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學會了？”盛燎雲難以置信地看著周凜霜，自己昨天還在教他如何突破生物屏障，今天這家夥就做到了。
“我們走——那顆卵孵化了。”周凜霜冷聲道。
他的語氣裡絲毫沒有掌握破壁吸收源質能量的喜悅。
蟲母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仰著頭絕望地看向那枚卵的方向。
盛燎雲收回了粒子矛，“彆擔心，圖坦和阿茲馬的級彆都在C級，它們的繁殖體也不可能超過……”
盛燎雲的話還沒有說完，周凜霜已然騰空而起，踩在蟲母高昂的腦袋上，一個借力飛奔出去老遠。
盛燎雲正要跟上，一陣塵埃激蕩，他赫然驚覺剛才還在垂死掙紮的蟲母化作了齏粉，洋洋灑灑地落下，和沙粒融為一體。
他隱隱理解了周凜霜的能力。
……而且是頗為可怕的能力。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那顆卵的附近，果不其然，幼蟲孵化而出。
這個幼蟲可不一般，物競天擇，從胚胎時期開始，它們就在競爭，彼此吞噬，最後能存活下來的那個絕對是最強的。
它有著極快的速度和強大攻擊性，以及基於狩獵而生的智慧。
林憬暫落下風，周凜霜眼看著就要跳下去，但盛燎雲一把拽住了他，然後用眼神示意他“這是個好機會”。
這隻幼蟲對於缺乏作戰經驗的林憬來說很棘手，但對於盛燎雲和周凜霜來說卻是小菜一碟。
盛燎雲可以使用“瞬移”在最危險的時刻將林憬挪走，而周凜霜也可以直接攝取幼蟲的能量，但他們不可能永遠呆在林憬的身邊，也不可能每次都像今天一樣趕回他的身邊。
周凜霜的神情冷了下去，他想起了自己和林憬的約定，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放手讓他掌握能力。
周凜霜退了回來，也就在這個時候，林憬給予幼蟲狠狠地回擊，將它踹進了牆裡。
盛燎雲朝著周凜霜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他做的很好”。
但接下來林憬就被逼入了絕境，狹窄的通道無法進行大範圍的移動，導致小怪物從天花板上竄下來的時候，林憬沒有回避的空間，被它鎖定。
它的腹部長著和阿茲馬一模一樣的八條腿，而且比圖坦更大的力量，它勒住了林憬。
周凜霜決定下去，再一次被盛燎雲攔住了，盛燎雲沉下目光暗示他：冷靜，還沒有到絕境。
在學校裡，對於分化潛力很高卻遲遲沒有打開內源的學員，通常會被教官“開小灶”。
盛燎雲就是被開小灶的對象。
他還記得那是一個休息日，自己天真地以為教官好心帶他去參觀蟲族研究院。
那裡剛捕獲了一隻新鮮的、戰鬥力旺盛的溫迪戈，它長著與人類相近的身形，卻比人類要強悍嗜血百倍，它的胸腔長滿獠牙，彼此交錯，一層一層打開，像是通往地獄的門。
盛燎雲隔著觀測玻璃，看著那頭溫迪戈睜著猩紅的眼睛，一遍一遍撞擊麵前透明的牆體，甚至長滿獠牙的胸腔貼在觀測玻璃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教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給他倒杯飲料，叫盛燎雲好好觀察溫迪戈的習性。
就在教官走出門去，不詳的預感湧上盛燎雲的心頭。
該死的觀測玻璃被撞出了雪花般的裂隙，盛燎雲立刻拍響了警報，但反而把自己鎖在了觀測室裡。
他沒有外骨骼，他沒有趁手的武器，他還沒有學會破壁提取源質能量，他不是溫迪戈的對手。
廣播裡傳來教官焦急的聲音，叫他挺住，讓他冷靜地與溫迪戈周旋。
溫迪戈撞碎了玻璃，直撲向盛燎雲的麵門，以往訓練的戰鬥技巧輪番用上，他以血肉之軀和溫迪戈周旋了四、五分鐘，就連教官都忍不住感歎“這小子真能扛”。
直到他摔斷了肋骨，被折斷了手臂，溫迪戈狂躁地掐著他的喉嚨，盛燎雲覺得自己死定了。
廣播裡教官的聲音緊張到了極致：你小子彆慫啊！比它更想活下去，就奪走它的源質能量！
