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妮兒接過來,隨意一瞥,發現信封上寫得是【曲茜茜(收)】,手指一抿,好幾封都是給曲茜茜的。
“你和你媳婦兒通信呢?我記得茜茜不是沒上過學嗎?”
“大隊一直在掃盲,茜茜學得很認真,進步很快。”趙瑞麵上帶笑,提起曲茜茜的時候,眼睛裡帶著光亮,“我們經常通信。”
“誒呦,那可真好。”
劉三妮兒不知道他們發生過事情,隻能看到趙村兒大隊好的變化,越發迫切地想念老家。
第三天,醫院體檢。
劉三妮兒沒啥心理負擔,趙建國讓去哪個科室就去哪個科室,完事兒也不追問,招呼趙建國去醫院大門口拍照。
趙建國哭笑不得,“媽,醫院有啥好拍的?”
劉三妮兒給他整了整白大褂的領子,驕傲地說:“多體麵啊,必須拍。”
趙建國順從老太太。
傍晚,趙棉下班就坐公交車來找他們。
趙建國晚間要值班,沒法兒跟他們一起吃晚飯,就是趙棉和方煦陪老太太他們一起吃。
從趙棉出現,方煦的眼神便時不時定在她身上。
連餘嶽都察覺到,嘬著麵條,還大嘴巴地問:“你們倆在搞對象嗎?”
一句話,氣氛冰凍。
餘歲和餘歡看向一對年輕男女。
趙棉臉紅透。
方煦輕咳一聲,拉過注意力:“還沒有,我想和她共同進步,她還在考慮中。”
“咦——”餘嶽嫌棄,“你們……唔唔唔……”真磨嘰。
劉三妮兒捂住他的嘴,對兩個青年笑嗬嗬地說:“吃飯,彆聽他一個小孩子胡謅。”
趙棉埋頭,筷子夾著麵條,一根根地往嘴裡送。
她的耳朵一直是紅的,方煦看不見她的臉,但又忍不住盯。
他的視線太直白。
姥姥和表弟妹們都看著,趙棉臉上的熱度越發消不下去,有些氣惱,伸腳踢了踢他的鞋子。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這麼親密的動作。
方煦一怔,目光不受控製地黏在她身上。
趙棉又微微加重力氣,踢了一腳。
方煦回神,立馬收回視線,板住自己不再往她那兒瞧。
但曖昧,是即便不對視,也會縈繞在周圍。
他們兩個現在就是個睜眼瞎來看,都清白不了。
趙棉本來打算今晚上留下跟姥姥一起睡,老太太知道她的宿舍和方煦家順路,沒讓她留下。
“住招待所擠得很,你們回去吧,明天再來。”
“那我和方大哥送你們回去。”
晚飯後,一行人步行回招待所。
方煦有眼力見兒地快走到前頭,跟餘嶽走在一起,給祖孫倆留出說話的空間。
“昨兒趙瑞給我好幾封信,都是寫給他媳婦兒的,我瞅著感情比以前好多了,趙瑞也比以前看著踏實了。”
趙棉點頭,“多經曆一些事兒,肯定會有成長。”
劉三妮兒欣慰地看她,“我看你也比以前好多了。”
趙棉道:“小柯把工作換給了我,也一直希望我能多出來見識一下,我不能讓她失望。”
“剛說你比以前好,你又來了。”劉三妮兒語重心長道,“這人呐,就活這一輩子,父母兄弟姊妹兒女,都不能一輩子貼在一起,早晚得過自個兒的日子去。”
“就說你一舅,巴巴地接我過去養老,可是我跟你一舅媽性格不合,要是成天圍著他們轉,那思想整天竟碰撞火花了。”
趙棉嘴角泛起微笑。
劉三妮兒得意,“這詞兒是我跟家屬院兒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媳婦兒學得,咋樣兒,有文化不?”
趙棉含笑點頭。
劉三妮兒念叨:“她是文化人兒,家裡成分不太好,沒辦法,就跟一個當兵的大老粗結婚了,一天到晚鑽牛角尖兒,就覺得他倆不般配,說話說不到一塊兒去,日子是湊合過,天天拉拉個臉,誰看誰都說喪氣。”
趙棉側頭,安靜傾聽。
“我閒著沒事兒就去找她嘮,那小媳婦兒不好意思拒絕我,慢慢不就熟了嗎,時間長了,她一南方姑娘愣是讓我嘮成咱們這東北腔兒,她丈夫拉練仨月回來,聽她說話一愣一愣的。”
劉三妮兒說起來都哈哈笑。
趙棉也忍不住嘴角上揚,“您這是到家屬院兒也乾起婦女隊長的活兒了?”
