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憬臉上的淚水縱橫交錯,無論怎麼擦都擦不乾，世界陷入一片模糊的水漬裡。
有人來到了他的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隔絕開這個分不清真假的世界。
“因為它愛上的不是你的信息素。它隻是用信息素來辨彆你的存在。”
溫柔的聲音在林憬的耳畔響起。
“你……你是誰？”林憬哽咽著問。
“現在,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
林憬再度睜開眼睛，但丁的屍體、躍行者的蟲群、廢棄的人類基地都消失不見了。
他四周的牆麵上是整齊排放的藍色發光液體,他躺在一張椅子上，而他的麵前是一個穿著製服的銀發男子。
“你好，我是歐陽疊雲。鑒於我是沈沁流的配偶，所以我也是你的監護人。現在,我用我自己的能力束縛了你的神經感知，能在短時間內讓你保持清醒。但這種能力的施展非常消耗能量,我持續不了太久。”
林憬看著對方,整個人的思維有些渙散，但是這個人好美……他的信息素好溫柔……
歐陽疊雲的手指輕輕捏了捏林憬的發絲，引導林憬的視線看向牆麵。
“看到這些藍色的液體嗎——它們是扁貝蟲的alpha信息素。如果把這些信息素在短時間內注入你的體內,理論上就能逆轉你的分化。隻是你成為不了三個A的alpha，但不會有如此劇烈的痛苦。這些信息素能瞬間壓製你的自體信息素,引導你的身體以alpha的體質進行細胞更迭。因為等級下降,你的分化風險也會下降，你的痛苦將會大幅度降低……既然不會成為極優質的omega,很多事情都不用再擔心了。”
“比如呢？”林憬有氣無力地問。
“比如，你不會再因為alpha的誘導信息素發情,不需要他們的安撫，不需要依附於他們。不會再有頂級alpha因為你滿頭顯眼的銀發而想要標記你，你不會成為他們的獵物。你會保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決定、毫無束縛的未來。不會有人用omega的教條來約束你,不會有人把你當成孕育頂級alpha的工具。也因此少了許多高級彆被要求承擔的責任。”
歐陽疊雲用平靜的語氣說。
林憬呆呆地看著頭頂，笑了一下：“聽起來……真好啊……”
看的時候，他真的不隻一次想象自己是顧墨鎔那樣的頂級alpha，所有蟲族見了都得繞道，聯盟得把他當成神供奉起來，從一個失敗的社畜搖身一變成為一個世界的中心，無人可以碾壓的王者……坐擁一堆omega的愛意……這樣的人生贏家，誰不想當？
“你會經常需要沈沁流的安撫嗎？”
歐陽疊雲回答道：“無時無刻。不過我要的不是信息素安撫，而是我知道他在。比如他在通訊器裡留下的隻字片語。比如我說……我要把你們幾個小鬼頭從荒星帶回家，他違規離開了本應鎮守的堡壘，去接你。比如我說，如果我將來的孩子像你一樣可愛就
好了，他主動申請成為了你的監護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安撫我。”
“你依附於他嗎？”
歐陽疊雲笑了：“開什麼玩笑？我也擁有凝聚態，誰依附誰還不一定呢。”
“有很多alpha……找你麻煩，想要標記你嗎？”
“當然有。但是他們打不過我啊。”歐陽疊雲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讓人為之一振的自信。
“你有覺得自己是獵物嗎？”林憬問。
“最高端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身份出現。”
林憬又問：“那麼……有人教育你該怎麼當個omega嗎？”
歐陽疊雲湊近了，嘴上的笑容壞得明顯：“那些人……看到我就閉嘴啦。”
“那麼……當個omega也沒有什麼不好……”林憬呼出一口氣來。
