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柯在趙芸芸麵前裝得一派積極學習、思想進步的高人模樣,實際晌午吃完飯看了幾行字兒就困得眼皮下垂。
秋天涼爽,炕燒的暖烘烘,下午沒啥事兒,蓋上厚實的大被躺在炕上睡覺最舒服。
趙柯睡到自然醒,抱著被子蹭了幾下,才緩緩睜開眼。
頭頂上有個腦袋!
頭發還披散著垂下來!
趙柯嚇得一激靈,心突突跳,喝了一聲:“趙芸芸!”
趙芸芸站直,扒開頭發,眼神幽怨,“你還有心情睡大覺,你知不知道我經曆了啥?”
趙柯平複心跳,無奈地問她:“啥?”
“我都要被人欺負死了。”
趙柯打量她,“完好無缺啊。”
“我們打架了!”
趙芸芸絮絮叨叨說一大堆,然後跟她告狀:“我都在外麵受欺負了,我爹還教訓我好一通,我今天很受傷,心靈上的!”
趙柯神情平靜,問:“傷得重嗎?”
“不重,按著他們打的。”
趙柯便笑起來,誇讚她:“辛苦了,你今天做得特彆好。”
“你咋一點兒不驚訝?”
趙芸芸狐疑地看著她,用最壞的“惡意”揣測她的意圖,漸漸有些回過味兒來,指著趙柯的臉憤慨道:“你說,你是不是故意支使我去李村兒的?我就說你咋那麼樂意我去看熱鬨,還整個讓我當咱大隊的代表慰問外嫁婦女,你就是使喚我呢!”
趙柯抓住她的手腕,移開,安撫道:“你不要說得那麼功利,你就說,熱鬨看得開不開心吧?”
開心。
而且她今天出了大風頭,心裡美著呢。
但趙芸芸口是心非,“你彆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真不原諒我?”
趙芸芸抱胸,傲嬌地擰過身背對她。
“芸芸姐~”
趙芸芸身體一僵。
她又來了!
她好可惡!
趙芸芸生氣,偏偏嘴角又控製不住地往上翹。
不行,得板住!
趙芸芸用力抿住嘴,整張臉都在使勁兒。
趙柯挪到她正麵,“芸芸姐,你聽我跟你分析嘛。”
“不聽。”趙芸芸又轉去另一邊兒。
反正捂住耳朵,聲音也能鑽進去。
趙柯懶得追了,靠在牆上,對她認真地道:“老孫家一家人的性格,你也看見了,又執拗又軟弱,根本就是被牽著鼻子走。王老四倒是不軟弱,可他那人,也不是會主動出頭的。”
趙芸芸雖然沒轉過來,但在支著耳朵聽。
“我不清楚春妮兒姐在婆家過得什麼日子,但她公婆,我上次在老孫家見到了。”
貪婪成性。
“軟碰硬,能占到什麼便宜?”
趙柯當然不會預測到,李寶強家會這麼對待春妮兒,她隻是對孫家人有一些了解。
“很多東西明明非常明顯,孫家人不是看不見,他們隻是將自己放在一個極其低的位置,使所見全都合理化,所有苦楚全都歸結到一個點——沒有兒子。”
趙芸芸不服氣,“兒子咋了?沒兒子,膝蓋都是彎的嗎?”
趙柯聳聳肩,“反正以孫家人糊弄自己的性格,很有可能見不到春妮兒也不會深究。有你就不一樣了啊,我了解你,所以很清楚,隻要你在,有任何你看不順眼的事情,絕對不會敷衍過去。”
“那當然!”趙芸芸抬頭,得意地說,“要不然春妮兒姐能回來?”
趙柯肯定她:“你聰明,剔透,但你最好的品質,是敢。”
趙芸芸說喜歡傅知青,她就直接表現,絲毫不以為恥。
她甚至並不十分在乎外人的眼光。
哪怕是小說裡的那個所謂的極品女配,趙柯不美化她的行為,肯定是錯的,但她真的很敢。
“你說的是我嗎?”
