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梅看她眼圈泛紅,走過來悄聲安慰:“莊蘭,我信你。”
莊蘭道:“等大隊公布,趙主任和我就清白了。”
蘇麗梅點頭,“不過你就不好奇嗎?趙主任會讓誰去?”
“這是公社的決定,跟趙主任有什麼關係!趙主任絕對不會以權謀私。”
事實上,趙柯會。
晚上,趙柯特地請趙新山、牛會計、許副隊長、趙四爺和幾個村裡的長輩到家裡來。
“啥?!你說你不想去?!”餘秀蘭拍桌怒起,“這麼好的機會,你不去?你缺心眼兒嗎?”
就知道她反應最強烈,趙柯趕緊安撫:“媽,你先彆著急,聽我說完。”
餘秀蘭聽不進去,暴怒道:“我是不是慣得你!你偷摸藏錢不上交家裡,我都沒揭穿你,你現在給我整這死出兒?”
“……”趙柯尷尬地咳嗽,“餘秀蘭同誌,談事兒呢,給我點兒麵子。”
“彆跟我說那些,必須去!”
趙四爺拿煙杆兒使勁兒敲了敲桌子,語氣不算嚴厲地喝斥:“老三媳婦兒,彆吵吵,聽趙柯說完。”
餘秀蘭胸口起伏得厲害,坐下後還凶巴巴地瞪著趙柯。
其他人眼裡的驚色也都還沒消下去,著急地問趙柯:“咋不去了呢?這多好的機會啊。”
趙新山更是嚴肅道:“趙柯,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是不是有人背地裡給你壓力了?”
“不是。”趙柯擺手,“先聽我說完……”
……
一個小時後,餘秀蘭啥話都說不出了,其他人全都心情複雜地走出趙柯家門。
許家——
許誠追問:“趙柯請你們乾啥?是不是為了名額?”
許副隊長沒說話,隻是歎氣著搖頭又點頭。
趙新山家,一家人見到他,問得也是名額,“是商量另外一個名額嗎?啥結果?”
趙芸芸叼著塊兒餅乾,沒心沒肺道:“不就工農兵大學嗎?至於嗎?”
趙新山瞪了一眼隻知道吃、啥也不是的閨女,又看向兒子趙瑞和兒媳婦曲茜茜,“明天上工之前公布,不用著急。”
知青點——
“布穀~布穀~”
莊蘭擦頭發的動作一頓,手巾纏在頭發上,起身。
蘇麗梅問她:“這麼晚了還出去?”
莊蘭心虛道:“我去趟茅房。”
“用不用我陪你?”
莊蘭搖頭,“不用,有月亮,我一個人去就行。”
等她出門,炕上的方靜起身,趿拉著布鞋走出去。
蘇麗梅跟她不好,連問都沒問。
莊蘭沒有去茅房,而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外的樹後,低低的埋怨聲帶著幾分熟稔:“我不是不讓你晚上來嗎?”
人高馬大的身影從樹後走出來,小聲說:“你不讓我來,我晚上都沒來過,這是第一次……”
來人正是趙楓。
布穀鳥叫,是他獨自跟莊蘭約好的暗號,不管啥時候來找莊蘭,都得先學鳥叫兩聲。
他自以為很隱秘,完全沒考慮節氣。
莊蘭不了解有些鳥叫分季節,也沒想過很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異常。
趙楓還委屈巴巴地說:“我姐給我報名參軍,要是選上,就得離開村子,很長時間都不能回來……”
莊蘭硬著心腸說:“那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你難道還要任性不去嗎?我要看不起你的。”
“我沒說不去,我喜歡當兵。”
“那你來乾什麼?”
趙楓看她仰頭仰得累,就膝蓋微曲,雙手支在腿上,跟她平視。
他突然離近,莊蘭猛地後退,紅著臉輕斥:“你乾什麼~”
趙楓眨眼,他沒乾什麼啊?
“……”
莊蘭察覺到反應過度,臉更熱,囁喏,“你、你要是沒事就回去吧,這個時候,惹人誤會。”
趙楓不解,“為啥惹誤會?”
莊蘭知道他頭腦簡單,不會想太多,直接說:“其他知青說我討好趙主任,跟你、跟你……是想要工農兵大學的名額。”
趙楓心直口快,“那名額跟你們知青有啥關係?你們對大隊又沒啥突出貢獻。”
莊蘭瞬間無語,“……”
雖然這是事實,但是說出來,為啥這麼刺耳?
趙楓還沒感覺他刺到了莊蘭,滿腦子都是搞對象,扭扭捏捏地問:“我還在追求你,我要是走了,你是不是又要跟我生了?”
莊蘭扭頭,輕聲說:“本來也沒有很熟。”
趙楓著急,“咋就不熟了呢?我走了,你不會跟彆人搞對象吧?”
搞對象搞對象……羞不羞?
莊蘭羞惱,“知青下鄉,是要搞發展,搞建設,搞什麼對象!”
