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遲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廝扮演的是一個想吃天鵝肉被趕走的江湖漢,有機會賴在崔家小姐身邊當然不客氣,這神態簡直活靈活現。絕了,啥時候特訓過演技?
更絕的是崔元央眼眸微抬,飛速瞥了眼身邊的不速之客,有點慌亂羞澀,臉頰不自覺地紅了,卻抿著嘴不做聲,低頭抱著茶杯慢慢喝,遮掩手足無措感。那副被求親者窮追不舍不知所措的閨秀樣兒同樣絕了。
白虎麵具下的小嘴巴半張了好久,夏遲遲終於“哼”了一聲,又挨著趙長河右邊,一屁股坐了下去。
剛剛還像是為妻子出頭,一眨眼就變成當麵出牆了,夏遲遲咬著銀牙,默默地扶了扶頭上的碧綠玉釵,卻發現自己連話都不知道該說啥。
頗有些人在關注這裡,包括王照陵。見這副模樣,一個個都有點好笑,暗道這個趙長河也是奇了,排名也不算高,修行也不算拔尖的,怎麼一出現就自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像戲台上的主角兒。
王照陵有意道:“元央妹妹,是否方便?要不要坐到為兄這邊來?”
“不、不用了。”崔元央輕聲細語:“這是潛龍之宴,當按潛龍之序。元央區區九十九位,不、不便居於高位。”
王照陵便道:“沒這個規矩。”
“元央心中自有。”崔元央又飛速瞥了趙長河一眼,再度垂下腦袋:“何況趙大哥有恩於央央……”
她頓了頓,似是做了個艱難的決定,認真對趙長河行了一禮:“元央見過趙大哥,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元央不甚欣喜。”
夏遲遲“嘶”了一聲,牙都快疼掉了。
趙長河瞠目結舌,想起前幾天自己說的“你演技不行會露餡”,現在感覺自己哪裡是個主角,活脫脫是個小醜。
王照陵悠悠道:“如果我們所知的信息不錯,其實夏聖女與趙兄淵源也不淺的吧?所以趙兄剛才如此暴怒。”
趙長河冷汗都快滴下來了,卻聽一直沒說話的夏遲遲終於淡淡開口:“王公子潛龍之宴,莫非就是為了打探諸位潛龍的家長裡短?”
“哪裡。”王照陵笑道:“這不是還沒開席麼,許多人還沒到,大家隨意閒聊而已。”
“既是隨意閒聊,那在下也閒聊一個?”夏遲遲悠悠道:“據說崔王正在聯姻,令妹要嫁崔元雍,王公子是否有意親上加親,把崔小姐娶了?”
趙長河豎起了耳朵,他也不知道夏遲遲這是在修羅場給崔元央上眼藥呢,還是幫他問及心中最關心的問題。
卻聽王照陵失笑道:“哪有這樣加親的,我家與崔家關係雖近,卻也不是捆在一起,很少有這樣做事的。”
言下之意,他們每一個子弟的婚姻都對應一個政治資源,他的婚姻可以再多拉一個盟友,沒有重複一家的道理。
夏遲遲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趙長河的心也鬆了下去,你不覬覦央央,那我們也沒有什麼仇怨,哪怕你要獨立,理論上也不關咱什麼事。
卻聽王照陵又笑道:“但仰慕元央妹妹的其他年輕俊彥倒也挺多的,趙兄一來就如同台上主角,倒也不是沒有原因。有點……招恨,哈哈。”
“哐!”最下首角落裡傳來酒壺砸桌的聲音,司徒笑醉醺醺的聲音傳遍全場:“酒呢?誰他媽耐煩在這聽戲,再不上酒,老子走了!”
趙長河暗叫一聲來得好。
在這虛情假意的試探來試探去的,惹人厭煩,你王家到底要乾什麼,不如現在就透個底。
自己身份敏感,再怎麼玩草莽人設也不合適這樣說話,反倒這醉鬼借醉裝瘋,說得恰是好處。
恰在此時,外麵熙熙攘攘又來了一大幫人,所謂潛龍之宴並沒有兩百五十幾個全到齊,實則也就數十人,這麼一來基本已經全到了。
王照陵便也收了笑容,淡淡道:“其實在下此宴,很多人都猜是要試劍雲雲……不滿諸位,試劍之意確實有一部分,但或許大家並不相信,在下的本意真就隻不過是結識天下英豪。”
“我輩雖然資源得天獨厚,但曆練並不方便,一旦出門,危機四伏,要命的惡意遠超常人,說不定就是夏聖女?”王照陵衝著夏遲遲歉意地笑笑,表示玩笑,又道:“帶強力護衛吧,曆練意義沒了,不帶護衛吧,家裡也不會同意。這一點元央妹妹想必心有戚戚。”
“於是我們身登潛龍,或許因為家學淵源,比一般人都容易,但想要突破天人之限,進窺秘藏之謎,卻反而變得艱難。更彆提結交天下英豪,尋求草莽知己,更成了一種奢望。除了設宴請客,又能如何?”
說了這麼大段,終於有人問出口:“公子若要請客交友,客客氣氣邀約豈不皆大歡喜,設置各種門檻乾什麼,又是掂量又是關門的。朋友交不成,還得罪人。”
王照陵哈哈一笑:“莫說王某狂妄,連下人掂量都應付不過去的,本就不值得一交。而這關門,另有意義,請恕在下先賣個關子。當然如果諸位心中不悅,王某在此賠罪。”
王照陵說著舉杯站起,很痛快地自罰了三杯,繼而倒轉酒杯,笑道:“若說試劍,不僅王某想試,在座諸位難道就沒有互相切磋之願?大家都在潛龍榜,卻天南地北難見一麵,當初元雍兄想找嶽紅翎挑戰,那是發動了多少人力去尋找嶽紅翎的下落,繼而千裡迢迢,遠赴北邙,何其不便?”
司徒笑終於從酒盅裡抬起了頭,目露精光。
王照陵大聲道:“中原潛龍,飲酒論武,琅琊盛舉也!若是此屆成行,琅琊王家願每隔幾年主持一次這樣的論劍,不知各位可有興趣?”
眾人哄然:“好主意!”
趙長河微微笑著,低頭看著桌上的酒杯,目光幽幽泛著漣漪。
這王家,好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