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的確沒人能拒絕。
眼睜睜看著濮落用自帶的切水果刀將蜂巢的封蓋掀開的陸吾托著腮幫子想。
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向動物園內的小蜜蜂們收房租呢,不過看起來倒是晶瑩剔透的,顏色比超市蜂蜜的顏色更淺一點,有點像深香檳色。
蓋子一打開,蜂巢內的液體就迫不及待地湧了出來,顯然動物園的蜜蜂們做事十分靠譜,一點都沒有偷工減料,每個都放到了七分滿。
“哦哦哦,這個是野蜂的蜂巢吧!”周局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他看了眼陸吾穿繩的動作,立刻製止:“彆穿繩,它一定撐不住。”
“啊?”小平頭原本一直在邊上默不作聲地幫忙,聞言動作一頓,可能是他停頓的動作大了些,已經掛在繩子上的蜂巢應聲而落,墜在了地上的水果上。
然後一整個巢穴都碎成了片片,和汩汩蜂蜜一起翻湧的,還有濃濃的花香味。
很難分辨出那是哪一種鮮花,它就像是完美調和了一整個盛夏芳香的香水一般,馥鬱又清雅,明亮又熱情,蜂蜜的香氣就像是在向人們招手手,炫耀著自己的高糖高熱,而人類的大腦也回應了果糖的呼喚,開始分泌出促使人類去嘗一嘗的信號。
也不是大家意誌力不堅定,而是……碎裂的巢蜜落得剛剛好,都堆在了切塊的水果上,味道暫且不提,但起碼相貌就足夠誘人。
一隻手捏住了蘋果的一片,在眾目睽睽之下抽出送到嘴裡。
濮落沉吟了片刻:“嗯……”
小平頭咽了下口水,“咋,咋樣啊。”
這怎麼蘋果送到嘴裡,都不帶嚼的呢?
濮落抬頭看了眼樹上的小熊貓,他的視力很好,可以清晰看到小熊貓已經換了個姿態,它吐著粉粉的小舌頭不停向著下方打探,顯然,對於野生動物而言,蜂蜜和水果的味道真的是個嗅覺炸彈,尤其那還是一隻已經饑腸轆轆的小熊貓。
濮落慢慢將蘋果咽下去,然後他看向陸吾,眼眸中滿是堅定地說:“園長,這個彆浪費了,我爬上去把它抓下來吧。”
眾人:!
“不至於,小夥子,不至於。”吳局連忙抬手製止:“這樹脆,爬了容易出事,而且那是小熊貓,它在樹上可比樹下靈活多了,咱還是誘它下樹比較靠譜。”
濮落看了眼大樹,又看了眼蜂蜜水果,開始擼袖子:“沒問題,我很能爬樹的,園長你知道的。”
“這事你園長說了不算,你得聽我的!”吳局一把把人按住,彆看他老大一個啤酒肚,但手勁還是十分可觀的,“就用食物誘,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在年底把你們動物園評級打個差評!讓你們園長給你扣工資。”
濮落:“……”
這怎麼還威脅人呢?!還差評,我濮落是吃這套的人嗎?!
濮落一低頭,從地上撿起了另外一塊蜂巢:“那要不用這個吧,裡頭是蜂蛹,高蛋白有營養,再給它沾點蜂蜜,帶點甜味。”
這個理由很有說服力,眾人對視一眼,不知道是被他說服,還是多少有點私心,都紛紛表示同意。
不過接下來的問題是——
“這蜂巢那麼脆,要怎麼送上去?”小平頭試著掰了下蜂巢,然後他被這種和薯片差不多的手感驚到了,“話說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蜂巢不是用蠟做的嗎?那不是應該和蠟燭一樣?”
“這是蜂蠟,蜂蠟就是這樣的材料。”吳局一邊就地取材拿草葉編小籠子,一邊給這群城市娃科普:“我年輕讀書的時候,照明難,菜油煙大,而且燒飯都不舍得放,更彆說拿來點燈了,我就和同學們漫山遍野地去掏蜂窩。”
“我們那時候還分工合作呢,一部分人去攻擊蜂巢,引誘蜜蜂去追,另一部分人把蜂巢連巢端走,然後拿煙熏,等蜜蜂熏迷糊了之後,就把它的巢偷出來,搖出來的蜂蜜拿去賣給藥店,蜂巢就給大家一起做蠟燭,被蜜蜂追的和熏蜜蜂的能分得多一些,洗蜂巢時候的蜂蜜水都是他們的,所以我知道野生蜂巢長啥樣。”
“那,蜂蠟的蠟燭用起來啥樣啊?”小平頭一邊拔草一邊問,可能是因為他離吳局有些遠,吳局沒聽到,正要追問,就聽陸吾說:“蜂蠟很脆,很硬,春夏還好,秋冬容易開裂,但是它很耐燒,燃燒後的氣味也比較好聞。”
“哇!”小平頭驚歎:“陸哥你也用過蜂蠟蠟燭啊?羨慕,我們明明是差不多年齡啊,但我小時候買到的蠟燭已經是完全是石油的那種蠟燭了,我以前停電時候要玩蠟燭,家裡人說石油的蠟燭不能長時間燃燒,一段時間後必須要遠離它呼吸一下空氣,看樣子蜂蠟就沒這個困擾了。”
陸吾一愣,他張張嘴,低喃一句:“我……用的也應該是石蠟蠟燭啊。”
“石蠟?對了,我和你們說哈,”那邊的吳局聽到了關鍵詞,立刻熱烈要求加入到聊天群裡來:“你們不要看這個蜂巢蜜很好吃,就在網上去買什麼蜂巢蜜,網上的巢蜜秘密可多著呢!”
