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府的冬日宴是在十一月十六，雖然時間倉促——沈晞聽趙懷淵說十二那天才開始準備——然而以趙王府的人力物力，完全不見簡陋。</p>
趙王府占地麵積極大，據說原先是兩個宅子，打通後便成了如今的趙王府。今日冬日宴，從門口往外掛了半條巷子的琉璃燈，燈上貼滿了紅紙剪的花樣、動物以及吉語，令人不禁想停下駐足欣賞。</p>
來客的馬車一些得以進入府內，一些則停在外頭，有專人管理。</p>
沈晞今日來沒帶沈寶嵐，畢竟她才剛跟太妃鬨過，帶上沈寶嵐來還得顧忌著彆讓沈寶嵐被人給害了，不是影響她今日的發揮嘛。</p>
她到時，是趙良接應的，因為趙懷淵若是站在門口接她，那可就太顯眼了。</p>
沈晞隨著趙良入府，隨手把請帖遞給了一旁的迎賓，那人恰好是見過沈晞的，知曉她當初來趙王府的事跡，頗有些目瞪口呆。</p>
可沈晞有請帖，身旁還有趙統領引路，他們也不敢攔啊!隻能趕緊派個人去知會一聲!沈晞跟著趙良入內，她笑問： "這會兒太妃娘娘總該知道我會來吧?"</p>
趙懷淵怕他母親早知道了會鬨事攔截，因而特意瞞著，反正就一張請帖的事，不經過彆人的手，輕易便能瞞住。</p>
趙良乾笑： “太妃娘娘正忙著接待各位夫人呢，尚未抽出身來。”</p>
沈晞忍不住笑了： “那我要是站在她麵前，不會把她氣個好歹吧?你家主子也不給他母親一些緩衝時間。"</p>
趙良心道，您都知道還執意要來，這會兒再說這個有什麼意思?</p>
但他一想到當初確定要邀請沈二小姐時主子身上那股子興奮勁，他便沒話可說了。難怪主子會被沈二小姐吸引，兩人身上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是一樣的啊!</p>
他回答道： "馮老太醫在一旁候著呢。"</p>
沈晞笑得更開心了。趙懷淵多好的小朋友啊，總被太妃這樣控製折騰，她可真是看不下去了。而且，太妃被氣了那麼多年身體還這麼好，多半是將“氣病”也當成了一種控製趙懷淵的手段，那她也不用擔心真把對方氣壞了。</p>
要是真氣壞了，那也沒有辦法。最開始可是對方先動的手，那她一時激動防衛過當也不能怪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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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營造氛圍，冬日宴選在傍晚開始，掛滿了宮燈，頗有些燈火通明之感，聽說一會兒還會有一場煙花秀。園子名為醒冬，裡有兩幢相對的兩層樓，占地都很大，分成了許多隔間，一幢是男賓，一幢是女賓。</p>
今日無風，園子裡隔一段距離便燒著無煙的炭火，有專門看管著，令整座園子的溫度比外麵都高上了不少。</p>
沈晞一路走一路感慨，不愧是備受榮寵的趙王府，果真是有錢，且花得豪放。</p>
到了女賓樓前，趙良低聲道： “沈二小姐，主子給您在二樓安排了一個小間，您看您是要去那裡，還是去大間?"</p>
還給了沈晞選擇權。</p>
沈晞道： “一個人多沒意思，還是大家在一起熱鬨。”</p>
趙良便引導沈晞到了一個大間，因今日同樣也是分餐製，她選了個離門最近的無人位置坐下，開始觀察裡頭的人。</p>
這個房間裡坐的都是些年輕漂亮的女子，她們有獨行俠，也有相熟的，說說笑笑，就跟參加普通的宴會似的。</p>
沈晞沒在裡頭見到相熟的人，便選了離她最近的女子，擺出一副八卦的樣子問道： “聽說今日是太妃娘娘要給趙王爺相看?"</p>
