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林憬第一次失眠了。
通常隻要吃得夠飽，他入睡就會很快。
但這一晚，他閉上眼睛就是躍行者凶悍地朝他衝過來，那張大嘴裡的獠牙就像絞肉機, 震動的翅膀仿佛要把路過的一切一分為二。
廢物係統：[那麼害怕, 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啊。這下好了，你的大腦循環“躍行者”飛來的壯觀畫麵, 搞得我不得不看。侏羅紀公園都沒這效果驚人。]
林憬：[要麼給我疊buff, 要麼給我必勝光環, 要麼給我滾！]
廢物係統：[聊五毛錢的天唄, 反正你也睡不著。想好卷土重來的新名字嗎？]
林憬：[滾啊。]
就在林憬第99次反身，對麵的周凜霜把被子掀開了，幽幽的一聲“過來”傳進林憬的耳朵裡。
林憬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後頸到後背一陣輕微的發癢, 他僵著保持夾被子的動作，然後聽見對麵傳來“不要就算了”, 林憬立刻掀開被子衝了過去。
一轉身才發現周凜霜一直保持著等待他的姿勢，林憬一躺下, 周凜霜的被子落下來，把他整個圈住。
他一抬眼，才意識到床太窄了, 而周凜霜一條胳膊就墊在他的脖子下麵, 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身上。
“再翻來覆去就會掉下去了, 睡吧。”
周凜霜閉上了眼睛, 林憬也趕緊閉眼。
兩秒之後，他才忽然意識到周凜霜離自己好近！而且他好像能感覺到周凜霜呼出的氣息。
越是看不見對方，林憬就越是難以自抑地在腦海中勾勒對方的樣子。
周凜霜銀色的發絲, 他黑暗中鼻骨的起伏……
他的睫毛像是用最溫柔的筆觸勾畫，安靜地覆蓋在眼瞼上……
他不動聲色的唇線，他折疊度恰到好處的下頜……
一時之間，林憬的腦海中產生無儘想象。
周凜霜就這樣替代了躍行者帶來的恐懼感。
誒，周凜霜的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是什麼呢？
林憬微微靠近對方，細細去分辨，明明自己和周凜霜穿的衣服、用的生活用品都是一樣的，為什麼周凜霜跟自己有不同的味道？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鼻尖好像碰到什麼，林憬一陣心驚，好像是周凜霜的鼻子？
有點尷尬，林憬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那個半摟著自己的人也沒動一下，林憬這才放下心來，緩緩睜開自己的眼睛，驀地，對上了周凜霜的視線。
在黑暗裡，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裡透著明晰的光，有什麼在沉默中周而複始。
林憬的心跳和脈搏越來越明顯，一聲一聲。
周凜霜微微向上挪了挪，輕輕拍了一下林憬的後背：“你繃那麼緊怎麼睡得著？”
“哦。”林憬也不知道自己能回應對方什麼。
但是周凜霜的沉靜和坦然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他們理所當然就該密不可分。
這和過去的九百天裡，與賀普相依為命的感覺全然不同。
林憬下意識又靠近了對方一點，想要更清楚地感覺對方身上的味道。
周凜霜很配合地將自己的下巴輕輕靠在林憬的額頭上，林憬從來沒有和人這麼親近地躺在一起，哪怕是小時候睡在媽媽的身邊，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好像什麼都不怕了。
醒來，又是新的挑戰。
早起之後，他們三人難得話很少地確定外骨骼功能。
周凜霜還是老樣子，話很少，仿佛這一次也是帶著林憬去“郊遊”。他甚至還帶了紅豆沙罐頭。
而盛燎雲不斷地向林憬重複躍行者的攻擊特點，什麼戰略戰術，什麼逃跑……啊，不對，是撤離路線。
林憬拍著盛燎雲的肩膀說：“打住，打住，我忽然有一種再度被高考支配的恐懼，您就是我那位在高考前不斷重複知識點的班主任。”
盛燎雲頓了頓：“高考？那是什麼？”
“唔……”林憬描述了一通高考的壓迫感，什麼挑燈夜戰、一考定乾坤。
周凜霜路過，扔下一句：“大概是他家鄉某種慘無人道的考試。”
“讓我想到期末學分……被教官騙去直麵溫迪戈的恐懼。”盛燎雲的臉色好像有那麼一丁點的難看。
“周凜霜都帶上紅豆沙了，我也能帶土豆泥罐頭嗎？”林憬問。
“帶上吧……萬一是最後一次呢？”盛燎雲歎了一口氣。
林憬：“呃……”
周凜霜把一個小瓶子遞給了林憬，是一瓶冰酸奶。
這一下，林憬真的有斷頭飯的感覺了。
但是這個酸奶還是好好吃，有一種淡淡的，像是昨天晚上在周凜霜的身上聞到的味道，心情愉悅的感覺從味蕾一直蔓延到大腦，原本喪喪的心情好了起來。
沒兩下，他就吃見了底。
“我以為你會等回來了再吃。”周凜霜說。
