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人就像聽到什麼大笑話一樣, 笑到嘴巴都要裂開。
“一個機器人，說它的主人是自己？你的程序壞掉了吧？”
“來來來，讓我們看一下, 你的內核在哪裡？”
“說不定它壓根兒沒有內核！”
賀普想要辯解，但完全插不上話。
他明白對方嘲笑他“程序壞掉”或者“壓根沒有內核”就像嘲笑人類“腦子壞掉得了神經病”、“沒腦子”一樣。
“不是的！我的程序沒有壞, 我也有自己的內……”
他們大笑著越靠越近，賀普隻能抬起胳膊抱住腦袋後退。
“哈哈，瞧它這副慫樣！”
冷不丁，賀普的金屬臉被掀開，當他們看到賀普的內核時, 愣住了。
“哇噻, 不是吧？我是不是看到古董了？”
“那個內核已經淘汰幾百年了吧？”
“它不是說它沒有主人嗎？我們把它拆出來看看啊！”
這一下賀普慌了，轉身就想要逃跑, 卻沒料到被人拌了一跤，他向前撲倒, 正好撞在了一顆樹上。
整個金屬身體都在嗡嗡作響。
樹乾顫抖了起來，接著傳來一聲貓叫, 一隻黑色的小貓從樹後麵跳起來跑走了。
接著是一聲低沉的“啊——”
有人從樹後麵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那個人的左手捂著右手的手背，肩膀顫抖得厲害, 似乎非常非常非常的疼。
他抬起頭, 是一雙像小鹿一樣圓亮的眼睛，隻是裡麵盛滿了怒火。
剛才那隻小貓受驚逃走的時候, 抓傷了他的手背。
“誰撞的？”
他的聲音低沉, 隱隱發顫，讓人懷疑小貓的爪子是不是撓到了他的骨頭。
賀普傻傻地承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而那三個人僵在原地，眼底流露出驚慌來。
“夜……夜瞬星……”
“他……怎麼在這兒……”
夜瞬星閉上眼睛, 仰著頭，他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卷翹的睫毛也微微顫抖著。
“對……對不起！”
“跟我們無關，是那個機器人沒站穩撞到的！”
“對，是機器人！”
他們仨像是被鎮住了一樣，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夜瞬星呼出一口氣，緩緩放開手，隻見手背上一道淺淺的紅痕，估計再晚三十秒就能痊愈。
“喂，你說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你真這麼認為？”
夜瞬星彎下腰，單手扣住了賀普的腦袋，看向他的內核。
“我……是這麼認為的。我的內核沒有壞。”賀普很認真地回答對方。
夜瞬星垂下眼，很輕地笑了一下，拿過了掉在地上的金屬臉，很隨意地懟在了賀普的腦袋上。
賀普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臉給裝回去。
“他們要拆掉你，為什麼不反抗？”
“因為賀普是救援型機器人。”
“哈哈，所以你的程序阻止你傷害人類？”夜瞬星好笑地問，“那你的主人是程序，不是你自己。”
“啊？”賀普歪著腦袋，一副CPU在燃燒的樣子。
夜瞬星的唇上的笑容裡帶著一絲冷漠的意味，他把賀普拎了起來，不留情麵地向前推了一下。
賀普踉蹌著差點撲倒。
那三人用力咽下口水，向後退了兩步，看起來很想走，但夜瞬星年級彆他們高，沒發話讓他們走，他們不敢離開。
下一秒，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夜瞬星忽然動了，速度極快，先是讓賀普跪地，接著膝蓋頂在賀普的背部向前，賀普的腦袋整個砸在了地上，“哐當”一聲，他的金屬臉和地麵撞擊，他的雙臂反向被夜瞬星扣住，膝蓋墜地的震顫感哪怕隔著全息影像也能林憬感覺到。