隔壁的女子本在托腮發呆，聞言瞥了沈晞一眼，便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道： “姐姐，你好漂亮。"</p>
她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模樣尚未長開，滿臉的稚氣，可看著沈晞的雙眸又亮閃閃的。沈晞道： “過獎，你也很好看。”</p>
女子笑起來，嘴角有深深的酒窩，看起來更可愛了。</p>
“姐姐你彆笑話我了，我才不好看。”女子笑了笑，湊近了小聲道， "姐姐你是沒有聽說趙王爺跟沈家二小姐的事嗎?據說趙王爺非卿不娶，可太妃娘娘又不喜沈二小姐，便有了今日的冬日宴，往年太妃娘娘深居簡出，極少辦這樣的大宴。"</p>
她說著指了指一旁的那些適齡女子，笑得狡黠： “我跟她們一樣，都是來瞧熱鬨的。趙王爺我們可高攀不起，他的名聲京中誰沒聽說過啊。說不定今日趙王爺會帶著沈二小姐過來下太妃娘娘的麵子，我真的好期待!"</p>
沈晞好笑地想，樂子人還真不少啊。</p>
那女子似才想起了什麼，忙道： “我叫羅雁，我父是吏部主事。姐姐你</p>
呢?”沈晞笑道： "好巧，我哥也是吏部主事，我叫沈晞。"</p>
京城的沈姓官員也不少，羅雁沒察覺異樣，隻因兩人父兄官職的巧合而驚喜，又笑道： “好巧，你跟那位沈二小姐同姓。"</p>
沈晞煞有介事道：“而且我也在家中行二。”羅雁撫</p>
掌笑道： “那可真是巧。”</p>
兩位小姐聊得火熱，兩人帶著的丫鬟也輕聲認識起來。羅雁的丫鬟對小翠小聲道： “我叫菖蒲，你呢?”</p>
小翠雖然也經常跟著沈晞在外走，但社交很少，除了沈晞以外最熟悉的隻有沈寶嵐的貼身丫鬟南珠，聽到彆人問，她忙道： “我叫小翠。”</p>
小翠這會兒有點緊張，因為她聽到了羅小姐當著二小姐的麵在說二小姐的閒話，而且羅小姐好像還不曾發現二小姐就是羅小姐口中的人，二小姐也不打算戳穿，她是不是要幫著二小姐一起隱瞞啊?</p>
菖蒲道： “我家小姐最喜歡長得好看的姐姐，你家小姐彆被嚇到就好。”</p>
小翠想了想過去自家小姐的作風，老實道： “我家二小姐膽子很大的，不會被嚇到。”</p>
菖蒲掩嘴笑道： “那可是該跟我家小姐來往，我家小姐膽子也大。”</p>
菖蒲剛說完這話，就見她家小姐捂住了胸口，一副被驚到了的模樣。她忙順著小姐的目光看過去，但隻看到門口一個側影消失。</p>
羅雁激動道： “姐姐你方才看到了吧?那該不會是趙王爺吧?我記得從前他沒這般好看的，今日怎麼會……"</p>
她邊說邊以手為扇往自己臉上扇風，喃喃道： "這樣的容貌，我可以不在乎他的名聲!"</p>
沈晞扶額： "……"</p>
剛剛趙懷淵可能是不放心她，因而從門口經過，還對她眨了下眼，偏偏被羅雁看到了，而羅雁也恰好對著趙懷淵的方向。</p>
但很快，羅雁便從激動中回過神來，蹙眉道： “趙王爺不是非沈二小姐不娶嗎?怎麼還對我們拋媚眼?嘖……"</p>
她沒再說下去，但隱含的意思很明確：水性楊花的男人再好看也不能要!沈晞輕咳一聲，忽聽到有人喊： "放煙花了!"沈晞在這個時代都沒怎麼看過煙花，在羅雁拉她時便順從地跟著一起來到了門外。</p>
>欄杆前已站了不少的女子，而對麵樓裡，也出來了一些男子，不過因為天色晚了，又離得有些遠，看不太真切。</p>
兩幢樓中間的空地上，擺放了大大小小的煙花。</p>
有好些下人湊近了將煙花點燃，不一會兒，第一個煙花炸上了天空，砰的一聲炸開。接二連三的煙花爭先恐後地上天。</p>
這時代的煙花製作已很有一套，不同形態和顏色的煙花飛上天空，留下的視覺殘留還未消散，便被緊接而來的另一朵覆蓋。被園子圈住的小小天空好似被煙花染成了五顏六色的畫布。</p>
