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這個世界上所有飽受惡鬼摧殘的人類都看到了恢宏的紅色流星。
那是神明自雲端投下的重力槍。
明明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卻沒有傷及到惡鬼之外的任何無辜。
真是一位溫柔的神明啊。
但結果有些出乎意料。
“你的詛咒沒有解除,為什麼?”
荒盤坐在上位,看向下方的產屋敷耀哉。
祂一眼就看出了這個人類所負詛咒的真相,按理說,隻要殺死了那個所謂的鬼祖,他的詛咒就會破解。
可為什麼沒有?
隻有一個解釋了。
“鬼舞辻無慘沒有死。”
橘發神明從座位上站起來,沒有生氣,隻是好奇:“區區一個惡鬼,是如何躲過我的神力狙擊的?”
祂很好奇。
祂決定親自去找這個鬼舞辻無慘。
最終,荒在世界意識的幫助下找到了鬼舞辻無慘。
他還活著,但還不如直接死在那場神力的狙擊之下。
橘發的神明在黑暗的山洞前停住了腳步,那雙鈷藍色的眼睛裡頭一次有了如此深刻的愕然和驚訝。
祂沒有在看生不如死的鬼舞辻無慘,而是再看——
那個一身純白,正在進食的……同類。
對方的身高至少有三米往上,祂的頭頂有一對晶瑩剔透的鹿角,雪白的長發像潺潺流動的溪流一般流淌下來,蜿蜒地鋪滿了山洞內部,發絲間門流動跳躍著細細的光芒,十分閃亮耀眼。
祂應該是有一雙很漂亮的藍色眼睛,像星空,像蒼穹,像一切超乎人類想象的最美好的東西。
可現在隻有一隻了。
祂的膚色是雪白的,除了脖頸和肩膀以外,其餘的部位全部都被堅硬的銀白色鱗片覆蓋著,像是一身堅不可摧的鎧甲。
在祂身後悠悠晃蕩的應該是武器,看起來像是半透明的觸手,尾端綴著鋒利的棱形晶體,尖端還有一抹幽藍。
無論是從人類的審美來看,還是從神明的審美來看,祂都很美。
但從祂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很恐怖,幾乎囊括了這世間門所有的黑暗和負麵,將一身純白的祂襯托得像極了遠古傳說中毀天滅地的魔神。
世界意識曾經嘗試著攻擊過祂,但都失敗了。
荒的到來剛剛好,世界意識需要一個助力,幫助祂驅逐這個恐怖的家夥。
但是,荒沒有動手。
祂完全忽略了世界意識的委托,十分出神地凝視著麵前這個想要把自己藏在黑暗裡的純白。
——這是同類。
祂在祂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東西。
——代價。
自己曾為了某件事、某個存在而付出了代價,祂也一樣,甚至祂所付出的代價遠遠高於祂。
這是同類。
荒確定。
祂收回了用於警戒的重力槍,讓自己看起來儘量顯得很友好——祂敏銳地感知到了對麵的同類隻有近乎於獸類的本能。
橘發的神明試探性地踏入了黑暗中。
果然,純白色的同類對祂發出了危險的低吼聲。
很好聽,有點像產屋敷家裡養的貓發出的聲音,咕嚕咕嚕的,不是很有威懾力,反而顯得很可愛。
荒心裡有些發癢,如果祂還有心臟這種東西的話,祂想:我要養祂。
當然不是像產屋敷養貓那樣,這將是祂的同伴,鑒於對方隻有近乎於獸類的本能了,祂還會像人類教養孩子那樣養祂。
隻要祂能夠做到的,祂都會去做。
祂將不再孤單。
祂們都將不再孤單。
荒停了下來,用肢體語言表示自己沒有任何惡意。
鈷藍色的眼睛和蒼藍色的眼睛在空中對視著,良久,蒼藍色眼睛的主人收回了目光,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已經沒有力氣哀嚎的鬼舞辻無慘。
看得出來,祂很餓,非常非常的餓。
但祂沒有吃人,而是專門盯著鬼吃,這也是世界意識一開始沒有攻擊祂的原因。
直到祂對世界意識流露出了狩獵的欲·望。
——祂太餓了,這些惡鬼遠遠無法滿足祂,所以祂盯上了世界。
世界意識人都傻了,對祂來說,這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憤怒的世界意識立刻做出了攻擊,想要將這個恐怖又膽大的家夥趕出這個世界,可祂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家夥居然是世界級的存在!更令祂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家夥身上還有另一個力量完全不亞於自己的世界的祝福!
這隻能證明一件事——
這個家夥是另一個世界的世界之子!
WTF?!
世界意識深吸一口氣,嘗試著和對方溝通,但沒有一次成功過,這個家夥根本就聽不懂祂的話,完完全全就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搞什麼?!
這究竟是哪家的熊孩子!?
等到荒降臨了這個世界,世界意識立刻就向祂求助了。
然而接下來的走向就讓世界意識很是不理解了:“你為什麼不幫我攻擊祂?”
仗著對方聽不懂,世界意識就這樣毫不掩飾地問了。
荒搖搖頭,道:“我會帶祂離開,請不要攻擊祂,祂沒有惡意的。”
祂隻是太餓了,而且祂並沒有真的攻擊世界不是嗎?
世界意識語塞,氣鼓鼓地走了。
純白的同類像山間門的野獸一樣舔舐著指縫的血液,祂還沒有滿足,祂還是很餓。
源源不斷的饑餓貪婪地吞噬著祂剛剛吃下去的食物,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祂吃下去的食物就沒有了,永遠都填不滿的饑餓又一次催促著祂去狩獵。
‘好餓,好餓啊……’
祂將視線落在了橘發神明身上。
即便祂的本能告訴祂,在極度饑餓的虛弱狀態下,祂是打不過這個家夥的,但是祂實在是太餓了,祂好像、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進食過了。
那座城裡的惡鬼沒有辦法填補祂的饑餓,祂必須再次狩獵進食。
祂的欲·望是如此的純粹又直白,荒隻覺得好笑,同時又感到有些心疼。
祂已經單方麵地將對方視為同伴了。
——同伴是很重要的存在,是絕對不可以拋棄的存在。
荒是這樣堅定地認為著的。
橘發的神明向純白的同類伸出了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其他世界狩獵。以後,我會陪著你,直到我隕落。”
我們都被世界排斥,這沒有關係,以後我們互相陪伴著,漫長的時間門就會是有趣的旅途了。
來吧,跟我走吧。
荒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沒有半點不耐煩,也沒有逐漸變得焦躁,祂似乎將化為神明之後所有的溫柔都用在了此刻。
純白色的存在藏在黑暗裡,一瞬不瞬地看著祂,周身散溢著恐怖的氣息。
過了很久,橘發的神明已經將祂的話重複了一百多遍了,藏在黑暗裡的純白存在才慢吞吞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試探性地、帶著一絲審視地,放在了橘發神明的手心裡。
是溫熱的。
純白色的存在有些愜意地眯起了眼睛,這使得祂更像一隻貓了。
荒握住了這隻大號的、雪白的、覆蓋著半數鱗甲的手,看著那隻蒼藍色的眼睛,輕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同伴了。我是荒,往後請多指教。”
超大隻的貓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身後的半透明觸手愉快地晃動著。
第一次,祂感到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