“有更大的領導媳婦兒領導娘,哪輪得到我現眼,這點兒人情世故,你姥我咋能不懂,我就是給自個兒找點兒彆的事兒乾,不然總在家跟你一舅媽對著,俺倆都難受。”
劉三妮兒愛串門兒,到家屬院兒那也是各種結交朋友,她不找兒媳婦兒的事兒,不到兒子麵前搬弄兒媳婦兒的是非,也從來不在孩子或者外人跟前說餘秀民夫妻倆的不是。
不過跟閨女寫信的時候,就沒啥顧忌了,要不然她憋得慌。
“我是啥意思呢,人得知道為啥活,咱們不是為了彆人活,為的是自己,要不然就是塊兒行屍走肉。”
趙棉受教,“姥,我明白。”
“你明白啥啊?你就是太看重你妹了,姐妹關係好沒毛病,那都這麼大了,還跟眼珠子似的,那哪能行?”劉三妮兒問她,“是不還給你妹塞錢花呢。”
“小柯自個兒有錢……”
“她手裡沒錢,你指定給她。”
趙棉默認。
劉三妮兒歎氣,“我看小方挺好的,眼神正,對你上心,對我這鄉下老太太尊重,又有耐心,各方麵條件都挺好,最主要的是,我看你對他也不是沒有意思,拖啥呢?”
趙棉沒吭聲。
“互相了解過了,要是雙方都有意,注定將來要走在一起,還猶豫啥呢?不如開開心心地在一塊兒,不合適就拉倒。我跟你說,有些事兒,關係不轉變,你是發現不了的。”
“我隻是……”
趙棉欲言又止。
方煦的人品,她並不太懷疑,並且因為於師傅,趙棉更覺得,方煦其實是個很好的對象。
之所以一直沒有更進一步,不是方煦的原因,是她自己。
其實姥姥已經說出了問題,“我總覺得,如果我作出選擇,我和小柯就不是最親近的了。”
她對趙柯傾注了太多的感情,即便沒有人對她施壓,趙棉依舊會產生負罪感。
這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而要洗濯乾淨那些包裹在感情上的贅餘,同樣需要時間。
而且,如果在這樣不夠純粹的情況下,選擇方煦,對他是不是也不公平?
劉三妮兒聽完,沒覺得年輕的姑娘矯情,趙棉總是習慣性地體貼彆人的心情,忽略她自己的感受。
“多想想你自個兒,彆老想著彆人,累不累?隻要你樂意,都不是事兒。”
趙棉很聽話,接下來的路程,一直在想自己,想著想著,就又會想到趙柯。
趙柯一直勸她出來,勸她嘗試,未嘗不是勸她走出圈兒。
她怕給趙柯帶來負擔,一直不過多表露,但趙柯可能早就發現,她內心始終有一根無形的名為“家人”的繩子,拴著她,明明踏出來了,又好像沒踏出去。
明明……家人可以是支撐,也可以是動力。
趙棉和方煦送到招待所門前,便返回站點坐車。
末班車,車上隻有零星的幾個人,大家都很安靜,任由光影飛速地從臉上劃過。
趙棉看著窗外出神。
方煦關心地看著她,“怎麼了?”
趙棉忽然扭頭,對他說:“方大哥,我們一起進步吧。”
“啊?”
驚喜來的太突然,方煦有些反應不過來。
待到他反應過來,立馬端正地坐好,雙手擱在膝蓋上,極其鄭重地說:“一起進步!”
方煦展現了一個男人的成熟穩重,下公交車後,走姿板板正正地送趙棉回宿舍,規規矩矩地道彆,目送她進宿舍,才轉身傻笑。
嘴一直合不攏,回到家也沒收斂。
於師傅和丈夫方承還沒睡,見到他這模樣遊過來遊過去,對視,奇怪。
不是去獻殷勤了嗎?怎麼……難道……
於師傅起身要去問清楚。
方承按住她,“很晚了,急什麼,他想告訴你,肯定會告訴你。”
確實很晚了,於師傅又坐回椅子上。
隔天,方煦依然早早出門。
而這一天,方煦打從在祖孫幾人麵前出現,看向趙棉的眼神就粘乎又灼熱。
劉三妮兒眼神詢問趙棉,趙棉害羞地微微點頭。
明白了。
劉三妮兒再看方煦,更加慈愛,現在這是正經未來外孫女婿了。
初步的名分有了,還有進一步的名分。
男人很貪心,方煦不落下一個表現的機會,整個行程,都包攬下來,對趙棉和她的家人關懷備至,耐心十足。
轉過天,祖孫四人要離開省城。
接站的幾個人又來送站。
方煦提了滿手的特產出現。
劉三妮兒道:“怎麼又拿東西,真拿不下了。”
方煦很陽光地說:“姥姥你們東西太多,我送你們到縣城坐上客車,再返回來。”
趙建國和趙瑞看他的眼神帶著奇怪,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方煦站得離趙棉很近,笑而不語。
關係一目了然。
他還一反常態地對傅杭神情溫和。
傅杭麵無表情:“……”
竟然有名分了……
真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