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楊衍文喜歡扶著自己的膝蓋,手指時不時地敲一下腿,跟在計數一樣。
數了近十下,楊衍文看完了,他號脈的速度比張如翰快一點。
他看完後先問自己的學生:“你剛剛給汪篷看出了那些東西?”
張如翰一五一十的又把剛才給汪篷的診斷重複了一遍,虧得他記性好,長達數分鐘的診斷結論,居然沒有半點遺漏。
楊衍文一邊聽一邊點頭,張如翰的回答他一如既往滿意,挑不出任何錯出來,要是讓他給出診斷,他說的也差不多。
於是他更好奇白芥穗那邊那邊怎麼說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都忘了問你叫什麼,怎麼稱呼你。”
“我姓白。”白芥穗嘴角微微上揚淺笑道。
楊衍文隻是點了下頭,沒有往深處去想她的姓。
“那小白姑娘和如翰產生分歧的地方在哪裡呢?”
白芥穗:“汪老板的呼吸係統異常,皮膚和黏膜的問題,張如翰就判斷成了換季過敏症狀,但我確認為這是甲醛中毒的初期反應體現。”
“不對,”楊衍文搖了下頭,“中毒後人的心率會變化,頻率會不整齊,有的忽快忽慢,像雀啄一樣,有的會勻速變慢,需要慢慢聽脈,雀啄脈和屋漏脈這兩種脈象汪篷身上都沒有,他的脈搏和心率都在正常範圍內,你是怎麼斷定他一定中毒了?”
白芥穗:“他屬於慢性且初期的甲醛中毒,沒有急性中毒那麼明顯,中毒的症狀也比較輕,不容易被察覺。主要表現在上呼吸道受刺激,喉嚨開始出現水腫現象,然後還有眼結膜充血紅腫,皮膚的乾燥、皮疹,這些都符合甲醛中毒的早期症狀。另外楊老您沒有發現嗎,汪老板以上的症狀都是同一時間出現的,大約是在兩三個月前,汪老板要是沒有甲醛中毒,上麵的症狀不可能同時出現,並且一直持續到了今天,所有的巧合都指向了一個答案,那就是他甲醛中毒了。”
楊衍文鎖眉沉思,竟意外的發現她分析的很有道理。
汪篷的脈象正如這位小白姑娘所言,有上呼吸道問題,以及喉嚨的水腫,觀察他的外部表現,眼結膜充血,皮膚泛紅皮疹……上麵的問題他都注意到了,隻不過每一樣問題他都單獨看待,沒想過將所有的症狀合並在一起下這麼大膽的結論。
畢竟中醫沒辦法像西醫一樣化驗、拍胸片,有的時候中庸保守一點比較安全。
張如翰同樣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莫名的覺得白芥穗好像也不是在胡說八道。
白芥穗:“如果我猜得沒錯,汪老板的假包生意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不知道現在是打算專門做假包,還是真假混賣。”
說完她對著汪篷露出了一個無害的笑容。
汪篷:“……”
他剛剛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為什麼會想著去勾搭這個女人,這個女人跟她的外表差距也太大了,外表看上去人畜無害,實際上是個活脫脫的魔鬼,她怎麼什麼都知道。
張如翰不愧是汪篷光屁股長大的好兄弟,事到如今還是願意相信汪篷。
“那也不能證明汪哥在賣假包吧,就算他是甲醛中毒了,也可能是他家裡麵的家具和物件存在甲醛,或者是汪哥公司裡的甲醛超標了。”
他給汪篷提供一個極好的思路。
“對對對,我公司和庫房上半年剛重新裝修過,就放了兩個月就搬進去了,說是環保材料,我當時太忙了,也沒有事事過問,回去我就找人檢測一下。”
汪篷說的是實話,他回去還真要找人檢測一下,要是確實在皮料裡發現了超標的甲醛,他非得找上遊的供貨商討說法。
供貨商不要命,他還要命呢。
白芥穗:“不管如何,希望汪老板能早點處理甲醛的問題,你裝修材料不合格,害的是你的員工,你的包/.皮料不合格,害的是信任你的客戶。”
汪篷:“那絕對不可能,我賣的包不會有問題,有品質保障,我開了五六年的公司了,一直以來誠信經營,絕沒有欺騙過任何一個客戶。”
他確實是真假混賣,除了做正品的海外代購,還在做高端仿品,因為仿品的利潤太高了,他眼紅了好久。最近正品賣得少了,仿品買的多,利潤卻翻了好幾倍,是以前買正品完全比不上的。來他這裡進貨的人都知道買的是仿品,根本就不算欺騙客戶。
所以他回答起來理直氣壯,心裡一點不發虛。
“那你送人的呢?你給你女朋友送的是真包嗎?”白芥穗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她真不信汪篷這麼大方,第一次見麵的人,大幾萬的正品包包隨便送。
汪篷心虛的頓住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因為他送人的時候都送假包,尤其是在外麵跟人逢場作戲,既能彰顯自己的大方氣度,他也沒有什麼損失。
包括給薑堤的也是,他們認識才半個月,送真包不就虧大了嗎。
白芥穗一直揪著假包的事不放,汪篷惱羞成怒了,不自覺的提高了嗓門。
“你看不起誰呢,我還至於送假包?買包的幾個錢誰沒有啊,我剛剛就說了,你要是喜歡哪個包就告訴我,我也送給你,多大點事。你要是覺得我送假貨,到時候就拿去中檢機構過一下檢。”
白芥穗笑道:“汪老板你先彆激動,彆破費給我買了,不如先把你女朋友的包拿去檢測一下吧。”
“那正好,我那兒好幾個呢,一起拿去送檢吧。”薑堤馬上回應道,她現在越看手裡的包越覺得像假的。
“你先把包給我送回來,改天我一起拿過去。”汪篷不悅的瞪了薑堤一眼,在心裡罵她吃裡扒外,不幫自己說話就算了,關鍵時候還在背後捅刀子。
薑堤有點遲疑,不確定要不要把包給汪篷,汪篷拿到包後肯定就沒下文了,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包是假的。
白芥穗:“薑小姐在送檢之前可以先買試紙測一下甲醛,正品包包應該不會檢出甲醛。”
汪篷:“!”
