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番針鋒相對,兩個人互相戳對方痛處的行為,都對對方造成了一定傷害。至於孰輕孰重……他們各自認為自己更受打擊一些。兩個人沒有了跑步的心情,沉默地步行回村。這個時間,村裡人陸陸續續起來了。</p>
一走一路過,遇見的所有人都和傅杭打招呼,各種聲調的“傅知青”,透露著熟悉親近。傅杭句句回應,順便以一個主人的輕鬆姿態介紹方煦。方煦表麵上從容,實際情緒在緩慢地走低。趙柯家院門口,餘秀蘭扛著鋤頭走出來。</p>
“餘老師。”</p>
傅杭和方煦幾乎是同時出聲。</p>
餘秀蘭看見倆人,有些奇怪, "你倆咋湊一塊兒了?出去溜達了?"她問完話,下意識看得是傅杭,等他的答案。</p>
傅杭自然地回答:“早上起來看見方同誌,就認識了一下,約著一起四處轉轉。”餘秀蘭滿臉帶笑,"轉轉好,方同誌下次再來不知道啥時候了。"這就是客人來家,寒暄的套話。</p>
但放在此時此刻,方煦胸口好似中了一箭。</p>
傅杭微微勾起唇,問道: “餘老師,你要去地裡嗎?”餘秀蘭點頭。</p>
自留地該翻了。</p>
有客人,她就沒叫趙柯趙棉姐妹倆一起去乾活兒,一個人悄悄起來,準備乾一陣兒就回來。沒想到碰見他們倆了。</p>
傅杭伸手,接她的鋤頭, "我正好沒事兒,幫您翻地吧。"餘秀蘭習慣性地鬆開手,隨口問: "不耽誤你看書吧?""不耽誤,我下鄉來鍛煉,不能總坐著,對身體和眼睛都不好。"</p>
餘秀蘭當老師,養出了點兒職業病,聽到他的話,便嘮叨道: “你這麼想就對了,得勞逸結合,不能總一個姿勢,不然以後就該遭罪了……"</p>
他們不是故意忽視方煦,方煦卻插不上話,直到這個空隙,立即說道: “餘老師,我也幫忙</p>
吧。</p>
“不用不用。”</p>
餘秀蘭對他,態度一下子客氣了很多,擺手拒絕: "你是客人,頭一回來,哪能讓你乾活……"</p>
方煦胸口又中了一箭。他是客人,傅知青就不是嗎?還是說……傅知青已經是趙家看中且接受的未來女婿了?</p>
沒有確</p>
立戀愛關係,方煦內心患得患失,表麵上還得若無其事, "沒事兒,多一個人快一些,我閒著也是閒著。"</p>
餘秀蘭眼睛掃過他的衣著, "穿這麼好的鞋,去地裡不是糟蹋了嗎?"方煦語氣溫和道: “沒關係,回頭刷刷就行。”</p>
餘秀蘭還是想拒絕。</p>
這時,傅杭道:“餘老師,就讓方同誌去吧,其他人還沒起了,總不能教方同誌一個人待著,正好,咱們陪他說說話。"</p>
餘秀蘭一聽,有道理, “那也行。”</p>
傅杭看向方煦, "方同誌隨便乾乾,不勉強。"方煦心情不佳,淡淡地說: “不會。”</p>
傅杭神情裡沒有一絲得意,可他們站在一起,自然地對話,仿佛他們是一國的,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人。</p>
如果他隻是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沒頭沒腦地胡亂咬人,沒有多大的威脅。</p>
偏偏傅杭爭口舌的時候不落下風,不爭口舌的時候也能放下意氣,穩定下情緒,從日常中顯露他們之間的區彆。</p>
乾活時,傅杭熟練一些,畢竟是下鄉知青。</p>
方煦並不用自己的短處比較,很坦然地表示“沒做過”,虛心地請教餘秀蘭該怎麼翻地。餘秀蘭手把手教他,順口閒聊,問他在哪工作,做啥的。</p>
方煦回答: “廠裡研究員,工作內容有些要保密,就不跟您說了。”傅杭對“保密”倆字比較敏感,抬眼。</p>
餘秀蘭一個農村婦女,對他要保密的工作內容沒啥興趣,重點打聽: “那小方你工作幾年啦?一個月多少錢工資啊?"</p>
方煦老實地回答:“快五年了,現在一個月五十多。”餘秀蘭驚得不行, “誒呦,年紀輕輕可真了不起。”</p>
方煦謙虛地展露自己, "您過獎了,我這個年紀,多數時間都待在廠裡,連對象都沒處過,生活無趣,社交單一,工資實在不能算是優勢。"</p>
餘秀蘭肯定地誇人: “二十五歲可不大,這工資還不能證明你優秀啊?男人大幾歲很正常,年紀大知道疼人。"</p>
她一臉的遺憾,咋就不是她女婿呢?</p>
這下子,輪到傅杭中箭。</p>
他的積蓄,多數是奶奶留下的,一部分是父</p>
母寄給他的。</p>
他在趙村兒大隊,賺得工分肯定比不上方煦的工資,入股都是用積蓄,不算是他個人能力所得。而接下來的時間,傅杭埋頭乾活,餘秀蘭和乾活不熟練的方煦嘮嗑,幾乎全方麵地了解了方煦。家庭成員,父親工作,家裡房子大小有幾間,學曆,攢下的積蓄</p>
……</p>
方煦簡直是丈母娘眼中的完美女婿。</p>
尤其,於師傅一直對趙棉趙柯照顧有加,很支持趙棉學習。</p>
