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悄無聲息,一場大雪,覆蓋天地,也掩蓋了鎮伏司玄院抬出城外的無數屍體。
第二日一早,鹿三七就從京城的綢緞鋪,趕去了九王爺府,順便還在府裡蹭了一頓早飯,這才跟著九王爺與劉司晨一起,去了鼎鼎大名的鎮伏司。
鹿三七一身雪青色漳緞衣袍,一派翩翩公子模樣,站在玄司大門處,抬頭望著四司上空,手裡搖著扇子不語。
“鹿三七,你倒是說話呀,都看半天了。”劉司晨一身黑色鎮伏司的官服,抱臂站在旁邊,看著鹿三七開始裝杯。
東方青楓飛龍官服,腰束黑色繡龍帶,麵容冷凝,氣質冰寒,手握刀,他同樣看向鹿三七。
“如何,你可看出什麼來?”他問。
另跟隨在東方青楓身邊處理四司事務的指揮蘇僉事,也好奇地看向這位九王爺請來的人。
鹿三七雖然平日看著不靠譜,但回京的路上,眾人已知曉他的本事,雖然他總說自己的暗器本事大過道門的本事,但是,這個人道門天賦還是恐怖的,他天天練暗器,打磨暗器,符就隨便畫一畫,就能與三煞相抗衡,還能超度三煞,天賦可見一斑,怪不得黃老門的門主死前非要將門主之位傳給年紀輕輕的他,有點東西,他絕對有擔得起一門門主的能力。
“東方兄,你可曾聽過,黑雲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滿樓……”鹿三七搖著扇子道。
劉司晨在旁邊望天直翻白眼,裝什麼?讀個詩還硬湊。
但鹿三七這兩句已經很貼切地形容了現在的四司,黑霧壓頂,滾滾而來,猶如黑雲翻卷,想要摧倒城牆。山雨欲來,滿樓風聲颯颯,便是說,有什麼東西,已經在頭上醞釀,很快成形,就要爆發了。
“你的意思,此地會產生煞物?”東方青楓問他道。
“不不不。”鹿三七道:“不是此地會產生煞物,而是此地會產生無數的煞物,我還從未見過,這麼多冤魂,糾纏在一起,凝而不散,東方兄,你想超度,恐怕我一人之力做不了啊,就算請來城外的菩提寺,三清觀,這些和尚道士,在這裡打坐九九八十一天,累死在這裡,也超度不完這麼多魂魄。”超度不了,超度不了一點啊!
“這麼嚴重?”劉司晨看向鹿三七,“我跟你說啊,你彆又想抬高你那符價,二十兩銀子,夠貴了。”
“非也非也。”鹿三七正色:“我鹿三七是死要錢的人嗎?我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每張符收個半價吧。”他欠欠兒地說道:“不過,怎會有如此多的冤魂,個個凝而不散,徘徊不去……”
“到底有多少啊?”劉司晨道。
鹿三七道:“你查查這些年在鎮伏司死了多少人,不就知道了嗎?不過冤魂還是小事,你們可聽說過百鬼夜行?”
“到時候,這裡很可能是百煞,千煞,萬煞,數萬煞成群,那才是真恐怖,京城到時,恐怕就要淪落為千萬煞物橫行之地,京城,危矣,但好在,時間就不一定是什麼時候了,也許明年,也許十年,
或許百年,它們成形也需要契機,到了時機,它們會瞬間變成百煞,千煞,萬煞,不到時機,也就是個魂兒。
“不可能啊。”蘇僉事道:“玄院有幾個異士,每個月必選日子開壇做法,去邪避煞,這些年,鎮伏司也未出過什麼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鹿三七道:“是啊,這些江湖奇門異士,多少還是會些東西,他們的確有本事將鎮伏司裡的煞氣祛除的乾乾淨淨,卻沒有本事超度這些魂魄,我一會給你們抹點牛眼淚,你們就會看到,這四司的上空,一片黑茫茫,他們這是隻管殺,不管埋,所以說,我們名門正派,就不屑這些江湖術士,都是一群拉屎不擦屁股的家夥,造成如此局麵,以後要怎麼收場,不知道又會多少人死去,誰又能為他們擦這個臟屁股呢。”
“可有彆的辦法?”東方青楓問他道。
鹿三七搖了搖頭,“保重啊,若不是小白衣在此地,這京城,我是待不下去,有多遠跑多遠。”
“不過,要說辦法也有,也不是全無希望。”鹿三七道。
“哦?還有什麼辦法?”
