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明明知道自己是所有教授裡最有魅力的那一個，說這樣的話，有點茶茶的。”
“茶茶的？”
“額，等以後回了首都星我再給您舉例說明。就是今晚，我們還能進入岩穴嗎？”
林憬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枚蟲卵了。
——說不定可以當作大餐，讓他吃飽一點呢？
“可以啊，你跟好我。走丟了讓外骨骼回不來，你自己賠哦。”趙教授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明顯一副要帶著小徒弟出山的表情。
他們在操作台上控製外骨骼的行動，基地的內門打開，外骨骼進入通道，接著外門打開，岩石世界近在眼前。
外骨骼進入了黑黢黢的洞穴空間裡，夜視功能開啟，洞穴空間狹窄，無法直立行走，外骨骼保持爬行的姿勢。
林憬的耳邊聽見金屬與岩石輕微碰撞發出的聲響，各種小型低等的蟲族從他的眼前經過，有的還落在了外骨骼的頭部，讓林憬皺了皺鼻子，明明在不同空間裡，自己的臉上卻有一種癢癢的感覺。
這裡的岩石內部就像迷宮，蜿蜒交錯，如果不是有全息掃描出來的空間圖和係統的方向指引，林憬毫不懷疑自己一旦進去了，就再也不可能出來。
像是頭發絲一樣的蟲子卷上了外骨骼的脖子，從它胸腔的縫隙裡滑了下去，沿著外骨骼的腿部蜿蜒而出。
林憬覺得自己身上癢癢的。
“今天上課的時候，我們提起過蟲族的智商。人類總是自詡為萬物靈長，但真的千萬不要小覷宇宙裡的其他生命體。溫迪戈隻不過是C+級彆的蟲族，聽起來它們的智商層次應該也就能夠群體狩獵。但其實不隻是這樣。”趙教授一邊操作外骨骼前進，一邊對林憬說。
林憬也意識到了，洞穴越來越高，越來越寬，空間越來越大，仿佛是為了方便直立行走一般。
他們有前進了上百米之後，見到了一個空曠的岩石空間，就像隱藏在岩石深處的宮殿，更重要的是這個空間不是自然形成的，因為石壁上有明顯的開鑿痕跡。
在這個岩石空間的中央，是一隻個頭很大的利維安女王蛛。
它的腹部像一個巨大的充了氣的球，腹肌已經拉伸到呈現半透明的地步，而裡麵有一個巨大的蟲卵，並且有規律地像是一顆心臟一樣泵著。
女王蛛的臉像是電影裡的外星人，漆黑的雙眼沒有瞳仁，它頭頂有蜂巢狀的孔洞，時不時會有弱小的蟲族從孔洞裡掉下來，而女王蛛隻需要動一動將它們咬住，吞下去。
每當女王蛛進食，它肚子裡就會發出“咯噠噠”像是骨翼震動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但是林憬知道，溫迪戈和女王蛛不可能誕生出長有骨翼的蟲族，因為這兩種蟲族都沒有翅膀。
而頭頂的那些孔洞就是溫迪戈為女王蛛挖出來的投喂通道。
確實，從這點來看，溫迪戈算是蟲族中的建築大師了。
“我要靠近一點。”趙教授開口道。
林憬緊張了起來，“教授，這隻女王蛛的肚子看著都快爆了，應該是要生了吧？你靠太近，很可能會刺激到它。”
“彆擔心，金屬不在蟲族的食譜上。而且沒有任何信息素和內源威脅，女王蛛不會發作的。”
“溫迪戈呢？這隻女王蛛是omega，那麼她的alpha呢？”林憬四下觀察，漸漸地他發現了四麵八方的漆黑洞穴裡有一雙一雙的眼睛亮起。
林憬的心頭一陣緊張，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外骨骼傳遞來的，自己並不在現場，但溫迪戈的族群逼近，還是會讓人緊張不已。
“它們想乾什麼？”林憬問。
“它們就是溫迪戈這個族群裡的哨兵，而這頭女王蛛孵化出來的應該是蟲母，如果融合成功，將會是統治兩個族群的蟲母。”趙教授有條不紊地回答。