如果方煦和趙棉能成,婆媳關係肯定不會差。</p>
餘秀蘭越看方煦越滿意,對傅杭也是。</p>
這兩個男青年,都這麼優秀又有禮貌,任勞任怨地幫她翻地。</p>
以前她對知青實在有偏見。</p>
餘秀蘭真恨不得兩人立馬就變成她女婿。</p>
可惜,這事兒不是她能決定的。</p>
餘秀蘭著急也沒有辦法,啥都不能說。他們家的女兒主意正,她這個當媽的表麵上舞舞喧喧,實際根本不能左右。</p>
唉~</p>
未免太難受,餘秀蘭隻好強自轉移話題。傅杭終於不用再聽方煦的優點。</p>
三個人翻了大概一個小時的地,七點多,餘秀蘭叫停,收工,邀請傅杭一起去家裡吃飯。傅杭婉拒, "客人多,您招呼不過來,等客人離開,我單獨過去吃您一頓。"</p>
"那也行。"</p>
三個人返回去,陳三兒在院子裡劈柴,看見他們,便對傅杭道: “傅知青,大隊長讓你吃完飯去看看手扶拖拉機。"</p>
傅杭問: “怎麼了?”</p>
陳三兒道: “說是哪兒有響聲,怕有問題。”</p>
"行。"</p>
傅杭答應完,轉頭邀請方煦:“方同誌一起過去轉轉?”</p>
與其留他在趙柯和她家人麵前表現,不如待在他眼前,反正很快就要走了。</p>
而方煦想得差不多,趙棉很快就要回公社,他在這兒不方便跟趙棉單獨說話,絆住傅杭,傅杭就不能湊到趙棉身邊。</p>
等回公社,他和趙棉還有單獨相處的機會。</p>
於是,兩個人都想絆住對方,也都達成了目的。姐妹倆在家做好了早飯。</p>
方煦</p>
腳上褲腿都有灰土,趙棉得知他跟著上地乾活,趁著打水時,低聲道: “方大哥,你不習慣乾農活,不用勉強。"</p>
她的話和傅杭的話高度重合。方煦心情波動強烈,不禁酸道: “傅知青也不像是乾習慣農活的人……”</p>
趙棉沒想太多,隨意答道:“傅知青總幫我媽乾活,順手了,方大哥你第一次來,我們不能招待不周。"</p>
方煦的心,一下子掉進深穀,不著地。</p>
感情中,先喜歡更喜歡,就會忍不住自卑多想。他和傅知青明明各有優劣,可趙棉身邊的人,都對傅知青更親近自在。</p>
而就像傅知青說得,他和趙棉離得太遠了.…</p>
另一頭,餘秀蘭吩咐趙柯給傅杭送一盤菜。</p>
傅杭見到她,假裝不在意地問她: “你覺得方同誌怎麼樣?”</p>
男人和女人看男人的眼光不一樣,趙柯反問他: “我聽我媽說你們早上一起出去了,以你一個男同誌的視角看,你覺得他怎麼樣?"</p>
明知道他喜歡她,竟然來問他另一個男人..</p>
傅杭心仿佛被攥住,大力揉捏,憋悶道:“當然不差,家世、人品、相貌、教養,都不差,對農村沒有偏見,對餘老師尊重……"</p>
趙柯若有所思地點頭, “其實最主要是人品和教養,從於師傅的為人就能看出,她的兒子大致是什麼樣的。"</p>
傅杭: "……"真的一點兒也不顧忌他的心情。</p>
飯後,再見麵的傅杭和方煦,兩看兩相厭。兩個人更沒有興致跟對方說話,靜默地氣氛縈繞。陳三兒走在兩人中間,左望望右看看,不明所以。</p>
手扶拖拉機沒什麼大毛病,就是卡泥了,隻是村裡人不敢亂碰,才找傅杭。傅杭教著他們清理,上油,手扶拖拉機再啟動,就沒什麼奇怪的聲響了。</p>
"傅知青!"</p>
豬圈邊兒上,一群孩子在堆沙子,衝傅杭大力揮手。傅杭和方煦走過去。</p>
牛小強好奇地看一眼方煦,指著他們挖的沙道,問傅杭: “傅知青,之前你給我們講過之後,我們在彎上貼了木片,沙道不容易被水衝毀了,可是底下越來越高,要一直挖,好煩啊,你幫我們看看吧。"</p>
土窯</p>
燒磚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一些燒壞了的磚,有裂縫但是還完整的磚,不能賣給酸菜廠,他們建學校的時候一些非承重牆可以用。</p>
裂成半塊的磚,打算用來砌新豬圈的底層圍牆。</p>
那些碎的更厲害的,趙村兒大隊也都區分出來,大一些的留著做填充,小的鋪路。這些沙子,是為蓋新豬圈準備的。</p>
天氣暖和一些之後,牛小強他們的新娛樂方式,就是玩兒沙子。</p>
一開始就是插根小棍兒,互相扒沙子,誰扒的時候小棍兒先倒了,誰輸。</p>
後來,變成隨便堆堆,從你堆一個大沙包我堆小沙包發展成有形狀,堆人堆房子堆動物..</p>
有一</p>
次,牛小強從家裡端了一盆水過來,就變成模擬經營,參考地圖是趙村兒大隊未來的規劃藍圖,村莊農田河道應有儘有,</p>
這個地圖,一直掛在村外的大庫,全村兒都能看見,牛小強他們為了玩兒沙子,臨摹下來,還磨人做了個手搖小水車,像模像樣地運轉起來。</p>
但他們用沙子盤出來的河道九曲十八彎,比趙村兒大隊的水渠複雜,一直出現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