“搞發展好,搞建設好。”趙楓傻樂,“對對對,思想也得根正苗紅……”
莊蘭是借口上茅房出來的,不想再跟他說話,扔下一句“回去了”,轉身就走。
不遠處草垛後,一個黑影往裡躲了躲。
莊蘭和趙楓全都沒發現。
趙楓一直目送莊蘭的身影進屋,才邁開步子準備離開。
忽然,一聲嬌柔的女聲響起,“啊~”
一個矯揉造作地黑影歪向趙楓。
“窩草!哪來的大耗子!”
趙楓嚇得跳出老遠。
“大耗子”撲在地上,渾身摔得生疼,也氣得要死。
他是神經病嗎!
而趙楓受驚,已經撒開腿跑遠,回到家就邦邦拍趙柯的門。
門打開,趙柯問他:“你乾什麼?”
趙楓拎起她的手,擱在腦袋上,使勁兒蹭了兩下,自己念:“摸摸毛,嚇不著,摸摸耳,嚇不一會兒……”
“你發神經啊?”
趙柯收回手,嫌棄地擦了擦手。
趙楓拍拍胸口,心有餘悸,“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麼……走夜路見到鬼!”
“那你現在不怕了?”
趙楓嘿嘿笑,“沒事兒,你鎮得住。”
趙柯抽抽嘴角,“滾。”
趙楓乖乖滾回他屋。
轉過天一大早,社員們好信兒,早早地出現在大隊大院兒,等著聽,誰拿到了工農兵大學的名額。
趙新山、許副隊長、牛會計都來得早於趙柯。
社員們揚起聲兒問他們:“大隊長,啥時候公布啊?”
趙新山沒太睡好,語氣生硬地說:“著啥急,人不還沒來齊嗎。”
誰沒來?
眾人一瞧,可不是趙柯一家還沒來。
路上,餘秀蘭呲噠趙柯:“回回兒你都得磨蹭到點兒,你就不能早點兒嗎?”
起床有起床氣,上班有上班氣。
趙柯沒啥精神地嘟囔:“又不耽誤事兒。”
“咋不耽誤?麻溜兒地。”
趙柯麻溜兒走到大院兒,穿過人群走到最前麵。
趙新山問她:“你來公布?”
趙柯不推辭,直接站到方凳上。
社員們、知青們全都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趙柯不賣關子,開門見山地說:“一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給趙瑞。”
所有人都看向趙瑞,趙瑞本人也震驚地瞪大眼睛,“我,我嗎?”
怎麼會是他呢?
誰都沒想到會是趙瑞。
知青們昨天討論時,也都沒算上趙瑞。
現在工農兵大學也是有標準的,二十五周歲以下、未婚、有一定知識基礎……
趙瑞其他兩項附和,但是,劉興學提出質疑:“他不是結婚了嗎?”
趙柯淡定地說:“他又沒領證。”
村裡大多數人不領證,確實有很多弊端,可眼下,也讓趙柯鑽了個空子。
村裡社員們倒是還好,雖然意外,但是他們大多更在乎參軍體檢的事兒,對於趙瑞去上工農兵大學,沒多大意見。
而趙瑞的親人,李荷花已經被這個驚喜砸暈,嘴都要咧上天了。
趙瑞媳婦曲茜茜有點兒高興,眉眼間又有點兒憂色。
方靜胳膊肘酸疼,見劉興學和鄧海信對視也不再出聲質疑,就咬了咬牙,問:“憑啥不考試?不公平吧?彆的大隊可是要考試的。”
趙柯淡淡地說:“因為是我本人的名額,轉給趙瑞。”
啥意思啊?
趙柯不是公社點名的嗎?
眾人交頭接耳。
“我的名額是公社點名給我的,我決定留在大隊,和社員們一起艱苦奮鬥,公社同意,這個名額我想給誰,就能給誰,有問題嗎?”
方靜咬緊嘴唇。
趙柯隻掃了她一眼,對所有人說:“名額是我應得的,如果你們誰認為自己比我更有資格,可以去公社提出反對,大隊不會阻攔,也不會給任何人穿小鞋。”
“趙主任……真大氣啊。”
林海洋對身邊的人低聲感歎。
傅杭凝眸望著前方的人,竟然對趙柯不去上學的決定絲毫不感到驚訝。
似乎是親眼看見趙柯為了大隊奔波的時候,也似乎是發現她一點兒不焦急的時候,他就有了預感。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而趙柯帶給大家的意料之外,還沒有停。
方靜不甘心地問:“不是兩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嗎?你不去,你的給彆人,另一個呢?”
“我接下來也要說這個名額的事兒。”
趙柯很坦蕩,“我確實爭取到第二個名額,傅知青和林知青都知道,但這個名額,我跟公社換了另一個機會。”
昨天到趙柯家的知情人下意識地看向趙建國。
同時,趙柯的聲音響起:“我請公社領導給咱們大隊的大夫安排了一個去省城進修的機會,讓他增進醫術,更好的為大隊社員們服務。”
趙柯沒有私心嗎?
當然有。
但她私心不在親爹趙建國身上,在趙瑞身上。
趙柯既然決定留在村子裡,她就要趙新山全心全意地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