他沒有絲毫地害怕，仿佛這件事他做了無數遍，趙教授的外骨骼走到了女王蛛的身邊，略帶安撫性質地摸了摸它薄如蟬翼的腹部。
“咯……咯吱……咯吱……咯吱吱吱……”女王蛛的喉嚨裡發出聲音來。
“它在說話？它是在跟你說話嗎？教授？”
“是的。研究所一直在研究各種蟲族的溝通方式，包括它們的‘語言’，如果這些音節算是語言的話。”
外骨骼自動翻譯出了女王蛛的話——救我，快救我！
林憬看著翻譯器，喉嚨動了動，“教授，我猜想它肚子裡的是個相當可怕的東西。”
趙教授的外骨骼正在采集信息素樣本，分析結果出來一個大大的感歎號，顯示的是alpha信息素濃度極高。
“怎麼回事？”趙教授的眉頭蹙了起來，立刻將檢測結果傳遞給基地的研究負責人。
“教授，我記得你說過——它肚子裡的是蟲母吧？怎麼變alpha了？”
林憬聯想自己在荒星的遭遇，阿茲馬和圖坦蟲母誕下的那顆蟲卵裡，十幾隻蟲子廝殺吞噬，難不成這個卵裡的也一樣？
“你在想什麼，說一說？”趙教授的神情雖然緊張，但仍舊非常理智，正在做進一步的掃描。
“蟲卵裡有不隻一隻蟲子？alpha吃掉了你們以為的omega蟲母？”
“不，蟲卵裡隻有一隻幼蟲。”趙教授幼蟲的狀態共享給了林憬。
林憬看到這些奇形怪狀的融合體，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這家夥張著女王蛛的臉，腹部是溫迪戈的長滿獠牙的嘴，八條腿都是溫迪戈的樣子，有很強的支撐力和彈跳力，後背還掛著兩隻巨大的鐮足，之前發出的聲音應該就是來自這對鐮足，尾部有骨刺。
一看就繼承了兩種蟲族的攻擊性。
但是它藏在尾部下麵的東西，引起了林憬的主意，“它是alpha，教授，它是alpha！”
趙教授把林憬操作的外骨骼向後推了推，帶有很明顯的保護意味。
“它不是alpha，是雌雄同體。之前omega形態占據優勢，所以我們檢測出的是omega信息素，沒想到生育之前竟然會分化逆轉，這很危險——這種融合體的alpha最大缺陷就是殘暴嗜血，沒有節製。如果它出生，整個人造星球的蟲族都會完蛋。”
一邊說著，趙教授已經在申請終止蟲卵生長了。
怪不得女王蛛會發出求救的聲音。
申請通過，藥劑填充，趙教授的外骨骼抬起了胳膊，注射槍就要打在女王蛛的腹部，四周的溫迪戈像是被啟動了，不斷聚攏過來，將兩副外骨骼團團圍困。
“它們在保護未來的蟲母嗎？可是卵裡麵的alpha信息素暴增，它們應該會感覺到鎮壓和威懾啊，為什麼還會像是被蟲母控製了一樣？”林憬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難道是雌雄同體的omega部分在控製蟲群？”
趙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的，蟲母的控製能力外加alpha的暴戾……這個融合產物不能留下。”
趙教授無視來自幾十頭麵目可怖的溫迪戈的威脅，他的外骨骼抬起了胳膊，利落地紮向了蟲母的腹部。
隻聽見“嘩啦”一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林憬對這樣的場麵無比熟悉，蟲卵中的液體向著四麵八方飛濺，包括外骨骼的臉上也被糊了一層，但是它透過黏厚的液體仍然描繪出了現場發生什麼的輪廓。
一頭融合體從卵種躥了出來，看來趙教授的毀滅並沒有成功，反而死亡的威脅讓孵化提前。
儘管外骨骼並非生命體，但很顯然這家夥智商不低，它第一下跳到了手握注射槍的外骨骼身上，一震轟隆碾壓，趙教授的外骨骼掉線了。
林憬記得趙教授說過外骨骼要是壞了他得賠。
這種遠距離操控的研究型多半不是量產的，估摸著會比戰鬥型外骨骼更貴，林憬操縱它飛奔起來。
可惡，因為源質能量無法滲透，他預測不了蟲群的行動，完全憑借本能閃躲。
它已經被好幾頭溫迪戈撞翻了。