這女人真是歹毒,果然越漂亮的女人心越黑,這種損招她都能想得出來,當初他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啊。
徐則看了半天的熱鬨都沒有說話,此時突然說道:“甲醛試紙啊,我這裡正好有,需不需要我叫人找出來,就幾分鐘的事。”
“汪老板需要嗎?”白芥穗滿麵笑盈盈的問。
好像是在征求汪篷的意見,實則汪篷哪裡有拒絕的權利。
這個漂亮女人在汪篷眼裡更加的恐怖歹毒了。
最後汪篷硬著頭皮答應了。
徐則找來的是甲醛的速檢試紙,十分鐘左右出結果。
在場的人都盯著試紙的顏色,不信鬼神的汪篷把國內外的神仙佛祖和耶穌都拜了個遍,希望保佑供應商不要坑他。
或許是汪篷拜的神仙菩薩太雜了,臨時抱佛腳沒有神仙保護他。
眼看著試紙顏色變深,最後將試紙顏色和色進行對比,明顯屬於輕度汙染。
因為怕單一數據有誤差不準確,他們還做了五組對比實驗,結果薑堤的包都屬於輕度汙染,這還是已經試用過一段時間之後的甲醛含量。
值得一提的是,隻有薑堤的包檢測出了甲醛,汪篷的手拿包就沒有甲醛,什麼原因顯而易見,他自己用正品,送人送的假包。
“汪哥你……”張如翰對汪篷大失失望。
楊衍文是意外又失望:“汪篷,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弄這個的,你家裡人知道嗎,他們同意你賺這些黑心錢?”
事到如今汪篷也不敢再狡辯了,要是楊衍文把電話打到他爺爺那裡,他鐵定吃不了兜著走。
汪篷認錯態度非常誠懇:“楊老,我也是被騙了,公司是我跟朋友合夥開,他偷偷背著我賣有甲醛的包,我一點都不知道,說起來我也是受害者。”
楊衍文可沒那麼好糊弄:“你自己開的公司你不知道,那麼多錢投進去,你一直當的甩手掌櫃,你的心這麼大?”
汪篷支支吾吾的說:“剛開始公司好好的,我們都正常經營,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背著我賣假包了,我回去一定仔細檢查。”
楊衍文心裡已經有譜了,猜到了汪篷是個什麼情況。
但畢竟不是他家的孩子,適可而止的說兩句話就得了,多餘的話不適合他說。
汪篷討好的說:“楊老,你能不能彆跟我爺爺,我爸說我公司裡的事,免得他們擔心,都是一些小事,我自己能解決好。”
楊衍文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失望地擺了擺頭,也沒說行不行。
白芥穗:“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你公司的員工吧,他們還在你公司的倉庫裡吸甲醛呢。”
這提醒到了楊衍文,他忙說:“對,你趕緊去處理你公司的事,先讓員工們回去,等排除了甲醛再安排他們回來上班。”
汪篷還是擔心楊衍文會去告密,他爺爺今天也來了就在外麵,但也不得不先去處理公司的事,否則楊衍文肯定要告密。
楊衍文替汪老心累的搖了下頭,唯一的孫子不願意繼承他的衣缽就算了,還不讓人省心。
之後楊衍文又重新打量白芥穗,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隻覺得這個小姑娘似乎非同一般。
“我看小白姑娘實力非凡,洞悉力和觀察力都不俗,要不是你提點,我還觀察不到汪篷甲醛中毒了。”
“楊老過獎了。”
楊衍文打過交道的人太多,直覺告訴他麵前的小姑娘不是普通的醫學生,普通醫學生在她這個歲數剛畢業,正是誠惶誠恐的時候,遠達不到她的淡定和自如,更不可能發現他都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他更傾向於小姑娘有高人指導過,而且是指導了很長時間。
於是楊衍文更好奇了:“小白姑娘是哪裡的人,師承何人?”
白芥穗揚唇笑著說:“不知道楊老還記不記得的我,我是當初跟著老周磨藥的小芥穗。”
“老周……”楊衍文腦中的回憶猶如開閘泄洪般湧上來,那個紮著兩個小揪揪的磨藥小丫頭,突然就和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重合為了一體。
他剛剛怎麼就沒發現呢,這小姑娘完全就是等比例放大的,他居然沒認出來。
楊衍文懊悔地連拍自己的腦袋:“瞧我這什麼眼神,老了老了,一點都不中用了,連我們可愛的小芥穗都沒認出來。”
“我的變化還挺大的,您沒認出來不怪你。”
“哪有,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可愛,那胖乎乎的小臉蛋彆提多稀罕人了,要不是你師父死活不同意,我都想把你帶走了……對了,你師父周鈺良周大夫呢?怎麼沒看到他人。”
還沒等得及白芥穗回話,備受震撼的張如翰驚訝的都破了音。
“什麼?你是周大夫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