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改作話) “唷……(1 / 2)

“唷, 你們來了,我記得你們是林憬的室友吧,”夜瞬星微微前傾, 湊到他們麵前, “那林憬應該也來了?”

三人不約而同地向後仰。

趙晴宇開口道:“學長, 我以為你們都知道呢——今天的授課者就是林憬啊。”

夜瞬星的眼睛瞬間睜得又圓又大。

“你……說什麼?小不點是今天的教授?他會手術?”

“啊……我們也很驚訝。還是昨天‘鎮淵’要塞的薛衝少尉來看他, 我們才知道的。”陳予摸了摸後腦勺, 心裡想的是剛開始他們覺得林憬是啥也不懂的荒星土包子, 現在才發現人家不但實戰厲害, 還會人類失傳已久的手術。

鬨了半天, 見識少的倒是他們這些在首都星長大的人了。

顧墨鎔款款而來, 剛好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他低下頭,笑了一下。

“這個林憬,還真是給了我們很多驚喜啊。”

他朝著林憬的位室友頷首一笑, 就在夜瞬星的身邊坐了下來。

“兩位學長不坐得靠前一些嗎?”高永河好奇地問。

顧墨鎔溫和地回答道:“前排的都是真正需要應用這門技術的人。我和瞬星隻是來了解一下, 坐太前麵了反而是浪費資源了。”

高永河點了點頭, 有些崇拜地看著顧墨鎔。這位年級的傳奇學長不但主動來學習不被大家看好的技術, 還一點架子都沒有,把好感值都快拉滿了。

薛衝正在全息顯示台上調試模擬係統, 確保係統流暢, 輸入的各種手術工具數據正確。

正在聊天敘舊的尉官們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夜瞬星撐著下巴,看著教研室的中央,小聲道:“其實我並不相信人定勝天。靠人力與死神較量, 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比肩神明?”

“那我們就看看, 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吸引了這麼多的一線精英。”顧墨鎔的目光裡浮現出一絲笑意。

那是真實的,帶著探究意味,以及終於在無聊的世界中發現有趣事物的笑意。

直到薛衝示意講解即將開始, 盛燎雲和周凜霜才來到了顧墨鎔身邊坐下。

周凜霜一貫的麵無表情,而盛燎雲和顧墨鎔用眼神打了個招呼。

林憬走到了全息影像台前,他習慣性差點彎腰向所有來聽課的人鞠躬,薛衝非常有前瞻性地咳嗽了一聲,林憬硬生生把要彎下的腰給止住了。

嗯嗯,我知道鞠躬不吉利,彆那麼看著我了。

因為是臨時組織起來的交流會,很多人剛從一線退下來,聽說過林憬的手術和急救,但並不了解細節。

“我知道很多人是來看我神乎其技、起死回生的。真的抱歉啊,我沒有這樣的本事。”林憬笑著說,“任何以人力進行的搶救也好、手術也好,都無法媲美醫療機。因為醫療機能做到即刻愈合,而手術和搶救的目標是暫時不死,給身體爭取愈合的時間,但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暫時不死都辦不到。也就是說,手術的儘頭還是醫療機。”

林憬這麼說完,一些尉官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有些覺得更感興趣了。

位室友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來學習的意義何在呢?去研究醫療機不是更有價值?

夜瞬星努了努嘴,小聲道:“奇跡果然是不存在的。”

顧墨鎔瞥了一眼旁邊的盛燎雲和周凜霜,發現他們的神情很認真。

“而且,也不是每一次都有機會施救。比如被蟲族的骨刺擊穿了腦袋、折斷了喉骨等等,都是無能為力的。我真切地希望你們來學習手術和急救,隻是為了那幾百次、上千次裡可能挽救戰友的微末概率。”

林憬這麼說完,很多人更加失望了。

但是來都來了,還是看看吧。

“這是我觀看了幾十個被骨刺擊中的死亡裡,唯一一個我認為有可能挽救的例子。”

