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在荒星待久了，營養液讓我安心。其實你們也多帶一些營養液吧，萬一變成什麼生存演習呢？”
林憬覺得自己的提示已經很到位了。
高永河裝了幾件衣服，扔了兩條牛肉乾到林憬的行李袋裡，“想太多了，趙教授帶隊，又不是黑心肝的岑教官。”
趙晴宇也說：“趙教授不玩那些花樣的。”
林憬心想，也許趙教授就是最大的煙霧彈。
這天晚上他們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所有一年級生背著行李在學院的中央排隊登陸飛船。
林憬打著哈欠，還好前麵有陳予引路、後麵有高永河推著，不然他能走到彆的班的隊伍裡。
上了飛船，放下了安全裝置，林憬的腦袋貼著舷窗，起飛前的震動讓他醒了神。
他一抬眼，明明那扇窗離得很遠很遠，他好像隱隱看見趴在桌上睡覺的身影很像周凜霜。
而對方也正好抬起頭來，與他對視。
目光好像被無限拉伸，從一個宇宙向另一個宇宙。
林憬輕輕戳了戳舷窗，小聲道：“拜拜，周凜霜。”
飛船啟程，引擎帶動巨大的氣流，風漩渦一般卷進了窗戶，將周凜霜的額發掀起，露出深邃的眼睛和額頭。
整個教室的窗子都是關閉的，隻有周凜霜的窗子是開著的。
周圍的同學被風吹得睜不開眼，很想抱怨，但一看開窗子的是周凜霜，全部把話咽進了肚子裡。
顧墨鎔也同樣看著窗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這顆人造星球雖然小，但是一整個蟲群應該能讓你“吃飽”吧。
——然後，讓我看看你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坐在飛船上，身邊的同學都在吃零食、聊天還有組團打全息遊戲，真的很像大學的畢業旅行。
最前麵的位置，是彬彬有禮的趙教授，他正非常認真地準備課件，如果不是看到三個實戰教官隨行，林憬會真的以為這隻是一場普通的實地講座。
岑鬆岩、段秦以及葉照影三個教官圍坐在一起，不知道在“密謀”什麼，說到興頭上，岑鬆岩還拍著膝蓋笑得牙花子都出來了。
林憬很認真地觀察著他們，直到旁邊的陳予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林憬，我們打全息遊戲，你加入嗎？”
“遊戲先放一放，我能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問啊。”陳予點了點頭。
“你們之中有人有分化能力嗎？”
三位室友齊齊搖頭。
林憬微微歎了一口氣，又說，“你們之中有人能使用內源嗎？”
三位室友再次搖頭。
“大部分產生分化能力或者能夠使用內源的都在二年級了。”趙晴宇回答。
林憬心裡大概有譜了。
沒有分化能力還好說，畢竟分化能力就是開盲盒，能不能形成戰力還是未知之數。
但是無法調動內源，這就是大問題了。
如果室友們能使用內源，自己還能和他們連接起來，真遇上什麼厲害的蟲族，室友們還能提高戰力。
可是如果無法使用內源，那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三個教官同行，這陣仗，總感覺人造星球之旅不太平。
陳予和高永河沒心沒肺地繼續打遊戲，倒是趙晴宇沉默了，一路上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他們的飛船經曆了兩次曲速躍遷，終於來到了“巴爾- II”的上空。
星球雖小，但星軌的防禦卻很強大。
林憬貼在舷窗上，看著飛船從星軌之間穿過，成功和人造星球上的基地接駁。
這是一顆岩石星球，林憬沒有看到任何植被，星球表麵有許多孔洞，遠看就像被蛀空的爛牙。
但是林憬在星球表麵沒有看到任何蟲族的蹤影。
來之前，他就已經查過了，這座人造星球並非用於實戰，而是隸屬於蟲族研究所，飼養觀察的是岩生類蟲族，具體是什麼種類就很難說了——得看蟲族研究所最近的研究項目。
所以林憬把資料室裡所有的C級岩生類蟲族信息都“全神貫注”地學習了一遍，現在他自己也能算是小百科了。