如此砰砰哧哧地響了好一會兒，空氣中是滿滿的硝煙味，這一場煙花大秀終於結束。眾人心滿意足地回到屋內，三三兩兩地聊著那場視覺盛宴。外麵下人們在收拾殘局，而屋內下人們開始擺上一些熱食。</p>
沈晞瞧見有人正在剛剛燃放煙花的空地布置場地，便猜測一會兒可能有節目。既是給趙懷淵相看，而他又在場，那多半是給未婚姑娘們展露才藝的機會。</p>
沈晞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一會兒自己要不要也上台表演個節目氣氣趙懷淵的母親，一邊用餐。羅雁不知從哪裡竄了回來，拉著沈晞低聲說： “姐姐，我聽說，今日那位沈二小姐果然來了!就不知是在哪裡。先前我每次都錯過了，聽聞她是個大美人，我可真想見見。"</p>
隨後她幸災樂禍地笑道： “今日那兵部尚書家的孔小姐和臨昌侯家的湯小姐不得鉚足了勁表現啊!"</p>
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沈晞好奇道： “你說的孔小姐可是孔瑩?我從前怎麼聽說她愛慕的是韓王世子?"</p>
羅雁習以為常道：“倘若愛慕誰便能嫁給誰，那這世道豈不是太美好了?”</p>
沈晞詫異道： “妹妹小小年紀，倒是很清醒。”</p>
羅雁笑道： “我娘日日對我說，少看些話本，提醒我快及笄了彆鬨出什麼醜聞來，不然給整個家族丟人。"</p>
她不如家中其餘姐妹文靜，因而她娘不說旁人就盯著她說，她哪能記不住?她似有些向往道： “這世上就沒幾個魏倩，竟能得償所願!”</p>
魏倩暗戀奚扉時自然沒什麼人得知此事，但當他們二人定親時，便有些話傳出去了，且當時在聆園雅集上的事又不是秘密，不少人都知道，因而便有了魏倩暗戀奚扉，未曾想到奚扉也恰好傾慕她的傳言，好在兩家畢竟</p>
定親了，並沒有傳得更過分。</p>
沈晞挑了挑眉： “事在人為。”</p>
倘若她打算在這個時代結婚，也一定會自己去談去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就是開盲盒嗎?所謂的門當戶對就是從一整排一樣價值的盲盒中選一個，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就是看運氣。</p>
如果最後結果都是遇人不淑，她也寧願是自己挑的，至少她有選擇權。羅雁看著沈晞的從容與篤定，羨慕道： “姐姐，你家裡人一定很寵愛你吧?”不然，緣何敢說“事在人為”?</p>
"不是哦。”沈晞卻否認道， “我是自</p>
己愛自己，不想委屈自己。"</p>
羅雁一怔。她往常聽得最多的都是"在家從夫，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子永遠都是旁人的附</p>
庸，還是第一次聽說，要愛自己。</p>
她想再說些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半晌也沒有再出聲。</p>
沈晞也不在意，她隻是表達自己的看法罷了，也沒說就一定要彆人讚同，還是剛剛見麵的人。</p>
外頭已經收拾乾淨，果然搭了個一人高的台子。台子兩麵各立了杆子，纏上布擋風，隻把相對的男女賓客樓的方向給空出來。</p>
大概是等眾賓客吃得差不多了，反正眾人目的也不是來吃飯的，沈晞聽到二樓有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道： “臨昌侯府湯芸小姐願跳一支劍舞助興。”</p>