——利落、高效而且讓人意料不到攻擊，帶著三分處刑的意味。
那不是學院派的格鬥技巧，而是更加實用的、隨心所欲的方式。
夜瞬星的腿晃了一下，膝蓋伸直，腳跟就碾在賀普的後頸上。
“喂，他們要拆掉你，可你連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你說你是自己的主人？要麼你是個騙子。要麼對你說這句話的人是騙子。”夜瞬星彎腰，賀普的手腕受到的拉扯力量瞬間遞增。
他的係統發出了警告，提示他的雙臂很可能被卸下來。
賀普用力掙紮了起來。
“賀普不是騙子！小憬也不是騙子！小憬說我是自己的主人，我就是自己的主人！”
“是嗎？”夜瞬星很冰冷地笑了一下，“在我看來，隻有程序會讓機器人舍棄自我，無差彆地拯救人類。如果你真的是自己的主人，你就很清楚自己服從的對象可不是全人類。”
賀普繼續思考，他麵具的縫隙裡越來越亮，那是內核在高速運轉。
夜瞬星靠的更近，他的聲音與其說是機械性的冰冷，不如說帶著審視的意味。
“機器人，給你舉個例子吧——假如全人類在一艘快爆炸的諾亞方舟上，你隻能救一個人。你是選擇救距離你最近的那一個，還是去救那個小憬？”
“賀普要救小憬！”
夜瞬星歪著腦袋似乎怔了一下，然後露出了然的笑，“所以嘛！那個小憬就是你的主人咯！”
“小憬不是我的主人！”賀普奮力掙紮了起來，仿佛他真的身處諾亞方舟要去救他想救的人。
“那他是什麼？”
“他是我的夥伴！他是我最重要最好的夥伴！”賀普大聲喊了起來。
時間仿佛短暫地暫停，夜瞬星的手鬆開了。
賀普因為慣性摔趴在了地上。
夜瞬星彎腰拎住了賀普的後頸，將他拽了起來。
“所以你能為你的夥伴反抗程序嗎？”
“啊？”
“這三個家夥要拆了你，如果你能把他們都打到，我就讓你走。如果你還是隻能抱著腦袋縮起來，那就讓我拆了你吧。然後還給你的‘夥伴’。”
說完，夜瞬星一步一步後退，靠著那棵樹坐了下去，一副“日子太無聊，我要看好戲”的樣子。
那三個人也完全傻眼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夜瞬星想乾啥？他在耍那個機器人嗎？
賀普愣在那裡，良久才蹦出一句：“可是……我不會……”
“機器人就算沒有學習能力，也該有模仿能力吧？剛才不是教過你嗎？”夜瞬星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包糖豆，仰著腦袋倒進嘴裡，“這包糖豆吃完之前，你如果隻會說‘我不會’，那我就拆了你。真好奇啊，你的‘夥伴’見到一堆破銅爛鐵，是會給你重新組裝呢？還是嫌麻煩扔你去垃圾處理場……”
賀普的CPU持續運轉，千百遍高速回顧剛才夜瞬星製服自己的手段。
下一秒，他就衝了出去，高喊著：“我才不會被拆掉——”
那三人傻了眼，但是再垃圾也受到過最基本的訓練，都擺出了防守的架勢。
賀普的速度超出他們的想象，第一個人腦袋砸在了地上，“咚——”地一聲，頭破血流。
第二個人還想要回頭，賀普如法炮製，這家夥的腦袋雖然沒砸地上，但是胳膊“哢嚓”一聲被賀普擰骨折了。
“啊——”痛苦的哀嚎聲響了起來。
第三個家夥見勢不對，轉身要跑，賀普毫不留情地用膝蓋抵押對方的背部，對方向前一趔，雙膝跪地，那效果……杠杠地。
“你這個機器人竟敢攻擊人類！”
“我們要向管理會投訴！”
“你完蛋了——”
坐在樹下看戲的夜瞬星撐著下巴，臉上的表情陰鬱得可怕，嘴上卻還帶著笑，“啊，他們要跟管理委員會投訴？那就危險了……要不還是全部都……”
