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享受著溪溪每一次的輕柔觸碰。</p>
等沈晞收回帕子，說了聲“好了”,趙懷淵才睜眼，得以用平靜的語氣道： “我跟我母親鬨翻了，今日我便會搬離趙王府。"</p>
沈晞點點頭，並未多評價什麼，隻道：“也好，各自都冷靜下。”</p>
看著趙懷淵這似是一夜沒睡的憔悴和額頭的狼狽，沈晞便知道二人的談話並不愉快，雖然太妃也挺可憐，但趙懷淵又做錯了什麼呢?攤上這樣一個母親，他也是不容易。</p>
趙懷淵看著沈晞，見母親前的遲疑再次湧上心頭，他終於還是道： “溪溪，倘若我說，我們暫時先不要來往了……"</p>
沈晞幾乎是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挑眉道： “殿下這是打算跟我撇清關係將來再不肯為我出頭了?"</p>
趙懷淵急切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p>
他隻是不想將來牽連了溪溪，可他知道，他要是這樣說，溪溪是不可能應下的。</p>
認識到這點，他既心焦又愉悅，他不想牽連溪溪，可不管他遇到什麼事，總有人陪伴他的這種感覺，又教他割舍不下。</p>
他再一次肯定，將來哪怕溪溪不喜歡他，嫁給其他人，他也要永遠跟她做朋友!沈晞先側頭讓小翠下車去外頭看著，待車內隻有二人時，她才道： "你母親跟你說了什麼?"</p>
趙懷淵今日再一次提起不想讓她受牽連的事，一定是他做了什麼決定，或者他母親說了些什麼。趙懷淵沉默著，他一旦開口，便是真正將她牽扯進來，她與他從此便是一條船上的螞蚱。</p>
到底私心作崇，不想推開沈晞，趙</p>
懷淵一邊唾棄自己的自私，一邊低聲道： “我問了母親我兄長當年是怎麼死的，她懷疑我是為皇兄探聽情報鏟除障礙……我想調查當年兄長的死因。"</p>
二十年前的事，調查起來有多難，沈晞已經有所體會，老頭的女兒至今還是下落不明，更何況這是皇家的秘辛，皇帝、太妃，這些當事人隻怕都不會實話實說，他們要調查出真相何其艱難。</p>
可是，趙懷淵都願意什麼都不問替她去查二十年前的舊案，甚至以身涉險去會永平伯，她便是投桃報李，也為他涉一回險又如何?</p>
沈晞道： “倘若你願意相信我，我願陪你一起去調查。”</p>
趙懷淵眼睛微亮： "真的?"</p>
哪怕溪溪什麼都不做，隻是陪著他，他都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更何況她聰明，很多事情他都沒發覺，她便已有了想法，有她在，一定能事半功倍!</p>
沈晞笑道： “你都哭哭啼啼來找我了，我能不管你嗎?”趙懷淵臉一紅，他哪裡哭哭啼啼了!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為這點事哭鼻子!</p>
但對上沈晞清澈動人的目光，他不但沒否認，反而還得寸進尺道： “那你管了，便要管到底。我跟母親大吵一架，這會兒好難受，你可以安慰安慰我嗎?"</p>
沈晞似笑非笑道： "你要我如何安慰你?"</p>
趙懷淵被沈晞盯得臉更紅了，他怎麼好意思說出他想抱抱她這樣無禮的話呢?</p>
他驀地低頭，訥訥道： "你陪在我身邊便是在安慰我了。"</p>
見趙懷淵在玩笑間情緒已基本恢複正常，沈晞便繼續道： “說說看你目前了解的事。”</p>
趙懷淵精神一振，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思索了片刻將自己目前已知的事毫不保留地告訴沈晞。</p>
當年，先太子趙文淵與皇帝趙文誠關係很好，兄弟兩人時常一起做學問，一起喝酒玩樂。而二十年前的太和三十年十月初六晚，章德殿燃起大火，趙文淵死於火中，當夜本就病重的先皇得知消息後因太過悲痛，吐血而亡。太子和皇帝接連去世，國不可一日無君，群臣推舉當時的二皇子趙文誠為皇</p>
帝，第二年改元宴平。</p>
趙懷淵補充道：“我母親認定了是皇兄害死了兄長，但我問母親當日是不是有人見到過什麼，她卻反</p>
問我是否在為皇兄窺探。我想，當初應當是有人看到了什麼，才教我母親如此篤定。當年章德殿是兄長治學之所，他和皇兄時常抵足而眠，說不定當夜皇兄也在。"</p>
不然說不通他母親怎會如此反應，可能是有人在章德殿附近看到了皇兄。沈晞皺眉問道： “章德殿大火，除了你兄長之外，沒有彆的死者?”趙懷淵一愣，他沒問到這麼細，他道： “沒聽說過還有彆人。”</p>
