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口安吾回憶著之前在異能特務科裡見到小玉的情景。他當然承認，小玉確實是個天賦異稟的小女孩。可如果說，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要承擔起這樣困難的任務，或許還是多少有點難為她了？
“雖然我並不想懷疑你的決定，”阪口安吾說：“但太宰君，沒必要把這些麻煩事交給一個小女孩。”
太宰治低頭，在草稿本上寫出之前原定的計劃。
而後，他抬頭，對阪口安吾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沒想到啊，安吾，現在你居然學會不要牽扯到其他人了。”
“……”阪口安吾一滯，鏡片後的眼睛也垂下一點弧度。
片刻後，他開口了，口吻平靜如常：“我仍然堅持，把這種事交給一個小女孩，是十分不負責的。”
“安吾。”太宰治把手裡的草稿本扔給阪口安吾，淡淡道：“如果不是因為小玉帶著泉鏡花上了‘白鯨’，使她避免了被軍/警抓捕。我原本是想找你，交涉釋放泉鏡花一事的。”
阪口安吾接過草稿本，還沒有看上麵的內容，下意識先問道：“所以？”
“所以……”
太宰治的嘴角彎了彎，翹起一點無害又冷冽的笑容：“我本來想著，有兩三年沒見了，我該給你送一點重逢禮的。”
他刻意咬重了“重逢禮”這個詞語，而阪口安吾也在同時，看見了太宰治剛剛寫下的原定計劃——所謂的“重逢禮”，也就是一場送給他的車禍罷了。
阪口安吾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他的臉上甚至沒有怒意，隻是平靜地又一次發問：“所以？”
“所以，你該慶幸你的運氣還不錯，計劃還沒有進行到這一步。”
太宰治收回目光，說道：“小玉的行動力很強。而她所能夠想出來的辦法，很多時候，是受到局限和慣性思維限製的我們所想不到的。”
因此，在聽到那邊傳來中島敦發問小玉的突然出現時，他推翻了之前做的所有計劃。
何況，小玉能夠到達高空之上的“白鯨”，必定是使用了具備漂浮能力的那塊雞符咒。
就像小玉那天問他的“淩空漂浮加速度等於什麼”，帶著符咒的小玉，哪怕真的有萬一，沒能阻止“白鯨”的墜落，也有最後的保障。
太宰治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是對阪口安吾說話：
“隻要放任她，她就能以成年人難以想象的途徑，用最快的速度到達最終的目的地。”
阪口安吾稍稍怔忪。
“……”
.
小玉倒不知道太宰治給予了她怎樣的評價。要是知道，她肯定得高興得當場跟太宰治結拜異姓兄妹（劃掉）。
從太宰治那裡拿到雞毛當令箭後，小玉就拉著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直奔弗朗西斯所在的房間。
她很有把握地說道：“‘白鯨’要墜落，控製權隻可能在菲茨傑拉德和召喚者麥爾維爾手裡。但菲茨傑拉德是老大，就算我們拿下了麥爾維爾，他也做不了主，直接去找菲茨傑拉德就對了！”
關於這一點，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都沒有異議。
為了最快到達弗朗西斯那裡，中島敦都做好了被守衛發現並且作戰的準備。然而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遇到人。
中島敦不禁奇怪道：“怎麼沒有人啊？”
要知道，今天上午，“白鯨”內部的重重守衛可麻煩著呢。
芥川龍之介冷嗤道：“貪生怕死之徒，自然是棄船避難去了。”
“啊，也對。”中島敦恍然大悟，又擔憂道：“那菲茨傑拉德還會在‘白鯨’裡嗎？”
“他會不會……”
小玉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她握住牛符咒，抬腳，用力一踹：“見到了不就知道了！”
大門“砰”地碎開。
中島敦驚異地望著小玉，心道，這又是另一種能力的符咒了吧？符咒還真是神奇。
芥川龍之介沒有見過符咒。對小玉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怪力，不免感到些微詫異。這就是小玉說的“符咒”的能力？不過這種時候，他也沒有追根究底。
弗朗西斯就站在窗邊，大門的響動使他回過頭來。
他的手裡還握著一個電話。
應當是正在通話中，因為弗朗西斯語氣異常溫柔地對電話那邊說道：“不，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確實需要稍微忙一會兒，再見。”
然後，弗朗西斯才看向小玉這一行人。
因為背對著大門，他還以為是中島敦踹開的門。弗朗西斯就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容指責道：“這麼粗魯，實在是過於失禮了，少年。”