說著,他示意濮落舉起那放著蜂蛹的蜂巢給大家看:“你們看這個蜂巢的顏色,看中間,兩個方向交疊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層稍厚一點的蜂蠟?”
幾個年輕人,包括一直沒出聲的阿廣和阿峰都點了點頭,吳局頓時有種上課的成就感,他手上動作不停,快速說道:“這個叫巢礎,是蜜蜂給自己巢穴打的地基,對於野外的蜜蜂來說,造巢礎是件技術活,也是一件體力活,所以蜂農一般都會給它們準備一張巢礎,然後蜜蜂呢就沿著這巢礎上脾,這樣建造的時間短速度快,蜜蜂就有更多的時間去采蜜。”
“但這問題就在這巢礎上,如果是純蜂蠟,你們剛才也看到了,這玩意脆,沒韌性,北方到了冬天它就容易開裂,而到了南方咧?蜂蠟的燃點高,扛不住高溫,會化,所以巢礎一般都會用蜂蠟和石蠟混合而成,這樣兼顧了二者的優點,既不容易開裂也不容易下墜,這當然是好事,本身對消費者也沒有影響,但壞就壞在有人開始賣巢蜜了。”
“蜂蠟人體可以自然地代謝掉,但石蠟這玩意可是一級致癌物,雖然說一般人吃巢蜜不會咽下去,但你在咀嚼的過程中鬼知道會不會下咽,那些商家又不會說明白這東西是化學品,讓人不要吃,這不是坑人嘛!?”
“而且啊,巢蜜造假比蜂蜜造假,要容易得多。”內行人吳局冷笑一聲,“巢蜜隻要自己做好了基礎框架,往裡頭兌糖水,或者是收來的蜂蜜,然後在表層刷一層濃縮的葡萄糖漿,蜜蜂在察覺到蜂蜜表層的濃縮度已經到了後就會封殼,這樣一兩天他們就能做成一批,而且他們售賣的是巢蜜,也沒有審查標準,就鑽了檢驗的空子。”
“你買個蜂蜜,大不了是兌了糖水,或者是商業濃縮蜜,再不濟是陳蜜,那也總比直接吃糖水和致癌物好哇。”
“哇!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小平頭聽到一半已經開始咬牙切齒了,等再聽到消費者付出巨大代價冒著巨大風險吃到的還有可能是糖水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了:“領導,那要怎麼分辨什麼是好的巢蜜,啊不,好的蜂蜜啊?”
“這個啊,這個你就得問咱們小濮同誌了。”吳局意味深長地指了指濮落:“從他能安全拿出這兩塊蜂巢就知道他一定是行家了。”
“蜜蜂的性格其實挺溫和的,平時你拿點蜂蜜,隻要不破壞它的巢穴,它一般不會和你計較,但是你這明顯是野蜂的蜂巢,估計是掰了人家老窩了吧?就這還沒被蟄,小夥子身手挺靈活啊,還是這是你們養的蜂,有特殊的取巢方法?”
濮落:“……”
濮落指了指眾人背後的樹上,鎮定地說:“它下來了,不抓嗎?”
諸人猛然回頭,在付出了頸椎的怒吼為代價後,和一雙正從樹上爬下來的小黑眼睛對上了。
因為是頭下腳上,加上四肢短小,這隻肉嘟嘟的小熊貓看上去就像是被掛在樹上的小熊貓玩偶一樣,是可以讓快門被按爆炸的可愛程度。
男人們的眼睛和小熊貓的小眼睛對上了,彼此都無語了片刻。
人類:我們還沒開始乾,你怎麼已經下來咯?
小熊貓:我都等多久了,你們為啥子還不來誘惑我!再不來,再不來……哼,我就自己下來撒!
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出現了兩段配音的濮落看了看地上的蜂巢,作為唯一一個看到了那隻小熊貓是怎麼在百般猶豫千般糾結,吐舌頭抖耳朵嗅鼻子一點點往下爬這一整個過程的人,濮落看了看吳局還沒做完的編織品,默默抬起手,將還放在地上的蜂巢舉起,衝著樹上的小熊貓揮了揮,用他最近經常在視頻網站上刷到的方言說:“啟反不?啟就果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