沈晞道： “這很奇怪。你兄長當時是太子，身邊怎麼會沒有伺候的人?不管是有人放火還是半夜</p>
失火，都該有人及時發現才對。"</p>
趙懷淵當即被點醒，當年之事哪怕不是他母親說的，看起來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謀。</p>
沈</p>
晞繼續道： “你母親不肯多說，皇上那邊也不好問，那隻能從當年伺候你兄長的身邊人入手了。</p>
趙懷淵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隻是我身邊無人，我不知道趙良是否可信。”</p>
沈晞想了想道： “試試吧，先查些彆的試探下他。對了，你今日可要去見見你皇兄?你要去的話，帶上我吧。"</p>
趙懷淵思索片刻後點頭道： “不如這會兒便去吧。”</p>
趙懷淵既已經下了決定，便很有執行力，當即跳下馬車，回去讓趙良把收拾的活交給彆人，陪自己和沈晞入宮。</p>
沈晞入宮也有說頭，她剛得了皇帝賞賜，不得去謝恩啊?二人到了皇宮外，皇宮守衛並未阻攔，趙懷淵被他母親傷透的心總算有了些許寬慰。</p>
他跟過去一樣來到太和殿偏殿，這會兒皇帝還在議事，昨夜的事不可能打斷整個王朝的政事，當皇帝的總有許多政務要處理。</p>
有官員來去，看趙懷淵的眼神隱秘而充滿評判，昨夜大皇子落水一事早已傳遍朝堂，同樣的，沈晞救人一事也是，她就看到她的父親被眾多官員簇擁著，麵上滿是得色。</p>
直到沈成胥看到了沈晞，看到了她這時候竟然還陪在有暗害大皇子嫌疑的趙懷淵身邊。</p>
本來沈成胥是該來提醒下沈晞的，但他不敢，他覺得趙王爺會不會自此地位一落千丈還是未知數，因而他最終隻當沒看到沈晞，與同僚們相攜離去。</p>
趙懷淵與沈晞在殿外等著，看官員來去，直到何壽走出來，看到二人麵露驚詫走過來道：</p>
“殿下，您來了怎麼不讓人通報?等久了吧?"</p>
趙懷淵笑道：“我不想打攪皇兄議事，也沒等很久，何公公不用告訴皇兄，我再等會兒也無妨。"</p>
何壽心想，殿下先前何時這樣小心謹慎過?這是昨夜被傷了心了。他勸慰道： "殿下，您是皇上的親弟弟，他不會與您生分的。"趙懷淵勉強露出一絲笑來： “我覺得對不起皇兄。”哪怕他不知情，事情到底是他母親做的，差點害死了皇兄的兒子。</p>
何壽歎息一聲，他也不好多說什麼，便道： “皇上要是知道您來了，哪會讓您等?今日也無甚要緊事，您隨奴婢來吧。"</p>
何壽沒提有人連夜寫了參趙王爺的折子今日上奏的事，反正這類事先前多著呢，隻是這回比以往稍微多了那麼些而已，皇上全都沒表態，跟過去一樣。</p>
沈晞見何壽也不問自己，也樂得不用多說，跟在趙懷淵身後進入太和殿偏殿。</p>
宴平帝見到趙懷淵和沈晞，先讓官員們下去，這才笑道： “小五來得正好，朕正想讓人告訴你，瑞兒已經無礙，多休養些日子便好。"</p>
這態度好似昨夜的事真的隻是意外罷了，且與趙懷淵無關。</p>
見宴平帝的目光從趙懷淵轉到自己身上，沈晞低頭恭敬道： “臣女謝皇上賞賜。”</p>
宴平帝笑道： "虧得你果斷才救了瑞兒一命，是朕要謝你才是。瑞兒先前醒來過一次，說是見到了仙女姐姐，也是，你同他來說便是救他性命的仙人。"</p>
沈晞道： "謬讚了，臣女也是僥幸。大皇子能醒來是老天保佑。"</p>
不知是大皇子胡說還是皇帝胡說，那大皇子全程沒清醒過，不可能知道是她救的人。但既然皇帝願意抬舉自己，沈晞自然不會掃興。</p>
宴平帝笑道： "待瑞兒再醒來，你便去看看他。總要讓他記記救他的仙女姐姐是何模樣。"沈晞道： “臣女遵旨。”</p>
趙懷淵自見到宴平帝後還未開口，這會兒恰好誰也沒說話，他終於道： “皇兄，我已經知道是母親……我該怎麼辦?"</p>
宴平帝麵上的笑容淡下來，終究還是歎道： “你還是知道了。”</p>
他望著趙懷淵，神情似有些空茫，半晌才道： “瑞兒</p>
沒事了，朕也不想再追究。小五，這不是你的錯。"</p>
趙懷淵心上被自己親生母親割出的傷痕似被輕輕撫慰，但他還是追問道： “倘若再有下次怎麼辦?倘若下次沒那麼幸運又該怎麼辦?"</p>
在場的人都清楚，太妃已經偏執了那麼多年，不可能一朝一夕便有所改變。</p>
宴平帝道："不會再有下次。"</p>
可能是皇兄的溫和態度給了趙懷淵底氣，他忽然問道：“皇兄，能告訴我，兄長是怎麼死的嗎?"</p>
隻這一句話，宴平帝陡然變了臉色，他甚至不願讓旁人看到自己的神情，轉過身背對著幾人，聲音威嚴迫人： "此事今後不要再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