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風當然是不一樣的,有細雨清風,也有暴風肆虐。
然而風隱和葉無蹤其實很接近,都走的是那種隨風入夜的意味,趙長河一度懷疑葉無蹤是得到過風隱的傳承來著,從葉無蹤這話裡看得出不是。相反,倒有一種“你先以此證道,隻是占了時代先後,放在同一平台我能勝你”的味兒,很不服。
這是今人向上個紀元的挑戰,隻是葉無蹤如今年紀太老已經沒了把握、也沒了拚一把的心氣,更寄望在弟子們身上。
不出意外,趙長河學習風之禦也是所有人裡最快的,比號稱盜聖嫡傳弟子的思思都快。
和當代青龍雙修的含金量讓葉無蹤看得都目瞪口呆。
看著趙長河咻忽消失的殘影,連葉無蹤的眼神都差點沒捕捉到,葉無蹤本就蒼老疲憊的神情更加沉默了三分,直到傳法結束,再也沒發一言。
“前輩放心,若再見到風隱,我會用前輩所傳,讓他知道時代的挑戰。”趙長河的話語讓葉無蹤笑了起來,這種事情真隻有男人們互相心知,自家寶貝徒弟現在還在期待治好自己呢……
他笑了笑,說道:“可以的話,讓思思做這事。我的嫡傳終究不是你。”
“好。”趙長河說著給他喂了一粒丹,又用回春訣調理了一下傷勢,老人沒拒絕也沒多配合,隻是安靜地等趙長河行動結束,才說了一句:“去吧,壽命之事無可奈何,伱此技雖強,補不了的。”
趙長河也沒多言,行禮告退:“前輩好好休息。”
他與嶽紅翎先退下,思思留著陪師父一會。葉無蹤站在門口看夫妻倆離開的背影,半晌才道:“當初他赴昆侖,我覺得是個很有情義也很聰明的小夥子,彆的也沒啥,其戰法野蠻人一樣還很不合我口味……如今看來,這個紀元最大的風雲便在他身上,實際上如今我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你眼光是真不錯啊……”
思思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從認識那貨起就是從頭被調戲到尾,各種龍雀拍臉的,隻能嗯嗯嗯地敷衍著,口中道:“我眼光當然好啦,找的師父還是最厲害的那個。”
話裡話外其實還藏著激發師父心氣兒的嘗試,老人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都多,豈能不知道她那點小九九,啞然失笑道:“思思,你知道我們這一門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思思搖頭:“我覺得很厲害啊,是少了氣勢?”
“是缺了勇。”葉無蹤淡淡道:“無論是直麵敵人的勇氣,還是挑戰自我的勇氣。你若能突破這一點,你的成就會比我高很多。而趙長河我則毫不擔心他這一點,他天生就為了挑戰而來。”
思思明白了,也知道師父並不打算再努力,是人的性情決定,也是武道根本所決定。她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了。”
葉無蹤擺擺手:“去吧,你靈族一堆事要做,不要浪費時間在老頭子身上。”
思思確實一大堆事要做,很快就去了聖殿,也是王宮。看了一眼,趙長河並沒有往這邊來,思思略感失望,卻也知道不是時候。
她在一群全副武裝的甲士簇擁之下,慢慢登上了王座高台,轉身而坐。
下方烏泱泱跪倒了一片各族頭人,氣都不敢喘。
其實這次思思甚至連她們常規的禮服都沒穿,一副長發隨意披散的閒適模樣,換了往常多半要被老頑固們念叨半天,可今天連一個敢抬頭看她的都沒有。
昨天那種事變,“祖宗們”從地底爬起來的驚悚,聖使揮斧鎮天地的顯聖,壓迫力太強了,強到就算是鐵杆自己人都膽戰心驚,何況其他沒有那麼“忠”的中立部族,至今都沒有人敢說話。
“昨天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思思冷冷地晾了眾人許久,才慢慢開口。
有頭人壯著膽子道:“是、是有敵人膽敢騷擾祖先安眠,然後我們竟有叛徒膽敢配合這樣的事?”
