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於是薑靜行直起身來,嗓音清朗,其中並無懼意。
她直直看著武德帝的眼睛,並不像其他人那般在禦前敬畏,反而下頜微微抬起,唇角帶笑,語氣略帶嘲弄地問道:“陛下問臣為何不願,那陛下又為何執意讓臣娶親?”
這句話正是一擊致命,直直觸到了武德帝心中隱痛,讓他喉頭微窒。
武德帝斂眉不語,他看著眼前日思夜想的麵容,合身的龍袍下脊背微僵。
薑靜行沒有躲閃,神色坦然地看著武德帝。
畢竟將多年情誼拋之腦後的不是她,對著臣子有逆倫心思的不是她,想要良將塌上承歡的也不是她,她自然心裡坦然。
武德帝收起臉上的怒氣,表情變得喜怒不定。
片刻後,他從軟墊上起身,直徑走到薑靜行身側,側首
看著薑靜行那張白皙俊美的臉龐,心中頓時愛恨交加。
他向來喜歡薑靜行那雙含笑的眼睛,以前隻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如今卻選擇避而不見。
因為那雙眼睛,曾經看向他的時候隻有坦誠,他也能將那雙眼裡的情緒看的分明,如今再看,薑靜行眼神依舊清明,他卻是很難再看清眼睛主人的心思。
薑靜行的詢問將武德帝卑劣的心思挑破一個角,這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世人常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時至今日,事關此人的樁樁件件卻是讓帝王有苦難言。
武德帝被挑破心思,心中異常惱怒,他雖然不舍得降罪於薑靜行,卻也不願輕易放過他。
他背對著薑靜行,衣袖驟然一甩,說道:“既然你要跪,那便好好跪著吧。”
說完後,武德帝拂袖而去,隻餘薑靜行一人跪在青石玉板上。
這頓午膳,一人吃的不歡而散。
薑靜行收回釘在酒杯上的視線,心裡感覺有點難受,難受了一會後,就給自己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跪好。
她心裡清楚,自己和武德帝之間的情誼,的確是不複往昔了。
這十多年,也許對於係統而言隻是劇情裡的一句話,可對她來說,卻是實實在在的十四年。她從馬前小卒做到今日手握大權的將軍,從一介白身到蟒袍加身,身邊人也是死的死,走的走,武德帝卻是一直都在。
就算是一隻狗養的久了都有感情,更何況是人呢。
一直沒有出聲的係統看宿主情緒不對,於是出聲安慰道:“宿主,你沒事吧。”
“沒事。”隻是有點傷感。
她不滿武德帝不再將她看做朋友,也沒有把她隻當做臣子。口口聲聲說著武德帝變了,其實她知道自己也變了。
隻是身處這個位置,很難不去迎合時局做出改變。
大雍如今內有權相,壓製皇權,外有強將,分薄兵權,帝王臥榻之側酣虎眠狼,武德帝身處其位,恐怕是很難得一夕安寢了。
她看似不爭不搶,卻也沒有真放下手裡的兵權,更彆說之後還打算在皇子奪嫡裡摻一腳,以求能在新朝站穩腳跟,權勢不倒。
這天下多少人蠅營狗苟,借親貴之勢,行攀附之舉,不為彆的,就為了能過得更好。既然已經到了見三公而不拜的權勢巔峰,她就絕對不會退,退一步,身後就是萬丈懸崖,不知道多少人等著踩死她。
罷了罷了。
憂傷了一會的薑靜行很快就接受了現實,自己就是一個俗人,自然也做不出什麼不慕名利的聖人之舉來。
武德帝有他的王道要走,她也有她要保護的人,薑綰,薑璿,還有那些跟著她打了十多年仗的親衛,這些人她都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也不能強求不是,自然隻能是儘力而為,牢牢抓住手中的權利了。
薑靜行看似平易近人,實則鋒芒內斂,她跪在地上,神情冰冷,眼中沒有一絲平日的溫情。
一個殺人無數,功勳赫赫的武將,你要是真覺得她是個內心溫柔的人,那可就太可笑了,死在她手裡的萬千冤魂怕都會嘲笑你。
武德帝沒有說讓她跪多久,薑靜行也就安心跪著,麵上沒有絲毫的不情願。
張公公眼見武德帝神情不善地走出來,心裡忍不住咯噔了一聲,眼神下意識的就向臨微台飄去,好奇現在這是個什麼章程。
可他也不敢多說多問,隻好跟在武德帝身後,示意自己的小徒弟留下來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