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村兒生產隊家家戶戶都在說生產合作社。
東嬸兒家剛迎進了個老媳婦潘秀蓮, 老老少少總共十五口人,小孩兒都在院裡玩兒, 就東嬸兒夫妻倆和對兒小夫妻坐在東嬸兒他們屋裡商量這個事兒。
東嬸兒的意思, 他們家現在沒多少錢,七月份還得辦王老四和冬妮兒的婚事,就再觀望觀望, 反正沒有入股的分紅,也有合作社的分紅。
王老大夫妻聽話,二房媳婦周秀麗流產送醫, 他們手頭緊,也不打算入股。
王老四沒結婚,手裡沒錢, 更不可能考慮。
而王老在王家其他人麵前沒表示,和媳婦兒潘秀蓮回屋後,跟她商量:“咱們把你那十塊錢彩禮入股進去,你覺得咋樣?”
潘秀蓮很猶豫,她手裡也就這十塊錢, 甚至這十塊錢是他們整個小家的積蓄。
王老勸她:“大隊長他們都敢拿那麼多錢乾合作社, 我們才十塊錢,有啥不敢出的?”
“那是人家家底厚。”
王老道:“那為啥人家越來越厚, 窮的越來越窮?不跟著有頭腦的人乾, 靠咱們自個兒出蠻力,啥時候能掙出錢來?如果能攢個幾十塊錢, 咱們就可以早點兒搬出去, 要不然你指定沒完沒了地受我媽氣。”
東嬸兒不是動手的惡婆婆,可記著跟潘家的矛盾,常常不順心就要冷言冷語幾句。
潘秀蓮不頂撞她, 卻也說不出能忍受婆婆的大度話,咬咬嘴唇,“行,我聽你的。”
隔壁老孫家——
孫大娘孫大爺老夫妻坐在炕上扒拉著家裡存的零毛碎分的錢。
他們家就兩個女兒,老大嫁在李村兒生產隊,他們時不時貼補,就希望女兒在婆家過得能好些。
存下的錢本就不多,還得留下一部分給冬妮兒壓箱……
孫大娘糾結:“要不咱們就算了?”
孫大爺沉默半晌,道:“拿五塊錢吧,就當是支持趙主任工作。”
孫大娘想了想,“也成。”
陳兒家——
陳老爹回來,就翻出自己的棺材本兒數。
陳兒沒去參加社員大會,晃晃蕩蕩地進屋。
陳老爹立馬抓住錢攥在手心裡,訓斥他:“你又上哪兒鬼混去了?”
陳兒吊兒郎當地回:“都是鬼混了,去哪兒有啥重要的。”
“流裡流氣,我的臉都讓你丟儘了。”陳老爹語氣尖銳地警告他,“我要入股合作社,你以後再偷雞摸狗,我打斷你的腿!”
陳兒不關心啥合作社,嗤笑一聲,走向屋裡。
多可笑啊,整個生產隊公認的老好人,永遠用最刻薄的態度對待他的親生兒子。
而他們家的決定,基本就是能代表大部分社員的想法。
有的信任大隊,幾乎拿出全部家底投入;有的隻拿出一點來試探;有的則是舍不得或者拿不出入股的錢,反正有合作社的分紅,打算先觀望,以後再說。
在這種之外,還有另外一種,他們考慮、糾結、拿不定主意。
趙二奶家去參加社員大會的是趙芳芳爹趙新強,他回家跟家裡人說得不清不楚。
胡和誌嗤之以鼻,“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膽子可真大,也不怕閃了腰。”
他是城裡來的知青,趙新強一直覺得女婿有文化,問他:“咋,這不能成?”
胡和誌嘴角不屑地上揚,“萬一整不好被舉報,那可是要遭殃的,咱家不能參與。”
趙新強一聽就害怕,轉頭對趙二奶說:“娘,要不咱家彆沾邊兒了。”
趙二奶信大隊超過胡和誌,直接翻了個白眼兒,“顯出你明白了,新山又不是個傻子,大隊都同意了,肯定是可行。”
胡和誌臉上的笑消失,低垂的眼神陰翳。
趙芳芳媽看老太太要出門,問:“娘,你去哪兒?”
趙二奶小腳倒騰得快,已經出了門,“我去打聽打聽。”
與趙二奶一樣心思的社員也有不少,各人都找各人關係好的隊委會成員,上門問清楚。
趙柯家最先迎來的就是餘家兩個堂舅——大舅餘秀前夫妻和舅餘秀江夫妻。
他們是親兄弟,和趙柯親舅舅餘秀民一起排序。
兩人的父輩兒跟趙柯的姥爺又是親兄弟。
大舅餘秀前麵冷,沉默寡言,不太招孩子們喜歡,但其實是很好說話的人。
大舅媽高玉蘭相反,團臉兒,長相很和善,但是為人比較計較,也比較摳,以前要是趙柯他們姐弟或者彆的小孩兒去她家,都得把東西藏起來,生怕他們看見。
後來趙棉進學校,大舅媽對她態度就特彆好,等趙柯考上高中當上工人,大舅媽對她的變化更是翻天覆地。
唯獨對趙楓還跟小時候一樣。
高玉蘭不是重男輕女,單純就是有點兒勢力。
舅餘秀江腦袋比較靈活,很小的時候自己去跟人學了木工,靠這個手藝這些年攢到一些家底,經常帶大舅和侄子兒子一起乾活。
舅媽方紅用餘秀蘭的話說,是個憨貨,年輕的時候長得好看,被上門做木工的舅盯上,娶回了家裡。
四個人一進趙柯家堂屋,餘秀江就問趙柯:“趙柯,你媽說合作社是你牽頭的,你跟舅多說說,這個合作社,我跟你大舅兩家咋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