旁邊的趙教授已經聯係了研究中心的專門人員，然後回過頭來對林憬說：“彆逃了，林憬。彆逃。你得用外骨骼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憬深深吸了一口氣，靈巧地調動外骨骼利用攀爬功能將自己掛在了岩壁高處。
那隻新生的融合體搖搖晃晃，看起來隨時會倒下，但是下一秒，就有三四頭溫迪戈被它控製著來到了它的身邊。
“哢嚓——哢嚓——”它凶狠的、毫無預兆地將它們咬碎，吞噬入腹。
如果沒有食物，那麼溫迪戈和女王蛛的蟲群就是它的食物。
周圍的溫迪戈終於感應到了不對勁和危險，它們想要撤離，但是它們被融合體散發出的信息素控製，非但沒有遠離，反而一點一點地圍攏，靠近它。
它埋頭狂啃，體型肉眼可見地在增大。
當它忽然抬起眼睛，看向林憬的時候，那種毫無理性可言的貪欲讓他一陣毛骨悚然。
“趙教授……這是教官們商量好的實戰演習，還是真的突發事件？”林憬問。
趙教授的聲音嚴肅而沉冷，“這不是演習，這是實戰。”
“知道了。”
“你怕嗎？”趙教授又問。
“有點怕，但又不是那麼怕。”林憬回答。
“什麼意思？”
“我在荒星上打敗過B+級彆的躍遷者，它的級彆充其量也就是C+吧？”林憬問。
“是的。”
“但那一次是我、周凜霜和盛燎雲三人協作，我們默契十足。但這一次……有警備人員和教官。應該輪不到我吧？”
這時候，教官果然到場了。
林憬也是第一次見到二年級的實戰教官葉照影，那是一個留著亞麻色短發，臉上長著小雀斑的alpha。
他在林憬的麵罩上輕輕敲了一下，示意林憬可以下線了。
剛抬起麵罩，林憬就對上了葉照影的視線。
那是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睛，林憬很驚訝想要多看一眼，葉照影已經坐上了操作位置。
岑教官也來了，在林憬的腦袋上摁了一下，“回去好好睡覺，等你明早醒來，又是美好的一天。”
趙教授還要留在現場做技術指導，他薅了一下林憬的腦袋，“你知道怎麼回去睡眠艙吧？”
“知道。”
“那麼回去睡覺吧，明早我再告訴你結果。”
林憬點了點頭，離開了。
基地的隔離牆隧道裡依然燈火通明，所有人研究員和警備人員都在加班，因為那隻提前孵化的融合體。
這個時候再感受隔離牆另一邊的岩石世界，就像是有一股無法反抗的巨大力量壓迫而來，那是大自然，是生命體不斷掙紮進化的壓迫感。
林憬點開了通信器，這一段路他想要有人陪伴。
“喂。”當這單一的音節從通信器的另一端傳來時，林憬第一次有了強烈的安全感。
“喂，我是林憬。”
林憬下意識把聲音降低，大概是這裡太空曠了，一點點聲音都顯得特彆大。
“我知道你是林憬。”
這句話比剛才的“喂”要長了許多，讓林憬不自覺笑了起來。
“我現在走在回去睡眠艙的路上。”
“打開位置共享，我帶你回去。”周凜霜一邊說，一邊打開“巴爾- II”的基地全息地圖。
“不是，我不是因為找不到回去的路才打電話給你的。”林憬立刻反駁。
“所以，你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那還是你帶我回去吧。”
這畢竟是一個一直保持通話的最好的理由。
周凜霜的聲音就在耳邊，清晰的、沉靜的，讓頭頂上這些隨時會將他壓垮的岩石看起來沒有那麼壓抑了。
“喂，周凜霜……你現在能從學院裡的那些演練直播裡看到我嗎？”林憬問。
“不能。”
“……所以，這還真不是演練。”林憬猜想也許明天早上，基地就會出於安全考慮，讓學生們回去首都星了。
走了這麼一路，終於來到了睡眠區。
“我到了哦。”林憬小聲說。
“嗯。”
等了兩三秒，林憬也沒有等到對方掛線。
“……晚安。”林憬說。
“嗯，彆睡太死。”
“我會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