盛燎雲記得自己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喉嚨快要被捏碎，呼吸也卡在喉間不上不下，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彆慫……彆慫……彆慫……慫了就完了。
盛燎雲後來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求生欲激發內源開啟了一場以弱勝強的強取豪奪。
那頭溫迪戈的生物壁壘被完全打破，盛燎雲把它吸了個一乾二淨，死得不能再透。
他在自己的寢室裡醒來，旁邊的教官翹著二郎腿，說不錯啊小崽子，這學期的學分一下子就修滿了。
比起那時候麵對的溫迪戈，林憬麵對的這隻幼蟲並沒有實質上的威脅力，至少對於他和周凜霜是這樣。
他們能保護好林憬的安全，隻要他們狠心讓林憬麵對死亡來臨的那一步。
跨過去，就是海闊天空。
周凜霜明白那個道理，但是當林憬喊著周凜霜的名字時，盛燎雲怎麼也拽不住他。
周凜霜跳了下去，盛燎雲隻能跟上，通道裡蔓延著濃鬱的深紅色神經毒素，小怪物正要鑿開林憬的外骨骼，周凜霜的殺氣毫不掩飾地奔騰狂湧，但盛燎雲卻看看到了有星星點點的源質能量離開幼蟲的軀體。
林憬就要辦到了！而且是直接學會破壁攝取！
盛燎雲從後麵抱住了周凜霜，與此同時，源質能量摧枯拉朽般離開了幼蟲的身體。
一切歸於平靜，除了林憬因為神經痛在原地劇烈抖動。
周凜霜狠狠將盛燎雲甩到了牆上，奔過去跪在林憬的身邊，尋找出一直攜帶在身上的藥劑，打在了林憬的脖子上。
林憬滿頭滿臉都是汗，牙關因為劇痛咯咯作響，周凜霜把他抱起來，離開了地下。
他們回到了停放機動車的地方，周凜霜把林憬反向放在了自己的前麵，一隻手扣著他的後背，另一隻手掌握方向，嗡地一聲就飛馳而去。
盛燎雲跟在他的身後，賀普駕駛著林憬的機動車。
他們回去的速度幾乎是來時的兩倍，一路上周凜霜沒有說一句話。
但盛燎雲能聽見每當林憬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周凜霜的呼吸就停住了。
而現在，盛燎雲被關在了冷庫的外麵，和小機器人肩並肩。
“我得想想其他辦法，讓林憬把消化不了的能量儘快消耗掉。”盛燎雲頭疼地抓了抓腦袋。
“人類不能攝取人類的質源嗎？”
“同等的生物壁壘當然很難攝取，除非對方願意給……”盛燎雲頓了頓，用敬佩的目光看著賀普，“你……好聰明？”
賀普擺了擺手：“不要羨慕哥，哥本來就是個神話。”
盛燎雲：“你彆再學林憬說話了。”
賀普：“我也可以學你。”
盛燎雲：“……你還是學林憬吧。”
盛燎雲想要進去，但周凜霜不肯給門解鎖。
他隻好對著門邊的通信裝置高聲喊：“周凜霜，你的內源比林憬要強大，你是可以把多餘的能量吸收過去的。”
冷庫裡的周凜霜抬起了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你聽著，如果你不肯讓我進去也沒關係，但你要想辦法安撫林憬，彆讓他反抗你、抵抗你。人類是所有擁有源質能量的生物中，生物壁壘最強大的物種，你想要強行提取是很難的，你得讓他心甘情願給你！記住，安撫和接受很重要……”
盛燎雲深深呼出一口氣來。
“你儘力了。”賀普安慰道，“其實也沒有做錯什麼。你隻是忽略了阿茲馬的神經毒素、過量質源讓身體超負荷、請神容易送神難。哦，我說的神指的是‘源質能量’，不曉得你能不能蓋特到我的比喻。”
盛燎雲：“你覺得自己安慰到我了嗎？”
賀普：“我沒在安慰你啊。我隻是想你更加內疚。”
盛燎雲：“……我要拆了你！”
當冷庫的通信廣播安靜了下來，周凜霜的手覆蓋上林憬的額頭，依舊燙得很厲害。
“林憬，我不會傷害你，隻是想取走一點能量，所以相信我，好嗎？”周凜霜靠在林憬的耳邊輕聲說。
林憬的眼睛閉得緊緊的，兩手握拳至今沒有鬆開。
冷庫的溫度很低，周凜霜的睫毛上已經覆上了一層薄霜，而躺在他懷裡的林憬全身依舊像個火爐。
