眾家之長,沈夢楨待你也太過嚴苛。比如你那屯田的策問,確實看得出看了這本《水利議》、的影子來,但也看得出你是真去濱海那邊看過了……也對津海的八大營規製十分熟悉,你斥巨資做戰船,如今又以籌辦軍餉的名義采辦軍備,你想掌軍?”
許蓴知道這點心思瞞不過謝翊,嘻嘻笑了聲:“九哥不讓儂世子去津海,不就是要把津海留給我嗎?秦傑中庸,九哥卻任由他一直在京畿,一則是以前有九哥和蘇公公看著,他出不了大框架,二則派了我過去那邊,還專門給了我一個揚威將軍的武銜,不也是看我能走到哪一步嗎?”
謝翊凝目於他,許蓴坦然回望,琥珀色的虎睛野心勃勃,謝翊微微笑了:“我是舍不得的。”
他輕輕摸了摸許蓴的頭發,低聲道:“我雖很想看卿能走到哪一步,卻又很憂懼海上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