最重要的是，接受自己原本的樣子。
以alpha的身份橫行這個世界固然很棒。
但他是個omega，作為omega還能畢業，能和alpha一較高下，不是一樣狂酷拽嗎？
“但是現在的你如果要向著omega分化，可能會死的哦，小鬼。”
歐陽疊雲用很認真的語氣說。
林憬側過臉，看向遠處的周凜霜，他被歐陽疊雲的能力束縛，無法走到他的麵前。
“這個世界裡，表達自己的意思有無數種語言。”
比如聲帶發出的聲音，比如肢體的動作，比如一個眼神。
而信息素也是其中之一。
聲音、動作、眼神都可以撒謊，唯獨信息素……永遠誠實。
“我不想失去這種語言。”
他們就像兩顆粒子，哪怕身處不同的宇宙，也如此渴望著相互糾纏。
這一次，不是作者給予選擇，不是這個世界逼迫他成為什麼樣的人，而是他選擇以omega的身份成為自己一直想要成為的人。
“我不要……使用扁貝蟲的alpha信息素……我想要繼續分化成omega。”
林憬用清晰的、肯定的聲音開口道。
既然這個世界的規則是alpha會被omega的信息素安撫，這是烙印在生物DNA裡的代碼，那麼他選擇成為能夠安撫周凜霜的人。
這不僅僅是他的能力，也是他才有的特權。
林憬側過臉，看著周凜霜。
眼淚從周凜霜的眼眶裡滑落下來。
這家夥總是麵無表情的樣子，讓人誤解他沒有強烈的情感，既不會被感動，好像也沒有什麼需要。
但不是這樣的。
周凜霜很清楚自己……他想要很多很多的情感，多到在彆人看來很奢侈，很貪心甚至不可能。
他滿懷期待地去接觸很多的人，經曆了很多的事，然後他明白，愛自己才是人類的本能。
他不能拿自己去和人類的本能比，注定會輸的。
而此刻，林憬選擇成
為omega。
其實，他隻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周凜霜——這世上有那麼多的可能性，但我隻選擇你。
他一直不明白那首歌裡唱著的“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
而此刻，周凜霜終於明白了那種感受。
被義無反顧的選擇，被絕對地偏愛。
“凜霜……不要哭……”林憬的手抬了抬。
周凜霜心臟被塞得很滿很滿，脹得發疼，血液像是被擠壓在裡麵，流不出來。
更多的眼淚湧出來，他想要走近他，來到他的身邊。
就像一顆粒子帶著自己的宇宙，撞進另一顆粒子的宇宙裡。
他的內源在膨脹，源質能量瘋狂地向外湧，他想要用所有可以表達的方式讓林憬知道，他用自己的能量去抵抗，去瓦解，那些屬於歐陽疊雲的強勢能量被一點點瓦解，一開始他隻是能勾動自己的手指，他摧枯拉朽一般開始分解歐陽疊雲的能量線，然後奔跑起來，衝到了林憬的身邊。
歐陽疊雲笑了，“你終於知道怎樣正確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一句話，點醒了周凜霜。
他看向對方：“你是故意對我使用‘提線木偶’的？”
“對啊，小朋友。”歐陽疊雲站了起來，將彆在肩頭的帽子取出來，戴在頭上，“分解自然界裡的物質，比如金屬牆壁、空氣和水，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能力。真正強大的能力是源質能量和信息素級彆的。看看你，已經學會分解源質能量了。”
周凜霜細細琢磨著歐陽疊雲的意思：“你是說……我也可以分解信息素？”
“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這是你自己的能力，可不是我的。”
歐陽疊雲停了停腳步，又說，“你知道，一個極優質的omega分化，維持細胞更迭需要的能量可能比優質alpha要多得多嗎？也許十倍、百倍，是聯盟的學者們無法用理論計算的量級，於是他們把這種可能性約等於零。試試看吧，試試看你們能走到哪一步。一對量子，其中一個變得強大，另一個也會跟隨它變得更強大。”
“你要去哪裡？”周凜霜問。
