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山公社總共有二十個生產大隊, 每年春耕前、秋收後都有一次公社大會,需要大隊長來開會。
偶爾縣裡有義務項目,也會臨時招各大隊來公社分派任務。
婦聯也有會議, 經常有一些針對婦女的培訓,就像接生員培訓, 有些生產隊沒有舊時代產婆,都是婦女主任頂上來,參與接生員的培訓。
所以各個大隊的隊委會成員, 跟公社的乾部乾事們都有一定接觸。
趙新山自然認識段書記。
兩人進到段書記的辦公室, 段書記先跟趙新山寒暄了兩句,問了問趙村生產隊的生產狀況, 然後才轉向趙柯,笑道:“要不是舒怡回家說,我都不知道小趙你當上婦女主任了。”
趙柯靦腆地笑:“也是我們大隊長信任我支持我,要不然我年紀輕輕哪有本事擔這麼大的擔子。”
她這是讓趙新山露臉呢。
趙新山在旁邊兒露出一抹笑, 反誇趙柯:“趙柯雖然年輕,不過有文化,腦子聰明, 處事也公平, 在我們生產隊評價很高。”
段書記頷首,“以前舒怡帶小趙來家裡玩兒, 我就看出小趙性格很穩重, 我是很希望有更多像小趙這樣的青年在農村發光發熱的。”
但他隨即話鋒一轉, 提到舉報信,說了信中一些要點,讓趙柯一一解釋。
而信雖然是匿名,但趙柯通過某些說辭, 幾乎可以確信寫信的人是劉廣誌,畢竟有些對話沒有外人知曉。
也不是完全沒有……
主要是彆人沒有動機。
況且,她表麵上什麼也沒乾,頂多就是沒有管社員家務事,以及建議顧校長和吳老師給樹根兒安排個住處。
這麼一封舉報信對她不會造成什麼傷害,甚至再有彆的舉報,最差也不過是沒了婦女主任這個工作。
所以趙柯麵上很誠懇很淡定,逐一解釋。
段書記已經聽過程乾事的彙報,對於她的解釋也都能接受,隻是在最後提醒:“還是要跟社員們處好關係,免得社員們不理解你的工作。”
趙柯點頭答應。
這時,趙新山才說話:“我們大隊也會對趙柯進行監督。”
到此,應該就算過去了,但趙柯沒有打住,而是問:“段書記,劉樹根兒被後媽打罵虐待,住在豆秸堆,大隊人儘皆知,能強製變更撫養權嗎?”
“這個……”
趙新山一見段書記語氣停頓,便皺眉喝止趙柯:“這種小事情,不要打擾段書記。”
段書記擺擺手,笑著說:“我為公社服務,工作不分大小,不過關於小趙問得事情,一來歸婦聯專管,二來你們大隊如果能夠自己解決,其實不必用強製手段。”
趙柯說不上失望,也不是認為她和段書記之間這種薄弱的關係一定能得到個好的結果,就是來都來了,總要問一下。
現在段書記既然這麼說,她就很痛快地結束這個話題。
段書記笑著說:“我還有彆的工作,就不留你們了,小趙再來公社,有空跟舒怡去我家裡玩兒。”
趙柯和趙新山一起道彆,退出書記辦公室。
公社辦公室也都是平房,趙柯在大院兒裡望了一眼,看見婦聯辦公室,就跟趙新山說:“大伯,我想去一趟婦聯辦公室。”
趙新山皺眉,壓低聲音不滿地問:“你還想乾什麼?要不是你跟段書記認識,你以為你被舉報會這麼輕鬆的過去嗎?這種家庭虐待,程度很難界定,年輕人不要太較真兒。”
其實趙柯是想去婦聯問一下接生員的培訓問題,可他這樣說,趙柯有些無法接受。
“我是婦女主任,難道明知道不對,還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生產隊的事兒那麼多,該管的不該管的,你要有衡量。”趙新山很嚴肅,“你覺得樹根兒被虐待,可生產隊多少小孩兒不是被打著管的?你管?你憑什麼管?你管得過來嗎?”
這個婦女主任她本來就不想長乾,趙柯不想爭論的,可是反複深呼吸,仍然沒有壓住內心的疑問:“習慣,就一定是對的嗎?普遍,就一定是對的嗎?”
“當然。”
趙新山毫不猶豫地回答。
明明不是。
趙柯不服。
而趙新山已經轉頭往出走,“你要去找趙棉就去找,但不要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趙柯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騎上自行車,離開公社大院兒,微微閉眼,平複情緒。
她隻乾三個月,沒必要太真情實感,反正就像餘秀蘭同誌說得,乾一天負責一天,問題找上來,她就處理。
就是這樣。
趙柯重新扯起嘴角,恢複如常,走進婦聯辦公室,詢問接生員培訓的事項。
婦聯辦公室的張主任很熱心,“頭一次見到你這麼年輕的婦女主任。”
張主任讓乾事給她拿來各種冊子,不止有接生員的,還有婦女動員、婦女掃盲等等,然後給了她一份報名表:“每年都有兩次培訓呢,你們生產隊原來那個馮接生員隻來參加過一次培訓,後來再沒來過,不過我記得她年紀大了,確實需要新的血液進來。”
趙柯笑著道謝,告彆後,抱著一堆東西騎車去找大姐趙棉。
趙棉下班看見她,特彆高興,但很快就察覺到她的情緒,“小柯,你心情不好嗎?”
趙柯為了裝作沒事兒,故意抱怨:“被大伯批評了,當然心情不好。”
趙棉溫柔地問:“怎麼了?可以跟大姐說嗎?”
“可以啊。”隻不過有些事兒被彆人聽到不好,趙柯就說等到了大路上再跟她說。
趙棉點頭,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坐在後車座上,簡單看了看,問:“工作很辛苦嗎?”
趙柯搖搖頭,“不辛苦,就是有時候很煩心。”
“為什麼?你不喜歡做婦女主任嗎?”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趙柯仔細想了想,說,“就是找上來的事兒,總是充滿爭吵,而且大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今天這家丟了一把菜,那家雞少下了一個蛋……都能成為爭吵的理由。”
算下來,趙柯乾婦女主任一個多月的時間,總是在調解這種糾紛,老王家和樹根兒的事兒都算是大的。
“村子裡一直是這樣的。”趙棉認真地點頭,然後扶著她的腰微微探頭,“那你處理好一件事,會有成就感嗎?”
成就感……
趙柯沉默,轉移話題,笑道:“姐姐你這樣好像老師在開導學生。”
趙棉好笑,“那你有被開導到嗎?”
趙柯誇張地說:“有,肯定有。”
兩人說說笑笑,就出了公社,騎上回村那條路。
沒走多遠,自行車突然停下。
趙棉疑惑,“怎麼了?”
她一側頭,就看見停在前麵的趙新山,立即叫人:“大伯。”
趙柯也跟著輕輕叫了一聲。
趙新山沉聲應完,就跨上自行車,騎在前麵,“回到村子,天該晚了,你們兩個小姑娘不安全。”
兩人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趙棉來回看,戳戳趙柯的後背,小聲問:“你跟大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