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山沒讓趙柯站上去,他舉著喇叭說:“都靜一靜,既然大家著急,我就長話短說。”
“關於昨晚上的惡性事件,大隊連夜進行了仔細地詢問和調查,發現其中有一些隱情,也有不少人有顧忌,為了不影響咱們大隊的名聲以及集體的利益,大隊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社員們問:“什麼辦法?”
趙新山冷漠道:“讓方知青嫁給陳三兒。”
“啥?!”
趙新山一句話,驚爆眾人。
人群後,趙芸芸乍一聽到她爹讓方靜和陳三兒結婚,也下意識地想要衝到前麵來反對。
但剛扒開兩個人,趙柯昨晚上的話就在耳邊閃過,趙芸芸又硬生生地止住腳步。
理智回籠,她爹和趙柯絕對不是那種是非不分、欺淩弱小的人,他們這麼做,一定有他們的意圖。
趙芸芸壓製住內心的躁動。
趙柯怕趙芸芸鬨出麻煩,才提前提醒她,其他人就沒這個待遇了。
林海洋吞了口口水,顫顫巍巍地捏上傅杭的袖子,“沒聽錯吧?”
傅杭冷淡地抽出袖子,“你沒聽錯。”
辦公室裡——
“我不嫁!”
方靜怎麼可能跟鄉下的泥腿子結婚?!還是陳三兒那種二流子?!
她要氣瘋了,猛地起身,絆倒了凳子,衝出門。
凳子倒地,發出“哐啷”聲。
蘇麗梅也回過神,兩個拳頭緊握,跟著衝出去。
莊蘭微微歎氣,慢慢起身,隨後。
辦公室裡隻剩下許誠。
這個走向,出乎意料。
他也坐不住,隻能跟著一起出去。
辦公室外——
方靜怒不可遏,質問:“為什麼讓我嫁給陳三兒!他是強J犯!”
趙新山臉上沒有任何動容,冷酷道:“他沒有對你造成實質傷害。”
“那是因為打了他!阻止了他!”
趙新山並不理會,“所以,你也傷了人。”
這個歪理,方靜聽了血氣上湧,呼吸急促,鼻頭冒火。
大隊長怎麼會這樣?
蘇麗梅有些破滅,然後想起什麼,眼睛一亮,求救似的找向趙柯,急急地說:“趙主任,方靜不能嫁給陳三兒,這是縱容犯罪!”
趙主任一定會公正的。
她心裡篤定。
然而,趙柯也助紂為虐,對方靜說:“方知青,這是皆大歡喜,對大家都好,你就安心嫁人吧。”
“我嫁什麼人!”方靜癲狂不已,“我不嫁!”
蘇麗梅更接受不了趙柯說出的“皆大歡喜”。
她對趙主任一直很崇拜,幾乎到了對方指著韭菜說是水稻,她都要相信的地步。
她唯獨不能接受趙主任不再光明磊落,閃閃發光的靈魂散發惡臭。
“怎麼能這樣呢?”
蘇麗梅又氣又難過,聲音哽咽,“方靜是受害人!你怎麼能逼她嫁給強J犯?!你還是我認識的趙主任嗎!”
趙柯決定給拿上頭和衝動當熱血的同誌一個深刻的教訓。
所以她絲毫沒有羞愧的意思,變本加厲的冷血無情,“很多地方的女知青都是這麼嫁給當地青年的,我們趙村兒大隊一直以來很公正很包容了,集體大於個人,方知青、蘇知青應該能理解吧?”
蘇麗梅大喊:“我不能理解!”
方靜也抗拒得厲害,崩潰的狀態比昨天晚上還真實,歇斯底裡地大喊:“他是強J犯!我為什麼要嫁給他!你們逼迫知青,我要去舉報你們!”
趙柯卻冷笑道:“那你就試試,能不能離開趙村兒大隊。”
方靜一哆嗦,渾身發寒。
趙村兒的社員們看著這一幕,愕然。
他們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麼個解決辦法。
或者,有些社員想過,但是都認為以他們趙村兒大隊的作風,絕對不會這麼乾,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出現。
偏偏,發生了。
說這種話的人還是他們趙村兒值得信賴的大隊長和婦女主任。
趙村兒大隊的社員們已經是有文化的新農民,這如同惡霸的行徑,渾身不適,也很害怕。
跟以前的害怕不一樣兒,他們害怕趙新山和趙柯是冷酷的。
社員們小心翼翼地勸:
“大隊長,咱們趙村兒大隊哪能乾逼嫁知青的事兒?”
“這傳出去,咱們的名聲不更臭了嗎?”
“是啊是啊,這不能乾……”
“四爺,四爺,你擱哪兒呢?你快出來說兩句——”
好些人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生怕趙新山和趙柯真這麼乾,瘋狂呼叫德高望重的趙四爺出麵。
大院兒西北角,有一個社員指著身後,“在這兒呢!”