閉上眼睛，周凜霜感受著林憬的存在，試圖牽引那些多餘的能量離開他的內源。
果不其然，他遭遇了強大的生物壁壘，和蟲族不同，這種生物壁壘與自己是同源，抵抗成倍增加，周凜霜屏住呼吸嘗試了許久，但感受到的隻有強硬的抵抗和堅決地排斥。
壓抑著呼吸，周凜霜無奈地低下頭，鼻尖輕輕碰在林憬發熱的額頭上。
拖得越久，身體機能的損害越大，甚至於內源的容納能力也會受損。
他唯一懂得的安撫手段僅僅是擁抱而已，他甚至不知道怎樣說好聽的話讓林憬開心，從小到大他沒有被人安撫過，除了那個林憬被沙鯨吞入腹中的晚上，曬傷了背的少年齜牙咧嘴忍著痛，被他死死抱在懷裡。
他用各種直接的、間接的方式去接近他，用對方可能根本不在意的方式去討好他。
而此刻，他意識到自己唯一可能用來安撫和討好對方的方式……也是最可能被對方抵抗的方式，那就是alpha的信息素。
他的腺體還沒有分化，而林憬的分化遙遙無期。
但是也許他唇舌間那一點點微薄的信息素可以成為自己放縱的借口。
周凜霜的指尖略過林憬短短的、柔軟的額發，低下頭來碰上他的唇。
他的心臟像火在燒，生怕再靠近一點，苦心經營的親密就會付之一炬。可是從血液到每一顆細胞都叫囂著想要擁有更深的觸碰。
他撩開他的上唇，真的柔軟到連最強硬的神經都要融化，他貼了上去，用他微薄的信息素去討好他。
帶著壓抑的卻又興奮不已的心意去誘哄。
心臟仿佛被包裹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開了一角，瘋狂溢出的不是什麼“希望”，而是變本加厲的占有欲。
他的大腦荒謬地脫離了控製，時間空間扭曲而熱烈地歸零。
而林憬發出的那聲嗚咽就像警鐘，周凜霜猛地結束自己越界的試探，將林憬的腦袋摁在自己的懷裡，這樣就可以假裝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過。
林憬的腦袋動了動，他好像抬起了頭，他的胳膊用力掙脫周凜霜的懷抱。
那一刻，周凜霜仿佛看到拜恩星球的滅亡，絕望的煙塵和巨大的能量釋放開，將一切推向終結。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眼淚滑下來，很快就凝結成了霜。
他沒有低頭和林憬對視，因為看到了那雙眼睛，他可能就做不到像一個殘忍的alpha那樣堅決地咬住他的後頸，成百上千倍地標記他。
直到他的下巴好像被什麼柔軟而熱切地含了一下。
懷裡的林憬重心不穩地即將摔倒，周凜霜下意識去扶，但對方卻扣住了他的手腕，像是要獲取絕對的控製權，狠狠把他的手背扣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一瞬間，占有和被占有者的地位逆轉。
“林憬……”周凜霜一說話，聲音暗啞的厲害。
林憬從他的下巴開啟尋覓之旅，沒有信息素的味道，於是林憬又換到了他的下頜，他的耳朵，都沒有信息素的味道，他的臉頰、他的眼睛還是沒有信息素的味道。
周凜霜在林憬的臉上看到小獸沒有得到可口食物的抱怨和幼稚的憤怒。
而自己又要縱容他的一切了。
“這裡……”周凜霜側過臉，用鼻尖碰了碰林憬熱得發紅的臉頰。
林憬“唔”了一聲，那是有點可憐的抱怨聲，他的臉頰貼上來，好像很喜歡周凜霜的鼻尖。
“這裡，是這裡……”周凜霜嗬出氣息，引導林憬找到對的地方。
那是一個周凜霜在安靜夜晚聽著林憬沉睡呼吸聲中設想了千百遍的吻，他們都不懂該怎麼辦，可林憬卻無師自通地把那道隱忍堅守的界限融化，黃沙與天空交接的地平線仿佛湧出了聲勢浩大的海洋。
周凜霜終於觸碰到了林憬的內源，那是另一個斑斕宇宙，穹光無限。
而周凜霜如願帶走了他的流光，平息了那個差一點破碎的小世界。
林憬的體溫快速下降，他扣著周凜霜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腦袋緩緩落下，周凜霜側肩正好接住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