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頭也不回,走向人魚,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解開鐵鏈子。
“慢著。”
站在一旁觀看的鄧特醫生,慢吞吞地走向前:“你……叫夏天是吧?”
夏天沒搭理他。
穿越之前夏天就已是社畜了,她可太明白接下來會有什麼路數。夏天索性不搭茬,沉默地將人魚身上的鐵鏈子悉數解開。
趴在岸邊的人魚發出憤怒的悲鳴。
他臉側、手肘處的魚鰭全部炸開,與發絲無異的觸須變成了比往日更深的色彩。人魚渾身上下的肌肉緊緊繃起,當最後一條鐵鏈脫離後,他幾乎是立刻起身,準備朝著距離最近的工作人員撲過去。
“彆,他們也是拿錢辦事。”
夏天溫柔地伸出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她輕輕摸了摸人魚的臉頰,指向身後的水池:“回去,剩下的交給我,我不會允許他們傷害你的。”
人魚純黑的眼眸從工作人員轉向夏天。
也許他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但人魚能清晰分辨出不同人的情緒。直至夏天對著他微微揚起笑意,人魚臉上的憤怒驟然變成了委屈。
他撒嬌般對著夏天嗚咽兩聲,然後一個轉身、落入水中。
魚尾在入水的瞬間高高揚起,人魚徹底消失不見。
夏天這才不急不慌地從岸邊起身。
她把鄧特先生晾在原地好幾分鐘,早已讓對方拉下麵龐。
“誰允許你們進入飼養池的?”夏天再次發問。
“彆生氣,夏天小姐。”
鄧特醫生掛著假笑道:“每個進入水族館的動物都必須經過一次體檢,人魚來了一個月,還沒體檢呢。我隻是完成自己的職責,你不必反應這麼大。”
話音落地,負責拖拽人魚的實習醫生起身,不屑道:“麻煩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鄧特醫生:“彆這樣,比爾,禮貌一些。夏天小姐還是個小姑娘,女性就是要感性些,碰到例行公事的態度會激動也正常。”
夏天在心底狂翻白眼。
一路走過來,她可碰見過太多類似說辭了。換做真正剛工作的年輕女性,一定會陷入解釋自我的漩渦,然後重點就從“未經許可闖入”偏移到女性自證環節。
她可不接這茬。
“聽起來,”夏天故意摸了摸臉頰,困惑道,“鄧特醫生對查爾斯先生心懷不滿?”
“你什麼意思?”鄧特醫生問。
“查爾斯先生信任我能夠勝任人魚飼養員的工作,”夏天平靜地說,“但你似乎在質疑我的職業水平。一定是因為鄧特醫生對館長的抉擇不滿意吧?”
“我可沒這麼說!”
“啊,那就是鄧特醫生也認可我的工作能力。”
夏天失笑,然後長舒口氣:“太好了,嚇我一跳。所以——”
她驀然收斂笑意。
“誰允許未經許可闖入飼養池的?”
她冷淡地質問:“海洋之子水族館的飼養員要對安排到的生物全權負責,如果我認為人魚能夠接受體檢,會向醫療部門預約。現在我還沒有預約,你們闖進來是什麼意思?”
鄧特醫生擰起眉頭:“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無理取鬨?”
夏天:“所以鄧特醫生還是不滿查爾斯先生的安排吧,沒關係,館長馬上就到,你可以同他當麵對質。”
鄧特醫生:“你——夏天!!”
對方看起來被夏天這不論怎麼斥責都無動於衷的態度惹惱了,他朝著夏天的方向邁近幾步,並且攥緊了拳頭:“你一個新來的員工敢和我這麼——”
後麵的話,在水池發出巨響之後戛然而止。
夏天原本就站在岸邊,隨著鄧特醫生靠近,他的位置距離岸邊也不過兩步的距離。
這剛好給了人魚突襲的機會。
魚尾甩起半米高的浪花,打濕了周圍所有人的衣衫。原本潛入池底的人魚以可怕的速度躍出水麵!
“不行!”
夏天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反應。
她轉過身伸手,但到底是晚了一步,人魚生著蹼與鱗片的手指已然抓住了鄧特醫生的腳腕,狠狠將其大半身軀拽進水裡。
要真的入水,夏天毫不懷疑鄧特醫生的下場會與那些普通人魚一樣開膛破肚。
好吧,他是該死,但人魚要是殺了人,也一定會被無害化的!
“放開他,不行!”夏天眼明手快,抓住了鄧特醫生的衣領,對著人魚急忙開口:“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但他們同樣不會傷害到我。”
人魚的動作停了下來。
身後的實習醫生高舉電擊叉,夏天二話不說自己也跳進水裡:“你敢通電,是想電死我和鄧特醫生嗎?!”
實習醫生尷尬地停下動作。
“放開他。”
見人魚停下動作,夏天牢牢抓著鄧特醫生的領口,放緩聲調:“謝謝你保護我,但彆傷害他,好嗎?”
人魚隻是用純黑的眼球凝視著夏天。
他似乎理解了夏天抓著鄧特醫生、阻止自己的意圖。又僵持了半分鐘,人魚終於鬆開牢牢抓住鄧特醫生腳腕的手。
實習醫生和工作人員趕忙把鄧特醫生拖回岸邊。
僅是這麼抓了一下,鄧特醫生的腳踝處就留下了一道皮開肉綻的血印。
“該死的畜生,”他齜牙咧嘴道,“夏天,看看你婦人之仁闖下的禍!”
張口閉口性彆歧視,看你也不會有什麼新詞了!夏天無比冷靜:“我的同事已經去通知查爾斯先生了,這話你還是留著與館長解釋吧,醫生。”
對方冷哼一聲,在徒弟的攙扶下,帶著人一瘸一拐地離開。
不能就這麼算了。
查爾斯先生沒及時趕到,夏天也要投訴到他那裡的。這件事必須給個說法——要是頂頭上司作妖,還得考慮一下怎麼迂回行事,現在都不是一個部門的,就差明搶職責了,太不合適了吧!
這麼想著,夏天也不免窩了火。
“等我一下,”她彎下腰,對著在淺水灘處徘徊的人魚溫聲道,“我一定會為你要個道歉回來的。”
說完她同樣轉身。
然而夏天還沒邁開步伐,她的腳踝處同樣被拉扯了一下。
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動作,低下頭,人魚的身軀同樣近在咫尺。但和抓住鄧特醫生不同,人魚的動作謹慎又輕柔,他隻是用自己的利爪小心翼翼地圈住夏天的腳踝,揚起頭顱。
夏天心中一動:“怎麼了?”
她感覺人魚似乎想表達什麼,想了想,蹲下()身。
人魚立刻在水中浮了起來。
他抬起手臂,鋒利的指尖穿過夏天烏黑的長發,學著剛剛她的動作,輕輕地摸了摸夏天的臉頰。
覆蓋著細密鱗片的麵龐,呈現出認真與思考的神情。人魚盯著夏天,試探性地張開口——
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不是歌謠,不是鳴叫,他隻是回想著鄧特醫生等人呼喊夏天的樣子,用薄薄的嘴唇做出了同樣的口型。
[夏、天。]
人魚稍稍歪了歪頭,等待著她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