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台後殿。
這裡雖然不常有人來, 裡麵的擺件卻一應俱全。
一扇金漆雕雲龍紋屏風後麵,玢柔低頭跪在角落裡無聲地落淚,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剛才她是被侍衛拖進來的, 武德帝身邊的侍衛們根本不聽她的解釋,隻負責執行君王的命令, 以致她現在感覺自己的兩條手臂就如針紮般脹痛。
玢柔看著手上已經乾涸的血跡, 如墜冰窖,終於意識到燕王很有可能會死。
這個想法讓她整個人都搖搖欲墜起來。
隻可惜她這副嬌弱的模樣隻對燕王起作用, 大殿裡僅有的兩個人, 是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武德帝一言不發地坐在最上麵的寶座上,太醫院的人來來往往, 不斷有宮人端著血水從裡屋走出來。
燕王痛苦的□□聲高低起伏。
剛才的刺客殺人用了全力,人還沒抬進來就已經意識模糊, 隻可惜太醫一包止血藥下去,再重的傷都能給痛醒了, 倒是還不如剛才徹底昏過去呢。
薑靜行撇了一眼渾身顫抖的玢柔,差點兒沒忍住嘴角的笑聲,這讓她不得不端起茶杯來掩飾。
什麼叫自作自受?這就叫自作自受。
恐怕是打死燕王都想不到,差點殺了自己的居然是會是自己的白月光!
她剛放下茶杯, 就聽上麵的武德帝問道:“你如何看燕王?”
薑靜行端坐在殿中唯一一把金漆禪椅上,麵對武德帝的詢問, 她選擇保持沉默,不動如山。
不為彆的, 隻因為燕王的行為的確很難評。
見薑靜行臉色不好, 武德帝隨手撥動掌心裡的黑檀佛珠,說話的語氣便不由自主地輕了三分:“本以為是個好的,朕抬舉他, 才會讓他娶你女兒,卻沒想到做事如此輕浮莽撞。”
君臣兩個人都很清楚這樁婚事是怎麼來的,但武德帝沒有提起那日要給她賜婚的事,她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及。
見人始終沒有看向自己,武德帝也隻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殿中氣氛亦隨之沉默下來。
就這樣安靜了片刻後,雲貴妃和長公主終於帶人匆匆趕來。
二人腳步一致,相互攙扶著一同踏入屋內,美麗的麵容上皆是擔憂之色,她們早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聽說了燕王遇刺的事。
可她們沒有想到,後殿裡除了武德帝以外,薑靜行竟然也在這裡。
四人同處一室,真是各有各的想法和觸動。
但燕王的□□聲就響在耳邊,她們隻好先上前給武德帝行禮。
“臣妹參見皇兄。”
“臣妾參見陛下。”
武德帝沒有說什麼,隻是對著雲貴妃揮揮手,示意她去看看燕王。
雲貴妃眼中噙著淚水,做足了慈母的姿態,在看了一眼薑靜行後,便直接起身向屋內走去。
陸筠行完禮也很快起身,還不等自己皇兄有所表示,她就已經將視線轉向了薑靜行,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忍不住輕柔了幾分:“沒想到靖國公也在,多年未見,將軍風采依舊。”
看著眼前多年未見的人,陸筠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但更多的還是得見故人的喜悅。
薑靜行見長公主看自己的眼神越發的柔情,心裡那是一陣陣的發虛。
她本以為經過這麼多年,陸筠也已經嫁了人,年少時的那點兒感情早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可沒想到如今再見,她卻發現陸筠現在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和當年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如果陸筠的駙馬沒死,薑靜行自然可以無視自己的發現,然後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可如今陸筠已經是昭陽長公主了,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是個寡婦!
一想到前朝公主傳出來的豔名,薑靜行就恨不得對著自己嘴來幾下,都怪它當年說話慢,沒來得及拒絕!
薑靜行心裡叫苦不迭,但還是強撐著客氣道:“公主殿下亦是容貌依舊。”
然後微微側頭,避免了與陸筠的眼神接觸。
短短一句話,便再無後言了。
薑靜行本意隻是隨口客氣一句,真的沒有彆的意思,但是架不住聽的人胡思亂想。
聽到心上人誇自己容顏未變,陸筠下意識地扶了扶發髻間插著的金釵,心裡頓時就湧上一股甜意來。
坐在上首的武德帝見二人氣氛融洽,攥著佛珠的手瞬間捏緊,價值連城的黑檀佛珠甩在寶座的扶手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跪在角落裡,宛如透明人的玢柔,被這一聲嚇得肩膀聳立,也讓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陸筠回神。
見自己皇兄臉色不好,她也意識到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畢竟自己的侄子還在偏殿性命垂危呢。
李嬤嬤很有眼色地走上前,扶著陸筠坐到了宮人搬來的圓背椅上。
武德帝意味不明地看了陸筠一眼,很是不滿自己妹妹的不識趣,他以為上次他已經說的夠清楚了。
但他既沒有對著陸筠擺臉色,也沒有看向薑靜行,而是指了指垂著頭的玢柔。
“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