林憬的腦袋搖得厲害：“這種flag不能亂立。我老家放的電影裡炮灰配角執行危險任務之前，跟老婆說還會回來吃飯的，一般都回不來。說回來結婚的，一般要守寡。說乾完最後一票就金盆洗手的，一般沒機會用上那個金盆。”
盛燎雲聽得稀裡糊塗：“什麼是flag？金盆洗手是什麼意思？”
周凜霜模式化地回答：“他的家鄉話。”
賀普來到了林憬的身邊，仰著頭看著他：“小憬憬，我也要跟你們出去乾一票大的呢！”
林憬上下打量了一番賀普，他的四肢和關節都被修理過，不再發出生鏽金屬的摩擦聲，電路也被修繕，看不到一絲電火花，主打一個靜音和低調。就賀普現在的樣子，很適合執行潛入的任務。
林憬在賀普的腦袋上摁了一下，“小心謹慎，聽盛哥的話。”
“唔。”賀普點了點頭，脖子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看來他的關節炎被盛燎雲徹底治好了。
閘門打開，熱浪帶著黃沙湧入通道，遙遠的沙丘和藍色天空形成起伏的線條。
林憬深吸一口氣，他有一種預感，他們能帶著引擎滿載而歸。
荒星待久了，他真的想知道這世界其他地方是怎樣的，比如“鎮淵”要塞，比如首都星。
他們在黃沙中飛馳，日光普照，滿目荒涼。
三人帶著一個小機器人肆無忌憚地衝入低等蟲族的聚集區，饑餓的蟲子們追逐在他們的身後。
這場麵，足以媲美末日喪屍圍城。
但周凜霜和盛燎雲都沒有放在眼裡。
他們囂張地開啟了穿過生物壁壘直接攝取源質能量的模式，跟在他們身後的林憬看到漫天的金色能量團飛起，飄飄灑灑，如同金色的水母。
這些水母又在風中凝聚成洋流，湧入那兩人的身體。
他們疾馳而行，源質能量的潮水被拖拽成一道又一道的線，像是隨時消散的刻痕。
林憬也深吸一口氣，試著去獲取質源，漸漸地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湧入他的身體，某個地方逐漸充盈起來。
這種感覺比上一次他獲取小怪物的能量時要柔和許多。
失去能量的蟲族們也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無力地癱在一邊，被其他的蟲族吞噬。
賀普跟在林憬的身後，源質能量形成的潮水從它的身邊流過，它試著伸手，但能量潮水穿過了它的金屬身體，小機器人第一次發出“哇”的讚歎聲。
林憬的耳邊傳來周凜霜的提醒：“適可而止。”
意思是林憬的內源還在成長，吸收過多又會像上次一樣難受。
“哦。”林憬悶悶地回答。
他們並沒有直接奔赴航空機械廠的遺址，而是在距離它很遠很遠的地方開始埋藏信息素炸彈。
盛燎雲計算好了爆炸的威力以及距離，將它們一一壓入黃沙裡。
這是個技術活，林憬毫不懷疑真要是有高考，盛燎雲直接保送北清了。
炸彈的儘頭是一個巨大的裂穀，盛燎雲確定下麵沒有危險蟲族後，在裂穀的深處也埋下了一顆信息素炸彈。
一旦躍行者的幼蟲追逐信息素落進這道裂穀裡，當然這道裂穀本身攔不住它，但是它會以為在裂穀裡有可口的食物，近而在裡麵耗費足夠多的時間。
布置好了一切，他們來到了航空機械廠外一處最高的沙丘頂上，趴在滾燙的沙粒上觀察著裡麵的情況。
透過生物掃描係統，林憬看到那隻幼蟲瘋狂地啃食著蟲母，就連骨頭都不曾放過。
蟲母奄奄一息地顫抖著，它明明有能力拍死這個不孝子，但卻忍著巨大的痛苦獻祭自己。
林憬沒有彆過臉去，也沒有太多的同情，這是它們這個物種傳承下來的生存之道。
不過半個小時，蟲母被啃食殆儘，連骨頭渣都沒有剩下，而幼蟲卻並不滿足。
它張開那張滿是獠牙的嘴，腹部鼓脹，它將要向周圍釋放信息素，引誘低等的蟲族送上門來。
就是現在。
盛燎雲摁下了摁鈕，爆炸聲由遠至近地傳來，濃烈的信息素在空氣中散播開來。
“轟隆隆——轟隆——轟——”
這些信息素在空氣中爆裂開，高濃度蔓延，形成緞帶。
林憬仰著頭，喃語道：“說不定還能吸引到其他高等蟲族到那個裂穀裡，和躍行者打起來，兩敗俱傷就美好了。”
周凜霜和盛燎雲沉默不語。
賀普很給麵子地說：“嗯，白日夢還是要做的，萬一成真了呢？”
躍行者的幼蟲驀地轉身，看向爆炸的方向，眼神緊繃，背部的翅膀驟然張開，比它的身體還要大上幾倍。
雙翅高速震蕩，沙塵沸騰，它又長又尖銳的四條腿在地上飛快地跑動，借著翅膀帶來的滑行力，轉瞬就衝出去老遠。
真的不愧是躍行者。
盛燎雲觀測著生物掃描係統，當那隻危險的幼蟲衝出了掃描範圍之後，他和周凜霜還有林憬做了個手勢。
這是一場速戰速決的戰鬥。
他們騎著機車衝進了這座“孤城”，尋找著存放引擎的倉庫。
整座倉庫非常大，裡麵還存放著許多實驗性質的機械裝置，他們必須小心尋找，機會隻有一次，找錯了就又要再來，到時候碰上的就是經曆了調虎離山計、增長了經驗值、在外麵可能還飽餐了一頓的躍行者了。
盛燎雲確定了倉庫，用外置電源打開了倉庫的門，然後找到了目標引擎。
這四個大家夥可不好帶走，還好他們的機車都經過了改裝，每個人的後麵裝一個，賀普再背一個，齊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生物掃描係統開啟警報。
“警報，警報，B+級蟲族複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