說完,林憬播放了一段全息影像。

那是某個戰術小隊遭遇A級蟲族的哨兵伏擊,持續戰鬥了快兩天,他們不斷受傷,不斷用醫療機治愈,然後繼續戰鬥。負責救援的飛船正在曲速通道中,還需要兩個小時才能抵達。

但是他們的醫療機要麼壞了,要麼沒電了。

還剩下最後半個小時的時候,副隊長為了保護隊裡的遠程射手,在彈儘糧絕的情況下隻能飛撲過去。

蟲母的骨刺擊穿了他的外骨骼,刺入了他的胸膛,而他的麵罩也破損了,一根骨刺從他的側頸擦過,血液瞬間流了下來。

機械師在驚險的那一刻用兩條光鞭牽製住了蟲母,隊長耗儘了內源,勉強將這頭蟲母擊成重傷,蟲母在哨兵的掩護下逃走,但是副隊長倒了下去。

隊友們衝了上來,機械師想用外骨骼的內核給唯一沒有壞掉的醫療機充電,但是才剛連接起來,外骨骼的電量也耗儘了。

射手手忙腳亂地想要捂住副隊長脖子和胸口的傷,但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副隊長失去呼吸心跳,雙眼毫無焦距地看著他。副隊長雖然沒有即刻死去,但誰都知道在沒有醫療機的情況下,他撐不過那半個小時。

整個教研室安靜到隻能聽見全息影像裡射手崩潰的哽咽聲,眼淚從他的臉上跌落到副隊長的臉上,儘管隊友們環繞在他的身邊,但死亡是一段注定孤獨的單程旅。

很多一線的尉官們壓抑著、忍耐著,緩慢而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但是看向林憬的目光從最初的質疑轉變為專注。

在那一刻他們明白,上百次的急救都失敗了也沒關係,如果這一次能夠成功,那麼所謂的手術就有價值。

而夜瞬星一直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胸口,衣服都被他捏得皺巴巴的,當他看到視頻裡的骨刺襲來時,那種穿刺的劇痛在他的大腦裡被幾十倍、上百倍地放大。

他難以想象如果受傷的是自己會怎樣。

求生欲會讓他忍受那種痛苦嗎?

還是無法承受的痛苦會讓他失去求生欲?

“你不是那個副隊長,彆帶入。”顧墨鎔的聲音傳來,溫和的帶有安撫意味。

夜瞬星深吸一口氣,手指緩慢地鬆開,但是停留在腦海中的劇痛幻覺卻並沒有消失。

大家都在好奇,這樣的重傷,林憬要怎樣讓他暫時不死。

林憬看向薛衝,開口道:“由你負責捂住副隊長的頸部傷口,根據副隊長外骨骼的生物掃描,他的頸靜脈被割破了。薛衝你要注意摁住傷口遠心端,注意不要過度用力壓迫到他的氣管,他會無法呼吸。”

在林憬的指點下,薛衝按住了正確的位置,原本毫無生氣的副隊長忽然有了明顯的呼吸起伏。

“因為緊張過度壓迫會導致窒息……”

“我們都知道要按壓傷口,卻很少有人指出要按壓遠心端。”

“因為副隊長受傷的是靜脈,血液會流向心臟,所以要按壓遠心端。”林憬解釋道。

兵荒馬亂的時候容易犯錯,比如按壓止血時錯誤地壓迫到氣管,靜脈受傷的止血點是遠心端,不能因為著急止血而盲目按壓。

但是副隊長的呼吸沒過多久,胸部起伏就變得不正常。

林憬暫停了全息模擬,調出生物掃描,不得不說這個時代外骨骼的生物掃描功能媲美核磁共振,而且高效到即刻就出結果,呼吸心跳各項指征也能一眼看全。

“骨刺刺傷了副隊長的左肺,形成了氣胸。”

然後林憬很詳細地解釋了一遍氣胸的形成和危害,所有人聽得很認真。

林憬取出了自己的手術工具,它們被裝在一個小匣子裡,相比較醫療機的備用電源,它要更加輕便。

“這個時候,如果沒有專業的手術工具,我們可以選擇其他鋒利的小刀。實在不行,就地取材,把蟲族的什麼骨片、指甲卸下來用用。”林憬抬起眼解釋道。

大家下意識點了點頭。

“我說副隊長有可能得救,是因為在這裡能得到急救的某些工具。”林憬側了側臉,喊了一聲,“賀普——”

一個機器人來到了林憬的身邊,歪著腦袋說:“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叫我的名字呢!”

