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粉眸含著水霧與祈求,就像他曾在記憶中見到的那樣,時間流逝,期望不被拋棄的孩子卻從來沒有變。
蘇格蘭伸手遮住眼睛,過了兩三秒,才仿佛用儘全身的力氣般低聲道:“對不起,朝生,我不能留下來。”
北木朝生的胸膛上下起伏,好半晌,他才將那些洶湧冒出的情感重新壓回心底。
他說不好現在是什麼感覺,有被放棄的傷心,但大概是失望更多,明明距離一百點隻差一點,卻仿佛是不可能跨過的天塹一般,牢牢地擋在了他與家之中。
果然,係統給的跨越世界的要求不是那麼好達成的。
“我們分手。”他道,目光落在蘇格蘭有些驚訝的臉上,反問:“你不會想讓我等你三年吧?”
蘇格蘭說不出話來。
他在做出這個決定時就能猜到結果,可真的聽到這句話,卻依舊感到心臟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不說話,北木朝生就默認他同意了,扭頭向外走。
萊伊和波本還站在門外,見北木朝生出來,同時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北木朝生嘴角向下撇,挎著小貓臉誰也不愛:“我和蘇格蘭分手了。”
說完,不等他們反應,又快速道:“我出去走走,晚上回去。”
波本不可思議地想要伸手抓住他,萊伊卻也同時抬手將波本擋住,對北木朝生道:“去吧,散散心,到時候我去接你。”
北木朝生走了。
波本瞪了萊伊一眼,雖然很急,但基地內都有監控,他沒有表露出異樣,轉身打開房門,去看蘇格蘭。
蘇格蘭正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聽到門開了,也隻是抬眼看過來,沒有說一句話。
“你和薩格利分手了?”波本直接問。
他們在外不會表現出關係好的樣子,防止被聯想在一起,也是因為如此,這次審問並沒有著重在他和萊伊身上。
蘇格蘭興致不高地道:“是的。”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萊伊身上,慢慢皺起眉。
他離開日本,北木朝生會繼續戀愛,萊伊肯定會趁虛而入。
“波本。”他道,語氣鄭重:“幫我照顧好朝生。”
“都分手了,還想著他。”波本抱起手臂。
“這次分手是我的錯。”蘇格蘭歎氣:“我知道他想要什麼,但我沒辦法給他。”
北木朝生需要的是時刻能夠得到回饋的愛,他希望能夠感覺到戀人的愛意,可異地戀,還是這麼久的異地戀,根本沒辦法滿足他的需要。
波本嘖了聲,他沒辦法對不知全貌的感情加以評價,但內心肯定更偏向好友。
隻是今天這件事,如果不是北木朝生做過的一切,很可能不是審訊,而是直接抓捕臥底了。
認識以來,他和他的好友們幾乎都被北木朝生救過,實在讓人很難對其說什麼刻薄的話。
波本最終還是道:“我知道了。”
他也明白蘇格蘭的話有一部分是因為萊伊,刻意地往那麵瞥了眼:“我會把薩格利好好看住的,他不會被任何不懷好意的人騙。”
蘇格蘭點頭,又忍不住道:“還有身體,朝生身體雖然好了很多,但相比常人依舊弱一些,不能放縱他吃涼的和零食,一日三餐都要吃正經的飯。”
波本:“你這當的是男友還是保姆?”
