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走過去深深作揖:“李院使好,聽說大人去巡察河工了,什麼時候回京了?不曾上門拜訪,慚愧慚愧。”
李梅崖冷哼著:“怎麼,不是抬出老夫來教訓莊家那少年狀元教訓得很順手嗎?現在知道尊老了?”
許蓴嘿嘿嘿窘迫笑著,多少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又知道李梅崖不會和自己認真計較。畢竟……他可是和李梅崖一起逛過花樓的!親眼見過李梅崖罵人的!
他作揖道:“李大人秉公磊落,令堂德高,教子有方,仆是真欽佩的,禦前論辯,不慎引了大人為例,自是希望效仿大人,請大人海涵。”
李梅崖看他神態謙和,心中舒坦,嗬嗬一笑,點了點一旁的椅子:“坐著罷!總和武官混一起做甚麼,你可也是正經監生肄業,讀書人!過來,老夫正有些事請教侯爺。”
許蓴歉意看了看方子靜,方子靜卻哪裡還理他,又已與其他人說話去了,他便陪著李梅崖坐了笑道:“大人有什麼事隻管交代。”
李梅崖道:“沒什麼大事,莊家那事我聽說了,你須得小心後邊有人效仿,最近少接近文人和文官,以免人家故意來觸怒你,借這由頭博點剛直名聲。”
許蓴道:“知道了,我如今出門很少的。”
李梅崖又細細指點:“國公那邊也要謹慎才好,最好派位老成清客陪著國公爺,沒事少出去飲宴,省得被人調唆。”卻是知道這位臨海侯的國公爹是不太靠譜有名的荒唐。
許蓴知道李梅崖這是經驗豐富,連忙道:“多謝大人指教。”
李梅崖這才點頭滿意捋著胡須,許蓴卻又請教道:“聽說李大人這次去巡察河工,一去都去了半年,巡察情況如何?”
李梅崖道:“還好還好,沿路都很順利。”
許蓴道:“正有事想請教大人,若是這手下發現有人損公肥私……這應當如何嚴懲和預防呢?”
李梅崖眯起眼睛,伸出手掌豎著作勢往下一切,陰森森道:“自然是殺一儆百,讓他們知道再也不能伸手,伸手必被捉。侯爺既是治軍,軍令如山倒,貪庸誤事、聚斂殃民者,殺之無妨!”
許蓴:“……”
李梅崖卻伸出手指悄悄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低聲與他竊竊私語麵授機宜。
一時眾朝臣看到之前明明一直傳聞與臨海侯勢不兩立的李梅崖,此刻仿佛與臨海侯十分融洽和睦,笑吟吟說著話,全都若有所思。
竟然瘋如李梅崖,也懼那臨海侯之勢嗎?要知道李梅崖可是一向孤高自許的,誰的麵子都不給的——當然,那臨海侯風聞驕矜妄為,今日看來卻謙謙如竹,溫溫如玉,確實不似武官,倒有文官的風姿氣節。
莫非是,那李梅崖有什麼短處被臨海侯拿到了?還是臨海侯有什麼天大的好處給了李梅崖?
朝臣們正各自思量,小聲議論著,卻見鼓聲響起,眾人全都肅立站了起來,整理冠帽,等三通鼓響後,殿前磬板鐺鐺響了下,上朝時間到了。
文武大臣們按班排好,列隊而入,文官由左掖門進入,武官則由右掖門進入,待鳴鞭之後,眾臣抵達奉天門丹墀,默然屏息肅立,聽鐘鼓司奏樂,內侍再次鳴鞭,鴻臚寺官員高唱入班,左右文武兩班步入禦道,往金台禦座之上行一拜三叩之禮。
大殿內鴉雀無聲,許蓴與方子靜都在勳戚班裡,在武官班最前列,緘恪郡王謝翮為首,行禮完後在大殿內站好班,許蓴悄悄看向上頭禦座,果然看到謝翊正垂目看向他,兩人四目相對,許蓴又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謝翊看他一個人在那裡傻笑,實在有些無語。但此時是接見來使,今日也無什麼重要來使,隻有夷洲那邊的使臣,為著廣源王世子儂思稷的賜婚,拜謝皇恩,又獻上了許多貢品。
謝翊溫言撫慰了幾句,打發了。之後便是要召見一些要離京的官員,今日是召見幾位年高老病乞休的老臣,謝翊一番嘉勉老臣們效力年久,老成練達等,下了恩智按例賞賜後榮歸故裡,幾位老臣龍鐘行了禮後顫顫巍巍退下,即日便可離京了。
許蓴看著老臣們白發蒼蒼下拜,心裡不由想著自己與九哥若是老了會如何,自己到時候也要致仕嗎?還是一直陪著九哥,陪著他……
他站在那裡,神遊萬裡,謝翊在上頭一眼便看出來他不知又在想啥。也不理他,隻示意下一流程,下一流程便是邊關奏事。
兵部尚書雷鳴上前奏報,代呈了賀蘭靜江的奏本,金人有異動,重陽前主動出擊,清掃了一遍來南掠的北蠻子,斬獲頭顱若乾,又上本要補馬步戰兵缺額。
謝翊點頭讚許,嘉勉官兵奮勇效力,又命兵部議賞加功,撫恤兵丁,酌加恩澤,具本進奏報功,如此又過了一回。再看許蓴,又見許蓴正炯炯有神盯著雷鳴,顯然很是關心賀蘭靜江,心中笑了下。
這邊方子靜又有本奏,儂思稷進京大婚,則浙閩這邊由哪位主持軍務雲雲,謝翊也都準了。
邊關事畢,便道了各部官員奏事了。
戶部尚書羅恒睿輕輕咳嗽上前,奏了些夏稅的事,嘮嘮叨叨一說起來十分枯燥。
許蓴昨夜本就為了那查走私的事等了大半宿,此刻聽他這一枯燥至極的奏本,昏昏欲睡,眼皮又開始止不住的半垂著打起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