“任何事,總有一絲生機,一共有三個辦法。”
“竟然還有三個呢?”剛才還說沒辦法,劉司晨懟他。
“一是,天地之威,哪天降下個百千道雷,劈裡啪啦把這四司給炸了,自然這些冤魂也就被雷劫蕩沒了。”
“不過,這等雷劫千年難遇,有得等了。”
“你彆說那些沒用的,什麼百千道雷劫,我看這雷劫下來,鎮伏司沒炸,我們沒了!第二個辦法呢?”劉司晨問。
“第二個辦法嘛,也是最可行的,就是趕緊將大聶的人煞招回來,再將那些正道人士聚到京城中,布下陣法,或超度或滅殺,不等它成形,將這些煞氣滅除,但這是個長久的事,長則三年,多則十年,才有可能避過此劫。”
“第三個辦法?”
“那就是什麼也不做嘍,要成為煞物,也要有點機緣,機緣不到,這些魂魄就隻能徘徊在這裡,最多四司的人會覺得頭上有點涼,沒事生點小病,倒點小黴,或許它們十年後,或者百年後才成煞,到那時我們在不在還兩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嘍……”
“說得都是屁話,呸。”劉司晨罵道。
“那我有什麼辦法,這些冤魂,又不是我造成的。”鹿三七搖著扇子,事不關已道。
“反正說好了啊,今日下雪,一會兒東方兄要請我去吃羊肉泡饃和水盆羊肉,我可是早上沒吃飯,等著中午這頓呢。”
“你放屁,你早上沒吃?那在王府吃的皮肚麵,甜沫,不是你啊?”
“哎呀,你這家夥,這點東西還斤斤計較……”
這時有人跑了過來:“王爺,宮裡來人,皇上宣你進宮。”東方青楓擺了擺手,“知道了。”然後對鹿三七與劉司晨二人道:“我進宮一趟,讓司晨帶你去羊肉館,隨便吃。”說著,他拍了拍鹿三七的肩膀:“謝了。”
鹿三七笑嗬嗬地搖扇道:“謝什麼,我們,那可是出生
入死的好兄弟。”
東方青楓深深地看了鹿三七一眼,他雖是皇子,但與其它皇子不同,他經曆得多,知道這人世間,情誼二字的貴重,這一生,能與他平等相待,平心而交的真心朋友不多,若有,人生足矣。
“行,那我走了。”說完,東方青楓牽過侍衛遞過來的馬繩,翻身上馬。
鹿三七在後麵看著那身官服,黑色披風在身後翻飛,“唉,真是帥啊。”
“走吧,帶你去吃羊肉鍋,你這家夥,乾點活,蹭我們王爺兩頓飯。”劉司晨像以前一樣,一攬鹿三七肩膀,拐著他走。
“喲嗬,怎麼著,就算不找我幫忙,我還不能去王爺府上蹭頓飯了?王爺府還差我鹿三七一頓飯?”
“嘖,真是怕你了,不差你那點飯,讓你天天來蹭,行了吧,快走吧。”
“這還差不多,走。”
東方青楓進宮後,將手裡的刀交給宮裡他的人,那人小心道:“王爺,皇上正在小寢等您呢。”
“何事?你可知道?”東方青楓問。
“並不知,皇上臨時讓人去找王爺,應該不是大事。”
“嗯。”
東方青楓整理了下袖子。
小寢在石室隔壁,文嬰帝平日打坐前後,喜歡在這裡休息,路過石室時,門開著,東方青楓向裡麵瞥了一眼,有宮人在打掃玉室,自回京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間玉室,當真是美玉瑩潤,珠光寶氣的一間玉屋。
門打開那一刻,他終於看到了掛在玉室牆上醒目的那幅老七送的巨大的大聶江山圖。
掛了差不多整麵牆,碧波萬頃,水天一色,確實是塊完整的好玉,但那透著碧綠的光,看著有些異樣,他掃了一眼後。
進了旁邊的寢室,行了請安禮,“父皇安,不知喚兒臣前來有何事?”