“另外，”他又看向芥川龍之介，挑眉，“你不是港口Mafia的成員嗎？怎麼？跟武裝偵探社合作了？也難怪，畢竟你們的組織很快就都要在‘白鯨’墜落之後，變成火海裡的灰燼了。”
中島敦捏緊拳頭：“你！”
小玉攔住他，對弗朗西斯哼了哼：“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是怕了嗎？”
弗朗西斯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他盯著小玉，說道：“你是十三區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虧了。尤其是，對方還是一個小女孩。
不過，如果這個小女孩的情報沒有出錯，她確實來自十三區，弗朗西斯也稍微能理解一點了。
“你想知道？”小玉不答反問：“那你就告訴我們，怎麼停止讓‘白鯨’墜落。”
弗朗西斯的神色略有恍惚。他的女兒要是還活著……大概也會像這個小女孩一樣活潑機靈吧？
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稍稍放緩了點，也很大方地提著一個控製終端，展示給小玉看：“隻有這個控製終端有權限控製‘白鯨’。”
“但是——”
弗朗西斯轉瞬又收起控製終端：“你們是不可能……”拿到控製終端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手中已空空如也。
弗朗西斯：“……？？？”
他錯愕地望著對麵的小玉，控製終端已然出現在了她的手裡。
小玉一隻手拿著控製終端，一隻手捏著兔符咒，對弗朗西斯晃了晃，神色自得道：“兔符咒，速度快到超越光速。”
她衝弗朗西斯歪了歪頭，笑眯眯道：“謝謝你的慷慨饋贈。”
弗朗西斯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他沒有再多說任何一句話，猛地撲向小玉。
中島敦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把小玉護在身後。芥川龍之介的風衣同時迅速膨脹，隆起，伸展出黑色惡獸的頭顱，對弗朗西斯張開血盆大口。
三個人打了起來。
小玉則飛速按下了終止墜落的按鈕。
她正要露出笑容，卻見到原本停止了下降的控製終端上再次浮出“下降”的指示。小玉慌忙又按了好幾下，控製終端卻完全沒有動靜。
那上麵跳出了一個發出怪笑的老鼠頭像。
“白鯨”震動了一下，緩緩下降。
“控製終端被入侵了！‘白鯨’還在下降！”
小玉立即作出判斷。她瞪圓了眼睛，既是對耳麥另一邊的太宰治，也是對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喊道。
沒想到反應最大的反而是弗朗西斯：“什麼？！”
他的動作都為此慢了下，被中島敦一拳狠狠擊中。弗朗西斯卻顧不上那麼多，結結實實吃了這一擊之後，扭頭問小玉：“你說控製終端被入侵了？”
“嗯！”
小玉重重點頭，話語和耳麥那邊的太宰治同時響起：
“彆著急！我用雞符咒保持‘白鯨’的漂浮狀態！”
“小玉，用雞符咒。”
小玉把沒用的控製終端丟掉，取出雞符咒，頭也不回地跑到之前在路易莎提供的地圖裡所見到的控製室裡跑去。她一口氣跑到控製台前，把雞符咒放到上麵。
“白鯨”的下降停住了。
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緊隨其後到達控製室。
中島敦鬆了口氣，但又憂心忡忡道：“現在該怎麼辦？”
哪怕是他，都能想明白一點。雞符咒隻是治標不治本，它不可能一直放在“白鯨”上。而隻要雞符咒在“白鯨”上，小玉是絕對不可能離開“白鯨”的。
芥川龍之介同樣神色難看。太宰先生交給他的事情，他竟然沒能做好。要不是小玉及時跑過來，“白鯨”下墜，隻會是一場災難。
他沉吟一瞬，提出建議道：“在下可以先回到地麵上。港口Mafia有直升機，可以接應你們離開。”
“但是離開之後，‘白鯨’怎麼辦啊？”小玉撓了撓臉頰，心虛地咕噥道：“不如我們……聯、聯係龍叔？”
——雖然肯定會被罵一頓什麼的。
“不用。”
耳麥那邊，太宰治說道：“可以用質量比較大的東西撞上去……”
他的話忽然被通訊室內的屏幕上亮起異能特務科那邊轉接過來的畫麵打斷。
畫麵中，頭發花白的老者拎著一根蜥蜴乾，站在海岸邊，遙望天空中已經露出蹤影的“白鯨”。海風拂動著他的衣角，似乎與他口中發出的神秘又古老的韻律相應和：
“妖魔鬼怪快離開。”
“妖魔鬼怪快離開。”
“妖魔鬼怪快離開。”
老爹重複著這句話。而天空中的“白鯨”，慢慢地，慢慢地褪去了外殼上冰冷機械的鋼鐵，回歸為天空中遨遊的精靈。
鯨鳴聲回蕩。
白鯨順著夕陽的餘暉，向海岸邊的老者，唱起自由的歌謠。
無論是港口Mafia，還是異能特務科，亦或者武裝偵探社，都聽到了這支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