思思心念電轉,其實很多叛亂者自己也不知道還有陰馗的存在,但把性質這麼定性會更順也更狠:“不錯。除本族之外,也有曾經依從我們的漢軍將領參與了此事,此時也已擒下。無須審判,即日全部燒死。”
看那美麗的紅唇吐出如此冰冷的言語,眾人冷汗涔涔不敢多言。
這位妖嬈的聖女上台短短半年多來,伴隨著三次腥風血雨。第一次是上台那次且不提,第二次是前些時日有人借著她時不時痛得昏迷,覺得可欺,結果慘遭鎮壓。第三次就是這次。
其中第二次有非常明確的惡意釣魚味道,本質上是她清除舊勢力的集權手腕,這第三次本來也是繼續在釣魚,結果真合上了外人騷擾祖先沉眠這麼重的事,現在彆人也不知她事先也不知道這些,反倒以為她一切儘在掌握。
總之三次加起來殺的人已經數萬,基本上所有舊勢力清了個乾淨,包括漢軍舊勢力都被犁過一遍,基本連半個有異心的都找不到了。加上背後有恐怖無比的男女聖使撐腰,現在的思思想要獨裁就跟玩一樣。
“通過這幾次事變,我知道了……”思思微微側身,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支著腦袋,淡淡道:“曾經我欲參考中原模式建立國家,由於大家的習俗差異太大,最終搞成了個半吊子。即日起,全麵改製,再無靈族聖女,亦無各部頭人,隻有大漢藩屬大理王。一切體製參漢而行,建三司,設六部,編製諸軍,不分靈漢。”
有人愕然:“大、大理?”
思思嫣然一笑,眼裡卻殊無笑意:“苗疆大理城,已在我們手中,你不知道麼?”
眾皆駭然,這還真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內部叛亂到了這份上,外麵居然還破苗逐瑤、雄踞大理,這是怎麼辦到的?
思思淡淡道:“即日起,靈族全麵入苗疆,讓這西南萬裡,化作寡人的天下!”
這是思思第一次稱孤道寡,自己說得都有幾分尷尬,但聽者沒有人敢覺得尷尬。
亂世如此,必須集中最強有力的拳頭,才能在這世道占據一席之地,國家集權在這種時局上的適性遠超原先的部族之治,這是時代的必然。否則聖女血洗這幾次是為了什麼,豈不早就是為了這一天?
誰也不知思思心中想的隻不過是,隻有如此才能讓這幫人逐步離開秘境,以免將來真祖神複活措手不及。
也隻有如此才能幫到如今焦頭爛額的趙長河,成為他最堅實的刀鋒。
思思打開一份名單,開始安排官職,念著念著心中就開始飄忽,不知道趙長河此刻在乾什麼,學了師父的風之禦,對他破禦有好處麼?
“雪梟的殘影之法,不是風,是他的速度快到極致之後的視覺欺騙。”趙長河此刻已經又回了墳山那邊,這邊的修行感悟最濃鬱:“他的殘影之法我也偷不到最核心的東西,像他那樣分身好幾個都能出擊的手法我就偷不到,但若是融入了禦風,我們可以有另一種發展分支……”
嶽紅翎眼睜睜地看著趙長河消失不見,就像無影無跡的盜聖本人來用一樣。
那不是隱身,實則是速度快到了已經捕捉不到動向。
“嗆!”長劍出鞘,斜指後方。
趙長河實際真身已經到了嶽紅翎身後,偷摸摸地去扯她的腰帶。
被長劍一指,趙長河立刻蛤蟆後跳,避開這一劍:“你居然發現了我的動向?”
嶽紅翎麵無表情:“我們是一起學的,你學得快不代表我沒學會。”
隨著話音,嶽紅翎咻然化成一溜的殘影,遍地殘像,由於身著紅裳,乍一眼看去就是漫天的紅霞。
如果細看,每一個嶽紅翎的殘影都還能做出不同的鬼臉,看著侮辱性極強。
可若是把殘影的車頭部位當成她的本體所在那又上當了,這一溜的殘像最大的欺騙就是讓人把目光放在這裡,趙長河忽地伸手往後方一拽,準確地抓住了嶽紅翎悄悄試圖脫他腰帶的手,把她抱在了臂彎裡。
兩個人都試圖去解對方腰帶,都宣告失敗,也宣告著身法演練變成了眉來眼去劍。
嶽紅翎撇撇嘴,忽地笑了。
每個人學同一種功夫,最終卻走向不同的分支,適合個人自己的感悟,這便是葉無蹤說的“得其本質”。
嶽紅翎笑道:“我原先的身法過於直來直往,剛而易折,如今這確實是極有益的補充,可以命名殘霞身法。你呢,你這是什麼,偷人身法?”
趙長河道:“我對叫什麼名稱沒有興致,像我的拳法至今也沒有一個好的命名,有時候我覺得老夏那種隨意命名為‘我之拳’這類的方案挺好的,雖然中二了點。”
嶽紅翎笑道:“因為你和他都沒有傳承的意願,如果想要傳承,自然會想個名目的。你既以星河為目標,不妨就往這方向起名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