夜瞬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賀普的眼睛亮了亮，仿佛在認真思考夜瞬星的“建議”。
那三人一聽，差點魂飛魄散了，淚涕橫流。
“我們不投訴！我們保證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學長你讓我們走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對對對，夜瞬星學長！求你讓機器人住手吧！”
夜瞬星拍著膝蓋笑了起來，“太好笑啦！竟然有人叫我‘學長’嘞？那剛才你們怎麼不叫？”
一聲怒喝忽然傳來。
“你們幾個在乾什麼——夜瞬星，怎麼又是你！”
夜瞬星仰著頭，深深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抓了抓他的後腦勺，“哦豁，教官來了。”
賀普愣在那裡，那三個人哭喊得聲嘶力竭。
夜瞬星瞥向賀普：“你還不跑？”
賀普反問：“那你怎麼辦？”
夜瞬星愣了一下，反問：“你的主人也是這樣嗎？”
“我是我自己的主人。”
夜瞬星笑了，“你的夥伴也是這樣嗎？”
“怎樣？”
“不跑？”
“我跑了，你怎麼辦？”賀普問。
下一秒，夜瞬星就被人拽著後衣領拎了起來。
“夜瞬星——你在搞什麼？這三個一年級生怎麼回事？”教官在咆哮。
夜瞬星歪著腦袋，一副想把耳朵藏起來的樣子，“他們欺負機器人，我就出手教訓了一下。”
接下來，他們幾個全部被帶進了辦公室，賀普為了替夜瞬星開脫，放出了自己的記錄。機器人主動攻擊人類，這就引來了管理局的人。
“原來是這樣。”林憬點了點頭，“備戰學院的生源這麼差的嗎？”
“是啊，機器人都能打倒他們。”賀普附和道。
“不，我是說這裡。”林憬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冷冷瞥向那三個一年級生，“怎麼？欺負不了omega，就去欺負機器人。你們很有種嗎？”
“你……”
“荒星流民還敢……”
那三個人收到來自盛燎雲和周凜霜的視線碾壓，立刻安靜如雞。
夜瞬星攤了攤手：“所以啊，我都跟教官說了這三人是我揍的咯，又沒人能把我怎樣。可是這個機器人的程序太死板了，還是把記錄播放了出來。”
林憬摁了一下賀普的腦袋，“因為賀普是自己的主人，所以自己做出的選擇，自己承擔後果。”
辦公桌前管理局的人咳嗽了一下，其中一個人說：“請不要向機器人灌輸奇怪的理念，更改它們的程序，這會造成機器人程序混亂，違反三大定律。”
原來機器人的三大定律在這個世界也通用嗎？
那就好辦了啊！
“那麼賀普的行為符合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
管理局的人回答道：“但是必須在沒有違反第一定律的情況下。”
“所以賀普哪裡違反了第一定律？”林憬歪了歪腦袋，走到那三個人麵前，“他們現在受到什麼傷害嗎？腦袋還是那樣，也沒缺胳膊斷腿。而且他們的行為難道不需要被警告、被處分嗎？機器人的自保行為正好給予這三個破壞者教訓。難不成首都星沒有財產保護類的機器人？這些機器人在麵對劫匪和小偷的時候，也不能出手？”
盛燎雲開口道：“是的，我認為機器人的行為沒有任何問題。”
夜瞬星也點著頭說：“我也認為我教的沒有任何問題。”
“閉嘴。”
“閉嘴！”
盛燎雲和林憬異口同聲，夜瞬星的大眼睛怔了一下，然後彆過頭去，又是那副標準地受了委屈的表情。
這時候，一位麵色嚴肅的教官走了進來，氣場很強大。
盛燎雲和周凜霜立刻站了起來，林憬見狀，也跟著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