人老縮個、掩在人後的趙四爺被眾人傳花一樣傳到了前麵。
“咳。”
趙四爺在社員們的殷切期盼下,緩緩開口:“新山,趙柯,這不太厚道啊……”
許正義也趕忙開口勸:“有彆的不影響名聲的辦法吧?咱們好好安撫方知青,沒必要逼迫吧?”
趙新山問:“你有啥好辦法?”
“這……”
許正義向後找,“陳三兒他爹呢,他家能賠多少錢?”
陳老爹淹沒在人群中,大家夥兒左顧右盼喊人。
方靜義正詞嚴地拒絕:“誰要他家那點臭錢?”
趙柯勾唇,嘲諷:“錢都瞧不上了,看來隻有嫁人一個法子了,女人嘛,結了婚之後,教訓教訓,就聽話了……”
趙村兒大隊的婦女們:“……”
以前誰要是說這種說,趙柯都要懟回去,完了完了,她腦子被換掉了……
方靜的耳朵裡,不斷循環“嫁人”兩個字。
她太害怕,迫不得已,急切地說出她想要的東西:“讓我去首都培訓,這件事兒我就咽進肚子,一輩子不會吐出來。”
她說出來了。
果然是為了培訓名額。
趙柯眼一暗。
而到手的名額讓出來,趙六叔一家人的心情格外複雜。
趙小草人小,憋不住話,“憑啥!我姐拿到的名額憑啥給她!”
羅紅霞立馬捂住小閨女的嘴,不讓她說話。
趙小草唔唔兩聲,恨恨地瞪著方靜。
方靜咬牙切齒道:“我絕對不會嫁給陳三兒。”
院兒裡的社員們聽後,七嘴八舌--
“就是個名額,能把這事兒消了,也行吧?”
“要不給她吧?”
趙柯忽然一笑,又變臉,“想要名額,做夢吧?”
方靜怒視她,威脅起來,“我都退讓了,你要逼死我嗎!”
蘇麗梅看著趙柯,失望至極,衝動地張開雙臂擋到方靜麵前,“你們不能這麼對她!”
莊蘭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下,到底沒拽她。
人群裡,四個男知青站在一塊兒。
林海洋瞅著蘇麗梅的舉動,挪腳挨傅杭更近,“知青孤立無援,必須得抱團互幫互助,傅杭,我怕,保護我。”
傅杭餘光瞥他一眼,懶得理他的陰陽怪氣,注意力重新落在賣力表演的趙柯身上。
趙柯靜靜地看了蘇麗梅幾秒。
蘇麗梅挺起胸膛,不退縮,
趙柯無奈地歎一聲氣,“都說了,經過大隊的調查,發現有隱情,大隊都決定主動背惡名了,方知青,你怎麼這麼不知足呢?”
方靜警惕,“你這話什麼意思?”
趙柯一副“不得不說出來了”的表情,“我本來不想說的……”
社員們見狀,追問:“什麼隱情?”
趙柯當著大夥兒的麵兒,看向傅杭和林海洋:“傅知青,林知青,你們跟陳三兒住在一起,應該很清楚陳三兒的動向吧?他晚上經常長時間出去嗎?”
傅杭搖頭,“不經常,他自從住到我那兒,晚上很少出去,我隻見到過兩次。”
他一看就不是會撒謊包庇的人,社員們都很相信。
趙柯問:“林知青呢?你們住一個屋,你更了解吧?”
林海洋撓撓頭,“我睡得死,不太清楚,就之前有一天晚上起夜,發現他不在炕上,很長時間都沒回來,我當時還奇怪他怎麼撒潑尿這麼長時間……”
趙柯點頭,又轉向社員們,問:“你們最近這半年多,誰家丟東西了嗎?”
社員們對視,搖頭,“沒有。”
“那麼陳三兒出去,應該不是偷雞摸狗,同意嗎?”
社員們接二連三地表示“同意”。
老王家兄弟三個聞言,若有所思。
方靜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些,難道還能暴露陳三兒和趙芸芸的關係嗎?
可心裡又莫名有些不安。
而趙柯問完他們,轉向剛才對她濾鏡破碎的蘇麗梅,“你們女知青都住在一個屋,方知青有沒有夜裡悄悄出去的時候?”
方靜臉色霎時一變,“我、我那是去上茅房,我小時候涼到了,有點兒小毛病,晚上經常起夜。”
“沒問題你慌什麼?”
