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挑了挑眉梢:“這話聽起來我很幕強。”
“不,”然而亞伯卻鄭重地解釋道,“我並非因海神強大而如此感慨。這世間的神明數不勝數,夏天,而唯獨海神廣博且仁慈——他足夠善良,進而贏得你的青睞,難道不是順理成章?”
這……夏天無法反駁。
她喜歡人魚,毋庸置疑。陳昭說人心都是偏的,要說幾位攻略目標中夏天偏向於誰?自然是誰對她真誠,她就偏向於誰。
人魚的愛熾熱又寬恕,陳昭的傾慕純粹又乾淨。
倘若夏天選擇拒絕而不給回應,她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沒關係。”
亞伯好似並不在意。
他垂著眼,伸手替夏天擦去臉頰上沾著的水珠:“若我的愛不能換來夏天的幸福,彆人的能,那也不錯。隻是……我有些擔憂,倘若你的夙願連海神都不能獨自完成,還要怎樣才能完成?”
大袞說他能夠在不同的世界穿梭,可現實世界中沒有任何神明。
也就是說,他的能力也僅限於在快穿遊戲中使用。
“我放棄了,”夏天淡淡出言,“不用再試圖套我的話。”
“……”
亞伯換上了審視的姿態。
他側了側頭,額前沾濕的發散落在眉眼之前。片刻過後,亞伯意識到夏天說的是真話。
“我付不起代價。”夏天解釋。
“也許我們能幫助到你,”亞伯,“究竟是怎樣的代價?”
夏天沉默地撩起耳邊碎發,送給亞伯一個近乎溫順的笑意。
這抹無聲地拒絕,竟似比她承認更偏愛人魚還要傷害亞伯的心。
神父驀然攥緊雨傘的把手,骨節分明的大手因發力而繃緊,其中脈絡清晰可見。他看上去就像是夏天突然襲擊捅了自己一刀,那雙深色眼睛黯淡下來。
亞伯抬起空餘的右手,按到了自己的心口處。
在第二個世界,夏天曾經親自打開他的胸腔,也算作是另外一個意義上的掌握了他的“真心”。
“你並不信任我,”亞伯無比受傷,“夏天,你對我又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夏天的視線向另外一個方向——盛夏的森林的方向挪了過去。
“那些狼人,”她不答反問,“你用族群的後代威脅他們為你做事,之後怎麼辦?”
“……狼人們替我找到了你,”亞伯說,“我會還他們的子孫自由。”
“是嗎?”
夏天失笑出聲:“你真的會這麼做?”
亞伯:“……”
她太了解亞伯了。
昔日的仿生人喜歡把一切都處理得如此妥當。用形容人類的話來說,就是亞伯儀式感極強。
明明隨時隨地都能殺死夏天,卻還要為她處理傷口、烘焙甜點,照顧起人來儘職儘責;明明早已動了殺意與惡念,卻還能朝著傲慢的富二代謙卑的彎下腰肢。他喜歡儘善儘美,自然也不會為自己留下任何隱患——頭狼已經死了,難免他的孩子們會來複仇,何必留活口?
而對夏天說謊,不過是不想她產生良心上的負擔。
在亞伯眼中,這就像是外星怪物殺死船長和無辜的船員一樣,屬於貓吃老鼠一般的小事,沒必要讓夏天掛心。
但神父反應很快。
他迅速意識到,在夏天眼中這絕對“貓吃老鼠”。於是亞伯立刻改口:“如果夏天不讚成,就由夏天親自還他們自由吧。你可以將那些狼人的幼崽帶回盛夏森林,他們會對你心存感激。”
已經沒有了超越生物的計算能力,可亞伯依然能在瞬間找到解決辦法。
把狼人幼崽的生殺大權交給她,相當於送了夏天一個人情。她得到了好處,而出於二人的“交情”,夏天自然也不會放任狼人幼崽隨意找亞伯的麻煩。
一舉三得,完美。
“你瞧。”
夏天的聲音依舊輕柔:“你卻在問我為何不信任你。”
亞伯的真心就是“計算”。
——不是算計,不是心計,也不是圖謀不軌。仿生人的底層代碼構建了他的思維方式,哪怕最終人工智能真正意義上的擁有了愛、哪怕他現在真正擁有了感知一切的血肉之軀。由邏輯思維組成的思考方式,仍然讓他在本能地計較著一切。
太過符合邏輯,因而不值得信任。
亞伯痛苦地合攏雙目。
“我知道了,”他並沒有反駁或者強求,“如果我一開始就對你說,由你來決定他們的去向,也許還會得到你的認可。”
“與你博弈,我很快樂。”夏天柔聲道。
這是實話。
一次又一次讀檔、一步又一步試探調查,進而拿到線索。第二個世界的攻略過程讓夏天感到享受,她是個樂於挑戰的人,無數失敗並沒有為她帶來挫敗,反而是當拿到結局時的成就使得夏天品味到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你從我身上得到的,也不是信任與依賴,”她說,“不要強求你不感興趣的東西,亞伯。”
“彼時如此。”
亞伯壓低聲音:“假設現在我改變了想法呢?”
夏天無所謂地出言:“那你得好好考量,如何讓我也改變想法。”
回應她的是一聲無奈的歎息。
亞伯並沒有繼續糾纏,神父測過身體,將自己的手臂留給夏天:“還是先行回去吧!教堂之內,他們都在等你。而不論如何我也理應做好主人,完成招待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