這會兒不少人已倚靠在欄杆邊，而二樓比一樓縮進去一些，因而站在一樓也能看到二樓倚在欄杆旁的有些什麼人。</p>
沈晞往二樓正中的房間看了眼，先看到的是趙懷淵和太妃，太妃邊上站著個比她年輕一點，跟她容貌有些許相似的中年女子，想必就是趙懷淵的表姐韓王妃了吧，而韓王妃身邊站著的正是趙之廷。</p>
趙懷淵本就一直在看一樓，沈晞一出來他就注意到了，還悄悄對她揮了揮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p>
沈晞笑了下轉開視線。</p>
趙懷淵看向趙之廷，卻見他也正盯著下方，好像也是在看他的溪溪……看什麼看，那是他的溪溪!</p>
趙懷淵腳步一動正想溜下去，卻聽他母親道： “懷淵，你好好看看，什麼叫真正的世家貴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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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母親盯著，他沒辦法下去，隻能無奈地盯著沈晞。可她卻沒再看他，而是津津有味地望著看台。</p>
此刻湯芸已經開始表演，她一身勁裝，勾勒出姣好的身體曲線，手中持一柄細長軟劍，隨著樂聲翩翩起舞，婉約時若微風，疾勁時如暴雨，眾人皆目不轉睛地看著。</p>
沈晞看得認真，她覺得這劍舞可真好看，雖然這劍術隻是花架子，但有模有樣的，拿來表演是足夠了。</p>
等到舞畢，湯芸微微喘息著站定，豔麗麵容上高傲張揚，目光灼灼地望著女賓二樓處。在眾人叫好聲落下後，湯芸揚聲道： "世子，請賜教!"</p>
沈晞： "……"喲喱。</p>
她想起之前羅雁說的，孔瑩和這位湯小姐會鉚足了勁表演，如今看來，人家是打算好好表演，但因為除了趙懷淵之外，趙之廷也在，因而其實表演對象是趙之廷。</p>
也就是說，不管是孔瑩還是湯芸，都喜歡趙之廷，趙懷淵就沒人搶，著實有點可憐。</p>
沈晞滿臉憐愛地看向趙懷淵，卻見他似是一直看著她，她一望過去，他就立即揚唇笑起來，在這夜色中竟頗有幾分豔麗。</p>
沈晞默默收回視線，行吧，他完全不在乎，那她也不用安慰他了。</p>
她想起先前趙懷淵是很討厭趙之廷的，大概是作為對照組的不爽，但這會兒連他母親找來的相親對象都對趙之廷示好，他怎麼好像反而沒那麼在意了?哪怕他不在乎她們，這也是種羞辱啊。</p>
在湯芸說完之後，孫瑜容和韓王妃的表情都不大好看，韓王妃搶先道： “芸丫頭跳得不錯。”趙之廷便沒有再開口。</p>
湯芸麵上不甘，似還想開口繼續問，但已有下人開擺下一個表演者的器具，她在“兵部尚書府孔瑩小姐願作江山雪景圖助興”的唱喏聲中對上了孔瑩的目光，皺了皺眉惱怒地從另一個方向下了看台。</p>
孔瑩沒有理會湯芸，施施然走上看台，先行了一禮，這才提筆作畫。</p>
她的畫布很大有近半丈長，豎起在木板上，她沾墨、落筆，速度極快，“江山”的骨架很快描繪出來，隨後便是黑色的山岩，乾枯的樹，冰封的河流，最後是寥寥幾筆勾勒出的厚厚積雪。</p>
孔瑩作畫的速度很快，很快便畫完了，下人舉著她的話展示給所有人看，大家一致鼓掌叫好。孔瑩沒有湯</p>
芸那麼囂張，作畫完後便優雅地下了看台，就好像勝利者不屑多言語一樣。孫瑜容滿意地點點頭，對趙懷淵道： “孔瑩詩畫雙絕，你看如何?”</p>
趙懷淵卻陰陽怪氣地笑道： "她愛慕的是我侄子啊，你說是不是，大侄子?"孫瑜容蹙眉，她一向不知道這些事，也轉頭看向趙之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