接駁口打開，學員們在廣播的指示下離開了飛船，進入了通道。
這裡的通道竟然是透明拱牆，形狀類似水族館裡的隧道。
隻不過這個隧道外麵的是岩石結構，能看到有各種各樣的岩生類蟲族在岩石的空隙之間爬來爬去。
這些蟲族很低級，大多為C級和D級彆。
趙教授走在最前麵，一邊走，一邊講解這些蟲族的生活特性，包括什麼麟斑蟲、炙岩蟲，甚至於這些蟲族如果進行生物融合，會產生怎樣的畸變。
這樣的講學確實比坐在全息影像前要更加生動。
趙教授停下腳步，長長的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
“蟲族的跨種類融合的結果帶有很強的偶然性，畸變的概率遠遠高於進化，但蟲族還是一代又一代地嘗試。曾經作為學者的我們不認可蟲族的智力，認為這種融合僅僅是因為信息素導致的生物本能。比如一隻alpha麟斑蟲在易感期的時候沒有遇到同種族的 omega，這時候一隻炙岩蟲經過，它們恰巧進行了融合，然後誕生了這樣的產物。”
林憬順著趙教授的視線看過去，一隻長滿鱗片的蟲子頭部長著三對眼睛，它的眼珠似乎不能聚焦，血紅色的眼珠向著不同的方向顫抖，它的頭頂有一個畸形的瘤子。
對於這種畸化，大家都不忍直視。
林憬卻湊近了仔細觀察，那隻蟲子像是感應到了林憬的視線，忽然爬了很遠很遠的距離，來到了林憬的麵前，並且忽然撞擊向玻璃牆，它頭頂的瘤子猛地爆裂開。
“噫——”林憬身邊的陳予和高永河迅速後撤。
林憬卻眯著眼睛看這個家夥，“這不是瘤子，是它的第二張嘴，能夠像炙岩蟲一樣吐出腐蝕性的液體。它身上有鱗片抵擋傷害，又能腐蝕岩石築巢和躲避天敵，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結合了兩種蟲類的優點，算是進化。”
趙教授一邊點頭，一邊走到了林憬的身邊，“觀察的很仔細。”
“但它的畸化也很明顯。”林憬輕聲道。
旁邊的陳予問：“是它的眼睛嗎？因為麟斑蟲和炙岩蟲的眼睛的生長方向和視覺神經分布不同，導致融合之後的蟲子眼睛出現基因問題？”
趙教授看向林憬，輕聲道：“林憬，你覺得呢？”
林憬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它，無形的壓迫感透過玻璃牆四散開來，不知不覺，除了那隻畸化的蟲子，其他C級和D級的蟲群都像是感應到什麼危險一般，隱匿進了岩洞之中。
“它最大的基因缺陷就是——沒有內源。”林憬抬起頭來看向趙教授。
趙教授愣住了，林憬的眼底一抹淡金色隱褪，就像光影產生的視覺偏差。
但是趙教授猜想到，剛才林憬一定是在吸取這些低級蟲族的能量，而且是穿透了隔離牆、在所有蟲族腺體完整的情況下，破壁攝取。
也正是因為這隻畸化的蟲子沒有內源，所以它才會並不畏懼林憬，甚至無法像其他蟲族一樣因為能量被吸走而恐慌逃逸。
“是的，這才是融合體最大的缺陷。”趙教授點頭。
“可為什麼人類不行呢？”林憬看向趙教授。
“什麼不行？”
“內源。蟲族的內源從出生就有了，但是人類的內源卻不是，而是慢慢會集成長起來的，在分化前形成。”林憬問。
這個問題引起了其他其他學員的注意。
“是啊，為什麼？”
“對啊，我們到現在都感覺不到內源的存在。”陳予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可是那些C級甚至D級的蟲族，一出生就有內源了。”
大家的視線又看向了趙教授。
趙教授的臉上笑容更加明顯，用一種讚許的，甚至隱隱帶著一點驚喜的目光看著林憬。
“因為這是蟲族的基因缺陷，也是我們人類優於蟲族的地方。從一出生就擁有的內源——它的容量是固定的，是有上限的。就好像一個玻璃瓶，一個水杯，它的容量就隻有那麼多。而容量也決定了我們為蟲族劃分等級。我們聽說過一頭但丁是B級蟲族，如果它吃下成百上千隻蟲族也許會向A級躍遷，但這個躍遷過程很漫長。可人類卻不一樣。”
趙教授用目光示意林憬試著說出他沒有說完的理論。
林憬閉上了眼睛，回憶著自己感應到內源存在的過程，“人類也許天生也擁有內源。這是它們像是初生的星子遍布身體的各處，在肌肉裡，在骨骼裡，在血液裡……在我們的大腦裡。太微小了，沒有凝結成足以被感知的能量體。”