“應該問——你要去哪裡？”歐陽疊雲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向周凜霜。
他已經給了這個孩子一個解題的思路，可是他擁有邁出那一步的魄力嗎？
“我要去能獲得足夠多能量的地方。”周凜霜看似沒有表情，卻無時無刻不透露出堅定。
“這個答案可不夠具體。”歐陽疊雲笑了笑。
“有A級蟲母的地方。”
“小朋友的口氣真大啊。”歐陽疊雲揚了揚下巴，笑容更加明顯，“走吧。也許A級蟲蟲母還不夠哦。”
“那就直到足夠為止。”
周凜霜把林憬抱了起來，跟在周凜霜的身後，登上了另一艘飛船。
研究室的室長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們……就這樣走了？
什麼也沒拿
，就是把研究室拆了，順帶吸乾了一整顆星球蓋亞的能量。
“這是演習嗎？類似聯盟來檢測我們的防守薄弱環節？”研究員A看了看頭頂，比如需要升級星軌？?[(”
“又或者心理測試？當我們麵臨極端環境時候夠不夠堅定？”研究員B看了看被分解毀壞的粒子槍。
室長卻愣在那裡，需要超過A級蟲母的能量才能完成的分化……那個銀發的孩子是有多麼特彆？
進入歐陽疊雲的飛船，周凜霜才發現這家夥是有備而來。
飛船上有一整個小隊，在“鎮淵”要塞裡，周凜霜應該是見過這幾個人的。
“聽說林憬要分化了啊，這孩子‘吃’得多嗎？”駕駛飛船的大個子alpha關青開口問。
歐陽疊雲回答：“要吃很多很多。所以我們得衝一趟蟲巢。不敢去的現在可以下飛船哦。”
副駕駛坐著一個omega少尉宋初，他隨手將幾瓶營養液向後一扔，營養液的瓶子並沒有呈現拋物線，而是像螺旋的子彈一樣直奔周凜霜的麵門，被周凜霜利落地一一接住。
“少校，你喊那麼大聲，誰還好意思下去啊。”
坐在歐陽疊雲身邊的是他們的老朋友——通信官鄭曉元，他擔憂地看了林憬一眼，“我已經規劃好了狩獵的地點。編號KD133的洛普斯蟲巢，它們的蟲母即將產卵，意味著……”
大個子關青笑了起來：“意味著它又虛弱，又營養豐富啊。”
飛船啟動，在聯盟真正的追兵到來之前，他們必須離開了這顆人造星球。
“喂，你們可彆把這事兒L當兒L戲，被聯盟知道了，今年的年終獎就沒了。”歐陽疊雲提醒道。
宋初笑道：“說得好像我們的年終獎能買上首都星的房子似的。”
關青打趣道：“彆看不起年終獎，咱們隻要苟到退休，學區房都不成問題！”
歐陽疊雲繼續說：“還有可能會降級，某位少尉頭銜都沒有捂熱乎的人想清楚了啊。”
宋初一邊操作係統，一邊回答：“喲，趕緊把我降下去，我想到運輸隊去喝茶看。”
“美的你！”
“第一次曲速飛行，請各位乘客注意安全。特彆是坐姿跟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那兩位啊。”
為了讓林憬得到信息素安撫，他是反向坐在周凜霜身上的，周凜霜扣緊了林憬的後腦勺，另一隻手緊緊箍著他的腰。
周凜霜需要獲得更多的能量，他正在學著分解林憬身體裡的扁貝蟲信息素，減弱他身體的排異抵抗，然後給予他很多很多的能量，幫助林憬完成細胞更迭。
當這艘飛船完成了第三次曲速飛行，他們出現了一片漆黑的，幾乎看不見星光的宇宙裡。
“到了。真是熟悉的死亡氣息啊。”宋初涼涼地說。
這就是鎮淵和荒星之間號稱“修羅場”的特殊地帶。
他們的麵前是一片巨大的隕石帶，每一顆隕石都被蛀出了坑坑窪窪的凹陷
，就像懸浮在宇宙中的岩石奶酪。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地╳_[(，KD133號洛普斯的蟲巢。
感覺到不速之客的到來，最外圍的那群隕石裡不斷有烏賊一樣的蟲族爬了出來，它們是守衛巢穴的哨兵，每一頭單獨拿出來，論速度，都足以將他們的飛船撞飛。
這群哨兵沒有發起進攻，而是釋放信息素聯絡自己的同伴，告知它們有入侵者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