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冷不丁沒反應過來。
曲茜茜好奇地問:“大隊可以建合作社讓社員們入股,養兩頭豬不難吧?”
趙村兒大隊建合作社不是啥秘密,細節也不可能隱瞞,按理說是能夠效仿的。
李大隊長苦笑,“這不是我們大隊沒有人會養,社員們怕養死賠錢,我們也不敢像你們大隊那麼大膽,賒那麼多豬……”
原來如此。
趙柯很大方地說:“不敢賒,也可以先試著養四頭,不會就去我們大隊學,你們要是不好意思,就用其他方式交換,互幫互助嘛。”
丁主任立馬道:“老李,人趙主任都這麼說,咱還客氣啥,實在不行就讓社員們用勞力抵唄,又不是沒乾過。”
李大隊長也很心動,又搖頭道:“今年種這老些地,抽不出手,得先順順,等明年吧。”
“等啥明年……”
李大隊長道:“你不懂。”
兩人眼瞅著要爭執起來。
“李隊長,丁主任,你們大隊的錢不用著急花出去……”趙柯神秘兮兮地出聲兒,“我跟你透個底,我們大隊說要帶動其他大隊,確實不是說漂亮話,也有規劃,隻是要公社兜底,段書記和吳主任那邊兒,還在遲疑……”
李大隊長急急地追問:“啥規劃?”
“沒定的事兒,我不好跟你細說,隻能跟你說,是農業機械化方麵的,好事兒。”
她這說一半兒藏一半兒的,李大隊長和丁主任更難受。
李大隊長又問:“既然是好事兒,公社為啥遲疑?”
趙柯歎氣,“咱們公社,村和村大多離得遠,各個村兒情況又不一樣,兩位領導怕各個大隊配合度低……”
“這咋會?公社有啥指示,我們啥時候不配合了?”
“我也是這麼說的啊。”趙柯替他們抱屈,“就說你們李村兒,上麵有啥政策,李大隊長你都是第一個響應,這我們都看在眼裡的!”
拍公社馬屁說得這麼正直,趙成和曲茜茜看著趙柯,學到了。
而李大隊長看趙柯的眼神就像知音,“趙主任你懂我們,段書記和吳主任他們看好你,你一定得為我們說說話,公社有啥任務,我們百分之百配合。”
趙柯堅定地點頭,“這是當然,咱們這麼些年的鄰居,一直處得都挺好,一點小矛盾不影響咱們兩個大隊之間門的交情,革|命情誼堅如磐石。”
李大隊長一把握住她的手,大力地上下晃動,“沒錯,堅如磐石。”
趙柯回握的力道很大,從上到下都表示著她的堅定,“我一直在勸,兩位領導有鬆動,我肯定第一時間門向李隊長透露這個好消息。”
李大隊長不住地感謝,還要留他們在李村兒大隊吃飯。
趙柯婉拒了,臨走之前還交代:“暫時不要傳出去,免得有變數。”
李大隊長保證:“我懂,我懂。”
趙柯遲疑了一瞬,又道:“還有個不情之請……”
“趙主任你儘管說。”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影響咱們兩個大隊情誼的事兒,以後咱們雙方都儘量預防、避免,您說是吧?”
李大隊長稍微一思考,了然道:“有理,有理。”
趙柯微笑。
李大隊長也笑。
雙方友好告彆。
趙柯人坐著牛車漸行漸遠。
趙成問:“趙柯,套出家底了?”
趙柯還保持著揮手告彆的姿勢,揮動,“各個大隊賣白菜的錢都有數的,根據他們的田地畝數,種地要花的錢,也能算個大概,李村兒大隊的社員連豬都不舍得投資,去年發給他們的分紅錢沒有啥婚喪嫁娶生病的事兒,肯定都省著呢。”
曲茜茜問:“那他們能舍得往公社辦得合作社投錢?”
“有公社擔保,有很多人分擔風險,還有咱們這樣家大業大的大隊參與,保本兒有收益的可能大,最重要的是,咱們不是拿走錢,要買農機,農機是歸屬於他們大隊的。”
實實在在的東西在那兒,又有從眾心理,當大隊長的,怎麼都會琢磨,他們到時候就會勸社員們,給他們講清楚好處。
趙成道:“我還是覺得他們假的很,不誠心。”
趙柯對兩人道:“有時候不用在乎那些,又不是真的親兄熱弟,表麵上過得去就行,利益會動人心。”
李村兒村口——
李大隊長看牛車遠了,才放下手。
丁主任不放心:“她一個小姑娘,你還真信啊。”
“為啥不信?你看趙村兒大隊現在的發展,就光那幾十頭豬,你不眼紅?”