趙芸芸有點兒扛不住了。
“當然,我是很認真地誇你。”
趙芸芸捂臉,“聽著怪害臊的,嘿嘿……”
趙柯差點兒被她逗笑,輕咳一聲,才正經道:“所以你應該能理解我吧?我以前不顧形象,沒關係,現在不行,我得對外保持一個相對正麵相對和善的形象,有些關於外村兒的事情,趙村兒其他人可以鬨,我不能用鬨的。”
“你的形象是形象,我的形象不是形象了?”
趙柯明明告訴過她,不要在爭論的時候跟著彆人的思維走,那會落入彆人的思維陷阱。
此刻,趙芸芸完全忘了,隻顧著不高興,“你是不是不想替我找場子了?”
“我要是跟你說,割韭菜得一茬一茬的,不能太著急,你肯定不爽。”趙柯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邊笑道,“如果想立馬舒坦,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明麵上不能乾,背地裡可以乾,就算他們懷疑,也一定不是我乾的。”
趙芸芸看向她,“你是說……”
趙柯笑而不語。
·
大半天過去,隔壁院兒裡的小型土窯已經初見雛形。
趙柯溜溜達達過去,站在旁邊兒打量許久。
劉興學嚴陣以待,陳兒也時不時瞄趙柯,等她指出問題或者提建議。
然而趙柯問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這玩意兒建好了,可以烤餅乾嗎?”
劉興學:“……”
就這?
陳兒抽了抽嘴角,無語。
意義這麼重大,她隻關注烤餅乾?
傅杭更離譜,仔細想了想,說:“可以試試。”
他還問趙柯:“你想吃麵包嗎?以後也可以試試。”
劉興學,陳兒:“……”
有沒有原則?!
而趙柯已經興致勃勃地和傅杭討論起來,以後如何將這個小土窯改造成麵包窯。
這個土窯對陳兒有不同的意義,他打斷他們,問:“趙主任,趙芸芸他們去李村兒咋樣?我剛看她進屋就沒再出來。”
他還挺關注趙芸芸。
趙柯故意挑眉,驚訝地問:“你們還不知道呢?芸芸他們五個今天跟春妮兒婆家衝突了,把春妮兒都帶回來了。”
陳兒眼裡閃過擔憂,故作不經意地問:“他們沒受欺負吧?”
“打起來了。”趙柯看到陳兒緊張,又道,“趙芸芸和冬妮兒沒動手,不過李寶強他媽罵芸芸不要臉,還推了兩下,這回來就跟我委屈呢。”
陳兒眼裡閃過一絲戾氣。
趙柯注意到,微微垂眼,隨即很欣慰地笑道:“她那個脾氣,一點兒小事兒也會放大,又跟我炫耀她今天怎麼壓製李村兒的人,連春妮兒姐的嫁妝都要回來了。”
陳兒語氣泛著寒意,“小事兒也是事兒。”
趙柯點頭,意有所指地說:“是,芸芸眼裡揉不得沙子……”
傅杭若有所思地看著趙柯。
趙柯察覺到,衝他微微一笑。
晚上,屋內一片漆黑,窸窸窣窣的響聲,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推開門。
他關上門,隔絕聲音,走動的動作才放鬆些,大步向前。
推門聲突然響起。
“你要去哪兒?”
陳兒腳步驟停,緩慢回身。
傅杭披著外衣,合上門,緩步走到他身邊,問:“你想做什麼?”
陳兒裝不懂,“傅知青,你在說什麼?我就是睡不著,出來走走。”
傅杭淡淡地問:“點柴火垛,還是再狠點兒,乾脆點房子?”
陳兒突然笑了,“傅知青,你在說笑嗎?有啥深仇大恨,還點房子……”
“沒有最好。我不攔你,隻是想提醒你,你已經改變,如果行差踏錯一步,我會覺得很可惜。”
陳兒沉默。
“還有一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姑娘……希望你做事不要不計後果。”
傅杭點到為止,便真的不攔他。
陳兒看向隔壁靜悄悄的院子。
他就是看不慣李村兒的人欺負他們趙村兒的人。
趙芸芸眼裡揉不揉得了沙子,跟他有啥關係。
但陳兒一路穿過村子,心情都很沉重。
快走到老槐樹時,陳兒頓住腳,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些氣悶地調轉腳尖,打算往回走。
這時,老槐樹下竄出個人影,衝過來抓住他。
陳兒嚇一跳,掙紮。
其中一個高大的人影出聲:“陳兒,你咋才來?”