此時,大家心裡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工具?什麼工具?他們身邊已經沒有什麼物資了。

林憬對賀普說:“把那個蟲族哨兵的觸須切下來,兩端剪掉,隻要中間的部分。”

“收到!”賀普很迅速地執行。

“高溫烘烤,對觸須消毒。”

“收到!”賀普用了十幾秒,就把觸須烘烤到半透明,大家這才發現觸須就像一根管子,中間是空的,因為這種蟲族會用觸須攝取空氣、沙塵甚至食物,所以它其實是一根細細的管子。

“營養液,瓶子最重要。”林憬開口道。

所有人都用不理解的目光看著林憬,隻覺得這一切跟手術以及拯救副隊長毫無關係。

大家隻覺得著急,有人按耐不住喊了出來,“你趕緊把他的傷口縫上啊!”

“對啊,現在要營養液的瓶子有什麼用?把他留出來的血接住,然後再給他喂回去嗎?”

聽到質疑的聲音,林憬並不著急,反而回複道:“血液的體外循環是個好主意。”

“體外循環?那是什麼?”陳予摸不著頭腦地看向自己的室友。

高永河和趙晴宇搖了搖頭。

夜瞬星緊張了起來,腳尖輕微抖動著,內心深處“那個人就要死了”的想法不斷重複,揪心的感覺周而複始,儘管他有一張好看的娃娃臉,可是當他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非常可怕。

瞥到他側臉的趙晴宇心臟一陣下沉,緊張到咽口水喉嚨都在發疼。

夜瞬星瞥了一眼顧墨鎔,對方撐著下巴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他似乎已經猜到林憬下一步會做什麼了。

能讓顧墨鎔露出這樣的表情,說明林憬現在正在做的事情讓顧墨鎔很欣賞。

至於盛燎雲,他就像在聽課一樣認真,但是並不緊張。

夜瞬星深吸一口氣,又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林憬的身上: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林憬的表情很專注,也很冷靜,他靈巧地將管子的一端伸進還有小半瓶營養液的瓶子裡,按壓瓶口,利用瓶口的保鮮閥門設計,讓瓶口把管子周圍卡住了,避免漏氣。

他又調出了副隊長的身體掃描圖,在他的肋骨下方選定了一個位置。

當林憬手術刀的尖端觸碰上副隊長的皮膚時,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夜瞬星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鋒利小巧的刀,他再度緊張了起來。

顧墨鎔小聲道:“這段你可以閉上眼睛……”

如果是從前,夜瞬星早就轉身離開了,說不定還會心緒被刺激而大鬨一場,最後隻能等著顧墨鎔代替他道歉,想辦法善後。

但是此刻,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錯過,不要閉眼,不要逃避。

切開一個人的身體,未必是傷害,還有可能是拯救。

林憬的表情變得專注而淡泊,看不到任何的情緒,一種強大的穩定性和安全感牢牢地抓住了現場所有人的精神。

管子的另一端被連接進入了切口中。

沒過多久,瓶子裡的小半瓶營養液竟然開始冒泡。

有的人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驚呼甚至想要鼓掌,比如前線的尉官們,比如一臉欣賞的趙教授,就連教官們都覺得精彩。

當然也有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比如陳予和高永河。

林憬用平穩的聲音講解道:“副隊長的氣胸,是因為他的肺部有傷口,導致空氣進入了胸膜腔,無法回到肺部進行循環。這是導致副隊長死亡的最主要原因。我沒有辦法讓他肺部的孔洞立刻愈合,我隻能利用這個簡易的單向閥門把胸膜腔裡的空氣排出。”

“哦,明白了。”陳予終於點了點頭。

林憬碰了碰營養液的瓶子,再指著那根管子說:“因為這些應急性工具的存在,以及副隊長傷到的不是頸動脈,也沒有造成心臟的穿刺性傷口,兩樣當中但凡占了一樣,我都無法延遲他的死亡。”

而就在這個時候,副隊長開始了平穩地呼吸,生物掃描顯示他各項指征雖然虛弱,但足以活下去了。

這時候,支援他們的飛船到了。

救援者拎著醫療機飛奔到了副隊長的身邊,將醫療機蓋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的單向閥門裝置被卸除,醫療機加速副隊長受損內臟的愈合,他在眾人雷鳴般的掌聲裡“活”了下來。

尉官們看向林憬的目光變得更加鄭重,渴望他把自己所有的技巧都教授給他們。

林憬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笑容,而是很認真地看著所有人。

“剛才有人問我為什麼不縫合副隊長的傷口。我想說的是,醫療機比手術更適合愈合。我們在戰場上,物資、時機都不充沛的情況下,能儘量做到的是讓傷者活著。任何一個人拿起了手術刀,或者給傷者做急救的時候,請記住我們不是神明,我們隻是在最壞的情況下做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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