丁主任不吭聲兒,不眼紅她能說那話?
李大隊長此時完全沒有麵對趙柯時掏心掏肺的憨厚勁兒,分析道:“甭管是啥規劃,段書記和吳主任當領導的,要為公社考慮,哪可能憑白讓她一個小姑娘胡鬨,肯定是確定有好處才會下指示,到時候咱們就按照趙柯說的,第一個響應、配合,給公社留個好印象,對咱們有好處。”
丁主任讚同,“沒準兒也扶持咱們。”
“咱們沒趙村兒大隊那個本事,也沒啥好扶持的,好歹人家吃肉,咱們也能沾點兒葷腥……”
·
趙柯調研的計劃,是先從近的大隊開始:李村兒、潘村兒、周家屯子、六河子、高家村兒;
接著是跟趙村兒大隊“聯姻”的:靠山屯兒,平壩子……
最後是一些比較遠的大隊。
基本都是相同的一套磕,隻是細節上變化一點兒,打著幫忙看看排水渠和水車的旗號,一通侃大山,然後透一點兒底,暗示幾句。
熟能生巧,交流的過程不難,趙成和曲茜茜也都“學有所得”。
比較難得是,奔波。
趙柯他們仨整日的不著家不著村兒,有時候走得遠,他們就直接在公社住下。
趙村兒大隊留守的一些人,對此怨念頗深。
趙芸芸值守在辦公室,抱怨:“還說每天相處感情深呢,根本見不著人。”
潘翠蓮劈裡啪啦地打算盤,沒聽見。
趙芸芸提高音量,“嫂,你天天算,不煩啊?”
潘翠蓮停下,先看了一眼躺在睡籃裡安睡的閨女,才道:“趙主任說得預算出公社組建合作社的資金,等她回來要做寫規劃,我笨,當然得仔細算。”
家裡乾活兒不方便,也沒人溝通,所以她每天抱著閨女上下班。
趙芸芸幽幽地歎氣,整個大隊都是被趙柯灌迷|魂湯的人,閒一點兒不好嗎?
“我幫你吧。”
趙柯家——
餘秀蘭放學回家,拎著農具到自留地裡乾活兒,剛一走進,就看到傅杭已經在她家地裡。
“餘老師,我勞逸結合,順便乾了,您回去休息吧。”
又不是真女婿,真女婿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回去休息。
餘秀蘭走進地裡,憐愛道:“小傅,你說你老來我這兒勤快有啥用?你倒是往趙柯跟前湊啊,你左右不用上工,你跟她一起去各個大隊調研唄。”
“我也有自己的事兒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
傅杭絲毫沒有被甩下的落寞和無措,神情中滿是雲淡風輕地清曠,“我和趙主任,應該是……同道相益。”
他很享受這段彼此助益的關係,無論結果是什麼。
餘秀蘭拄著農具,看了他半晌,搖頭,“我是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在想什麼。”
很多人說,不懂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在想什麼。
每一代有每一代的困惑,每一代有每一代撕裂一般的成長。
趙柯不能代表所有年輕人,趙柯隻是給出了她的答案。
就在趙柯為了公社合作社奔走調研的時候,她投稿到《群眾日報》的一篇文章,刊登在報紙上,全國發行——題目是《敬熱烈的青春》。
她說——
青春的車票帶著我們走過西疆和北大荒,走過山野和海峽,走過無人走過的路,踏出未曾踏出過的足跡。
她說——
春風不解少年誌,白雪不涼少年血。
她說——
風吹殘燭,看儘世故,一腔熱血不辜負。
她說——
熱烈的不是青春,是青春裡的你我,是初心不改,一路坎坷仍有夢。
她說--
我們開墾荒蕪,見證曆史,重建榮光。
……
趙柯收到了來自於全國各地的信,也通過一張報紙,進行回信。
沒有人能永遠澎湃,永遠朝氣蓬勃,可總有一些人,向光而行,也在成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