陳兒動作止住,辨認了幾秒,“王哥?!”
“是啊。”
陳兒又看向另外另個,認出是王家老大老二。
王老箍著他,往村外走,“等你好長時間門了,趕緊地,再磨蹭天亮了。”
陳兒一臉茫然,被迫跟上。
第二天。
林海洋爬起來撒尿,邊解褲子邊往屋外走,忽地察覺不對,扭頭,看見灶坑前的陳兒,一激靈,人都清醒了,“你咋起這麼早?”
陳兒表情是木的,緩緩轉向他,“嗯,睡不著,燒點兒水。”
“什麼味兒?”林海洋皺了皺鼻子,發現味兒是從陳兒身上傳來的,“你掉糞坑了?”
陳兒:“沒有……也差不多吧。”
反正入味兒了。
“奇奇怪怪的。”
林海洋膀胱要不行了,不再管他,匆匆出去。
陳兒裡裡外外擦洗過,又把衣服洗乾淨晾上,躺到炕上瞬間門入睡,天際已經泛起微光。
老王家也發生著幾乎差不多的事兒。
王老回家就蹲在外頭洗臭衣服。
王老大和王老二本來想扔給媳婦兒洗,見狀,也蹲下一起洗。
等到洗完晾上,人就各回各屋睡覺。
潘翠蓮聞不得一丁點兒異味兒,王老剛躺炕上,就被潘翠蓮一腳蹬開。
王老:“……”
清晨,李村兒——
“啊啊啊啊——”
一聲長嘯,整個村子全都被吵醒,穿衣服沒穿衣服的,全都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咋了?咋了?”
“哪個殺千刀的!往我家揚大糞!”
李寶強家周圍的幾家人呆了呆,立馬捂住鼻子,嫌棄地退回屋子。
但那熏人的臭味兒仿佛散不去似的,始終縈繞在鼻尖。
李寶強一家的罵聲不斷,期間門還伴隨著巨大的乾嘔聲。
李大隊長、丁主任和一些村民聽信兒,匆匆趕到李寶強家,然後下一瞬,又捂著鼻子匆匆散開。
好像臭氣彈扔臉上了,聞一下全都上頭。
太惡心了!
太味兒了!
李家牆上、院子裡全都是大糞,連院門口都沒放過。
李寶強媽還能站在門裡大罵,什麼臟的臭的都罵。
她嘴再臟,也沒有她家院子臭。
李村兒眾人嫌棄又服她。
李大隊長臉色難看地屏住呼吸,實在扛不住,最終撤離。
李村兒眾人議論紛紛——
“讓人報複了吧?”
“估計是。”
“誰這麼恨他們?這麼膈應人?”
誰這麼膈應他們啊?
眾人麵麵相覷,又一同轉向李大隊長。
丁主任壓著胸口的惡心,火道:“肯定是趙村兒的人!”
趙村兒人大老遠帶糞過來潑?
閒的嗎?
而且那麼大麵積,咋拎……
眾人對視,忽然瞪大眼睛,匆匆趕回家。
過了沒多久,最近的兩家重新回來,神色詭異。
“我家茅廁,空了……”
“我家也空了。”
陸陸續續回來一些人,一一彙報:
“我家也空了。”
“我家也是。”
“我家沒有。”
“我家也沒有。”
……
總結就是,離李寶強家為中心,大概十來家,茅廁都掏空了,一點兒沒浪費地全在李寶強家院兒裡。
現場鴉雀無聲,李村兒眾人的表情卻都在罵臟話。
媽的!
損不損!
大老遠來給他們掏茅廁!
趙村兒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