“我沒慌。”
方靜回答完,才反應過來她答得太快,懊惱地摳手。
不遠處,許誠眉頭緊鎖,往牛會計身後挪了挪。
蘇麗梅想起方靜的異常,察覺到一絲怪異,咬了咬嘴唇,“有……”
趙柯又問鄧海信,“你之前怎麼跟大隊說的。”
鄧海信看方靜一眼,道:“我有一次晚上去上茅房,發現老鼠,看到方知青,以為她也要去茅房,本來想提醒一下,但她出去了,我回屋後還聽了好久,方知青都沒回來,我實在太困就睡著了。”
劉興學驚訝,“還有這事兒?”
鄧海信輕輕點頭。
他們說得都是真話,沒有一句是假的。
趙柯惋惜道:“方知青,我本來為了你的名聲,不想說太多,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一個知青說假話,不可能都說假話。
就算都說假話,沒道理。
那這代表啥?!
陳三兒和方靜有一腿?!
院子裡的社員們一片嘩然,鬨哄哄的。
如果陳三兒和方靜本身就在幽會,那這個“強J”,就得重新考量了。
社員們看方靜的眼神全變了。
“難道是陳三兒想親近,方知青不願意?”
“女同誌不願意,想要用強就是不對。”
“男女大半夜幽會,作風壞透了,擱有些地方,是要遊街的!”
“是不是用強,還不知道呢,好幾次大晚上見麵,誰知道他們倆到底是咋回事兒?”
“你沒聽她剛才說要首都培訓的名額,說不準啊,這裡頭有事兒……”
“那這麼說,大隊提議結婚,是給倆人遮羞呢。”
……
風向一下子逆轉,而且有鼻子有眼,還有人證。
許誠無法掌控,不想受到牽連,又往後躲了躲。
而蘇麗梅內心極度不平靜,大聲質問方靜:“你出去是和陳三兒幽會?!”
如果是這樣,她剛才不是冤枉了趙主任?
“我沒跟他幽會!”
蘇麗梅生氣,“那你跟誰幽會?”
方靜下意識地想要瞥向許誠,稍微一動,又趕忙收回來,他們不能承認,說出來,他們兩個都得完!
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百口莫辯。
方靜隻能一個勁兒地否認:“我沒有幽會!他就是個強J犯,他說得都是假的!”
“那怎麼解釋你晚上出去?你去見誰了?”
方靜不能說。
這本來應該是陳三兒要麵對的場景。
現在卻落在方靜身上,她啞巴吃黃連,憋屈至極,隻能抱著頭,發癲:“你們聯合起來冤枉我!我沒有沒有沒有!嗚嗚嗚嗚……”
然而無論她說什麼,眾人都滿眼質疑。
趙柯用一種“你還要遮掩嗎”的眼神,看著她,“陳三兒不久前醒了,因為身體還虛弱,不能在外麵待太長時間……”
她話說到一半兒,人群後方有人喊道:
“陳三兒來了!”
現場安靜了一瞬,下一刻,人群中分開一條道。
趙芸芸踮腳看向陳三兒。
陳三兒察覺到,臉稍微側了側,又回正,沒有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去看趙芸芸。
他的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石頭和常山兩個人扶著他,緩慢地走進來。
他的臉色,是虛弱的。
但他的眼睛,野獸一般,緊緊地鎖定方靜,靠近的每一步,似乎都離他撕碎獵物更近一步。
方靜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滯,直到喘不過氣來才想起大口呼吸。
這時,陳三兒已經走到方靜不遠。
他不可能對這種女人有任何憐惜,哪怕是假裝,也不可能對她說出“結婚”的話,
陳三兒隻是緩緩彎下腰,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對方靜做口型:等著吧,老子弄不死你。
陳三兒知道他是冤枉的,他一定會打死她的!
方靜嚇哭,死命後退,“不要,我不要……”
陳三兒衝她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
方靜毛骨悚然,顧不上其他,想要尋找依靠,抬頭去找許誠。
許誠也看見了陳三兒的笑,正害怕,對上她視線的一瞬,眼神警告她。
如果被發現,都得完蛋,一個都跑不了。
方靜一個激靈,趕緊垂下頭。
當提前預設過方靜有情夫,她的任何一點異常,都被人關注著。
趙柯順著她望的方向看去。
那裡隻有牛會計和……許誠?
趙柯高舉起手,在頭頂“啪啪”拍了兩下,“老陳家要辦喜事兒了,就定在後天,在大院兒擺席。他們家就爺倆,大隊幫著主持,大夥兒有空了都去幫忙。”
方靜尖叫著不願意。
有些人,跟她講道理的時候,她偏要耍流氓;而跟她耍流氓的時候,當然就是沒有道理可講。
趙柯聽不見她的不願意,微笑,“方知青嗓子好,總要喊兩聲。”
社員們乾笑。
這場麵,實在有些像土匪搶親。
問題是,他們是良民,不是土匪啊……
太凶殘了……
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