文嬰帝氣色很好,臉色紅潤,看著倒沒什麼不妥,他瞧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高半頭的九皇子,嗬嗬一笑,“來陪聯說說話。”
文嬰旁坐在塌上,宮女奉上茶水,他道:“彆站著,坐。”
東方青楓在對麵坐了下來。
“說說吧,在鎮伏司待得如何?”
鎮伏司什麼情況,文嬰帝還能不知道嗎?在東方青楓接手之前,這四司是直接由皇上親理。
他將近期各地出現煞物的事說了下,然後重點提了今日鹿三七所說的事。
“競有此事?”文嬰帝聽罷,喝了口茶,倒是頗為重視,“百鬼夜行,這皇宮豈能容這等鬼物?既然如此,那便讓菩提寺的僧人,每月前來超度一次,三清觀亦如此,輪留超度,嗯。”文嬰帝想了想。
京城安危是大事,竟然有鬼氣凝聚?不可留下此等後患:“那便再發一道天下令,廣招天下有能之士,前來滅除這些陰魂,誰能滅這陰魂,朕重重有賞。”說著便口諭擬旨,讓太監傳達下去。
之後,他笑道:“麟兒,朕見你回來許久,這王府也賜下了,婚事一直未解決,不知,你可有心儀的
姑娘,朕倒是可以給你說上一說。”
東方青楓聽到的那一瞬間,心動了,真的心動,話幾乎湧到了嘴邊,但還是被他理智地壓了回去,他道:“一切由父皇做主,隻是兒臣現在沒有心思娶妻,公務忙,且兒臣與常人不同,乃人煞之身,實在怕耽誤了人家姑娘。”
文嬰帝聽罷,不同意:“這有何耽誤?我看不少人煞,也不耽誤娶妻生子,怎麼,你這體內有了蛟龍,不能人事?”
東方青楓:……
不能人事?那絕不可能!他絕對是人事中的佼佼者,不,人煞中的佼佼者,怯場不了一點兒!絕對傲視群雄,雄風萬裡。
他是沒想到文嬰帝會問得這麼直接,父子關係這麼親密,可以嗎?
“額……”東方青楓雖然心裡對那方麵有絕對自信,但麵對父皇,不好說啊,他道:“那倒不至於……”
“主要是,父皇,兒臣確實沒有這方麵的心思,才剛回京城,兒臣還未適應。”
文嬰帝聽罷,也未強迫他,並未賜婚,而是說:“既如此,那就再等等,朕再給你物色物色。”
東方青楓聽罷,鬆了口氣。
文嬰帝說完,他看著眼前這個一身飛龍服,肩寬腿長,挺拔俊氣的九子,有這麼出色的兒子,誰能不愛,他狀似無意地道:“你一路護送那闕氏轉世祖回京,她叫什麼來著,闕清月,想必你對她比較熟悉,你覺得此人,如何?”
東方青楓沒想到,會到從父皇口中聽到了闕清月三個字,他心裡一跳,不知道父皇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皇先說他的婚事,後又提及白衣?這不得不讓他產生聯想,難道是要問他意見,要賜婚嗎?真的可能嗎?他的心開始跳得飛快,他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想了想,他謹慎道:“她,倒是一個,美貌絕倫的女子,善解人意,還頗為……頗為聰慧。”
“哦,皇兒竟對她如此讚譽。”
“那倒不是,主要是她,確實有幾分聰明,為人也頗大氣。”就是擰人疼了點,愛生氣,茶水滴在她衣擺上,就要發火踢人的那種大氣,氣大了。
文嬰帝看了略有些緊張的九子一眼,他放下茶碗,拍了拍手道:“朕這後宮也空了許久,也該進些新人了,後位空懸,時間久了,立後的折子都堆成山了,上次你的洗塵宴上,我見這名女子,氣質頗為獨特,闕清月,既然你說她聰慧,那朕讓她進宮,執掌鳳印,你覺得如何?”
那一刻,東方青楓隻覺得全身像潑了盆冷水一樣,從頭涼到腳,沒有想到,白衣的母後戲言,竟一語成讖。她進宮?執掌鳳印,不行,這絕對不行。
他忍不住站起身,揖禮道:“父皇,立後乃是大事,那闕清月今年不過十七,就算有幾分小聰明,但麵容稚嫩,說話意氣,而且,她……為人十分嬌氣,被闕氏慣得不成樣子,一路上兒臣當真是苦不堪言,恐怕以她的性情,不能擔此後位,還需父皇三思,擇人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