萊伊又插不上話了,他覺得自己在被排擠,但沒關係,蘇格蘭走了,而且還傷透了北木朝生的心,也就是說他又有機會了。
最大的威脅離開,就剩了一個波本,他不認為自己會再輸一次。
因為組織的命令,蘇格蘭必須立刻前往美國,甚至不能等傷好。他買了最早的機票,去彆墅和安全屋拿東西時,看到曾經和北木朝生買的衣服,以及房間內屬於對方的枕頭,心中依舊感到鈍痛。
昨天他們還能擁抱親吻,今天卻已經物是人非。
蘇格蘭拿出那個好運禦守,將其中的u盤拿出來交給波本,讓他放在某個地方,這才踏上出國的飛機。
***
北木朝生收到蘇格蘭的告彆短信時,他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像個遊蕩的幽魂。
他沒什麼目的地,就覺得心情煩躁,不知道找誰說話。
琴酒剛嘲笑完他,他不好意思去找,萊伊和波本都不合適。
他在街上轉了好幾圈,因為戴著口罩,呼吸不暢,反而心情更差了,乾脆就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半天。
天色漸漸晚了,夕陽的紅色染上雲朵,又暗下,月亮掛在了樹梢。
北木朝生回神時,才發現自己身上因為太久沒動而冰涼,但他坐了一下午,腦子卻全是空白的,似乎隻是任由自己沉浸在情緒中。
也許該回彆墅了,可光是想起他還要去蘇格蘭的房間內拿回自己的東西,就覺得止不住的煩悶。
北木朝生吸了兩口帶著冷意的空氣,他起身,跺跺腳讓麻木的四肢活起來,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他當時打車隨意停在一個地方,隻悶著頭亂走,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幾乎要走到紅燈區了。
“你好,小先生。”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是個穿著時尚的青年,他染著金發,朝北木朝生笑:“我看你一個在這兒坐了很久,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說一說。”
北木朝生疑惑地看著他,退後一步拉遠距離。
青年也不介意他的警惕,指著不遠處道:“外邊冷,我們可以去店裡聊,隻聊天,什麼都不做。”
他指的方向是紅燈區。
心情不好時很容易衝動做些什麼,如果是平常狀態,北木朝生根本不會理陌生人,但今天他想了想,點了頭。
結果去的是牛郎店。
這是個非常陌生的領域,北木朝生隻聽說過,從來沒來過。
一進門,到處都是人,他下意識繃起身體,把兜帽和口罩都重新遮掩了,才謹慎地邁步往裡走。
“你是第一次來吧。”青年笑道,“不用緊張,你不想花錢也沒關係,我悄悄告訴你,我們這裡20歲以下的孩子不能進,我是偷偷帶你來的。”
他指著自己道:“我叫今泉俊太,你隨意怎麼稱呼都好。”
他領著北木朝生往角落走,有路過的牛郎見了他,露出某種奇怪的笑:“你又撿人了,今泉?”
今泉俊太這時就會露出討饒的笑:“我們去角落,不打擾你們。”
他們走遠了,北木朝生卻隱隱聽到有人說:“今泉的運氣真好,也不知道今天撿的這個是不是有錢人。”
“他那是眼力好。”另一個人反駁:“怎麼可能靠運氣百分百撿到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大少爺。”
再遠了,他就聽不清其他人的話了。
北木朝生抬頭看了眼今泉俊太,長得還算不錯,但隻稱得上是清秀,大概是在牛郎店中沒辦法出頭,才會耍些小手段。
在外麵失魂落魄,看著有錢的18、9歲的青年正是最心軟又要麵子的時候,雖說不需要花錢,但若是哄得開心了,自然也不會介意花點錢。
雖說看出不對,但北木朝生沒太在意。
他確實不缺錢,也隻是被今泉俊太說的話打動了一下,不過他來了後,想要吐槽的欲望也不算高了。
……來都來了。
他們在角落坐下,北木朝生伸手,讓今泉俊太坐到對麵,確保沒有肢體接觸。
今泉俊太給他拿了瓶熱好的花生牛奶,體貼道:“喝點吧,一直在外麵坐著很冷。”
北木朝生接了過來,卻沒喝,而是打字道:“我們現在開始?”
今泉俊太愣了下,但很快便收斂了驚訝的表情,露出熱情的笑:“好。”
他坐好,和北木朝生對視兩眼。
先前在暗處,他還沒有看清,到了燈火通明的店裡,儘管那雙粉眸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依舊讓他驚豔得震了震。
白發粉眸,這在日本十分少見,而且他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眼睛,像是最名貴璀璨的寶石。
北木朝生也沉默著。
今泉俊太從驚豔中回神,熱情得比先前多了幾份真心,畢竟討誰開心都是討,如果對象是個長相漂亮的人,自己也覺得賞心悅目。
雖然麵前的人擋的嚴嚴實實。
“就當是聊聊天。”他笑道,又摸著下巴猜測:“像您這樣的人,覺得苦悶的原因,應該不是感情問題吧。”
北木朝生打斷他:“我失戀了。”
今泉俊太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些尷尬地看過來。
北木朝生繼續打字:“明明他說我比工作重要,卻要為了工作離開我很多年,我不明白,如果跟在我身邊,能得到的也許更多。”
今泉俊太試探道:“也許他想靠自己的努力打拚出一份事業。”
不過他也注意到北木朝生說的是男的“他”,當即心中一動:“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誌向,有的人自尊很高,不想接受幫助。”
“但既然如此,之前就不該騙你,早點分手也好,拖得越久反而受傷更重。”
北木朝生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如果他們在一起好久都卡在99,找不到原因,才是最致命的,如今這件事暴露出來,才是讓他及時止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