“嗯。”
“當我們即將分化，也許是為了讓身體適應分化需要的能量，這些微小的星子開始彙集，不斷地聚攏，能量的密度不斷增加的同時，凝聚力也在增強，就像宇宙中的萬有引力。然後，內源出現了。”
林憬說完，周圍的學員們都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胸膛。
那裡其實並不僅僅有心跳。
“正是因為這樣，如果我們向外界攝取的能量越多，內源的容量也會逐漸變大，因為我們的內源並不僅僅是容器，而是能量的聚合體。這意味著一個單一的人類……”林憬停了下來，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在關公麵前耍大刀。
“意味著單一人類怎麼樣？”趙教授靠近了一些，眼睛裡的欣賞更為明顯。
“如果經常吸收超過內源容量的能量，也許會‘擴容’，分化級彆從三個B成長到A。”
趙教授頓了頓，“我喜歡你的用詞。你用了‘成長’，而非‘進化’。因為進化需要成千上萬年，而成長也許隻需要一瞬。”
林憬摸了摸腦袋，“我瞎說的。”
其他同學笑了起來。
但是趙教授卻低下了頭，輕聲道：“你可不是瞎說。你‘吃掉’了那麼多蟲族的能量，它們都跑了，讓我失去了教學對象。”
林憬就像大人分點心的時候拿走了最大一塊蛋糕的壞小孩，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
“我們繼續向前。”趙教授轉過身去，走到隊伍前列繼續向前。
林憬安靜地跟隨，耳邊是學員們的討論聲。
這些低級蟲族提供的內源實在太微小了，內源裡仍舊很空，有沒有級彆更高一點的蟲族？
就在這個時候，隊伍裡傳來“喔——”的驚呼聲。
林憬抬頭，就看到一個人形大小的影子在岩洞裡快速略行，一眨眼的功夫，那隻渾渾噩噩的畸化蟲被踩扁了，在隔離牆上變成了一灘爛泥。
那個影子忽然停了下來，一張恐怖的臉貼在了隔離牆上，一隻眼睛睜得很大，充滿了貪欲和血腥感，另一隻眼睛眯著，像是在思考。
它的胸腔有著一層一層的獠牙，瞬間張開還帶著口水飛濺在隔離牆上，而獠牙中心是個黑漆漆的被口水拉扯著的洞。
“溫迪戈。”林憬愣愣地說。
他在模擬係統裡見過這東西，也曾經聽盛燎雲講過教官是如何把他跟溫迪戈關在一起，逼著他吸收溫迪戈的能量求生。
親眼見到和在全息影像裡看見完全是兩碼事。
有幾個在來的路上吃太多的學員臉色變得鐵青，就算想吐也得從嗓子眼裡咽回去。
趙教授神色自若地開始講解起溫迪戈的習性，以及它們在這個岩石星球裡如何融合其他蟲族。
“現在講回我們之前探討的內容。我說過，一開始科研人員認為蟲族之間的融合是本能驅使，但是隨著我們的深入觀察和研究發現，這是蟲族之間有意識地尋求進化。比如之前提到的麟斑蟲和炙岩蟲，它們融合之後發現後代沒有內源，在這個岩石星球上這兩種蟲類就再沒有任何交集了。”
趙教授說完，回過頭來看向林憬，似乎在說“你最有意思了，不提點有意思的問題嗎”。
“溫迪戈呢，它應該不會向下融合，這顆人造星球上有其他同級彆的蟲族嗎？”
“當然有。這裡原本有31種同級彆的蟲族，每一種溫迪戈都試著融合過，其中的30種都融合失敗了，剩下一種蟲卵還在孵化中，大獎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揭曉。隻不過以溫迪戈凶殘的屬性，每融合失敗的族群就會成為它們捕獵的目標。”
“不能融合，就是營養。”
“是的。”
“那麼人類呢？我們人類強大的可以不斷成長的內源，蟲族難道不想得到嗎？”林憬問。
幾個學員笑出聲來，覺得林憬很離譜。
陳予開口道：“人類和蟲族之間是有生物隔離的！”
趙教授並沒有笑，而是很認真地看著林憬，“是的，它們一定很想擁有我們人類的內源形態。”
說完，趙教授繼續向前走。
林憬抬起眼，看向那隻饑餓的溫迪戈，當他釋放出源質能量試圖勾住它的內源時，這家夥的眼睛一震，忽然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