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師妹?曹正卿的女兒是秦翎的同門師妹?鐘言咬了下嘴唇。她什麼樣子?一定博覽群書,寫一筆好字,處處都有獨特的學識見解。
這樣好的女子……自己也想見見。若是情投意合,自己就和她結為金蘭!
“你師母也惦念著你,總是提起你呢。隻是今日她帶著你小師妹回娘家了,不然一定出來見你。”曹正卿的手在秦翎的肩頭輕拍,疼愛有加。方才沒有秦翎在的時候,其他的晚輩還能和他說得上話,可秦翎一來,其餘的人便好像消失了。
不怪彆人記恨他,恐怕是師傅偏心太過,鐘言不禁想。
秦翎的眼圈已經微微發了紅:“這次病愈實屬僥幸,我本來已經灰了心,沒想到還能趕上您的壽辰。我總記著小時候您親手執筆教我寫字,每回寫不好,您總是用竹板輕輕地敲打我的掌心。”
“為師的,怎麼舍得真打你們?”曹正卿的眼圈也紅了,哽咽幾下才說,“如今你能好,就比什麼都強。”
師徒敘舊,鐘言倒是觀察著周圍人的反應,特彆是周鈺、徐長韶和平伯言這三個人。周鈺表麵像是和秦翎熟絡相交,可鐘言並不覺得他們親切,不然秦翎病了這麼久,怎麼沒聽元墨和小翠說,哪家的公子去看過他?
徐長韶就更不用說了,已經將排斥擺在臉上,可見從小就被秦翎搶了風頭,長大仍舊不能忘懷那股難受。
而平伯言,看似與世無爭,對秦翎也沒有太多的看法,可鐘言卻覺著他對秦翎的一舉一動甚為注意,眼神總是落在這邊。平心而論,鐘言反而覺得他對秦翎的敵意更大。
看來這病秧子以為的“同輩舊友”不一定都把他當成了“友”啊。
而秦翎見了恩師顯然話也多了起來,親親熱熱地敘著舊,周鈺在旁邊陪著,時不時打趣一句:“師傅當真偏心,我們幼年時不好好練字貪玩,挨打的時候可沒見您手下留情。”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秦翎用功,秦翎偶爾的貪玩是孩童心性,你們是成日裡隻
想著玩。”
曹正卿和藹地說回來,“再有,為師也不曾打傷過你們。”
“我怎麼記著,您從前將我的手打腫過呢?打得我好幾日拿不起筆呢。”徐長韶伸出右手來,師傅在前,他自然不敢對秦翎不敬,“擺明您還是偏了。”
曹正卿笑而不語,就這樣承認了自己的偏心。秦翎自然也清楚師傅對自己的疼愛看重,連忙說:“恩師的心意我必不能忘,如今我好了,還希望跟著師傅繼續研習,將這些年流逝的時光補上。這次我並非一人前來,帶賢內一同為師傅慶賀生辰。”
曹正卿正要問,沒想到他自己說了:“聽說你成了親,師傅給你們備了禮,願你們二人錦瑟和諧,長長久久。”
“謝師傅。”秦翎將鐘言請到了身邊來,“這位便是,今日特意帶來給師傅見見,她叫鐘言,言語的言……平日助我良多。”
鐘言自然知道什麼時候多話,什麼時候不能說,便小幅度地行了個禮。這些讀書人說話真是有意思,文縐縐的。
曹正卿將鐘言打量一番,欣慰地點了點頭:“多謝,秦翎是我的愛徒,你放心,他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我知道。”鐘言忍不住還是開了口,不讓他說話簡直能憋死人,也學不會咬文嚼字,“聽夫君說要來祝壽,我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中秋快到了,這兩日特意做了幾個香囊,送給各位。”
等香囊一拿出來,秦翎便率先看了過去,怎麼她做香囊這事自己都不知道?
鐘言自然看得懂他,這事他當然不知道,因為自己根本不會做針線活兒,全部都是小翠代勞。看周圍這些人都不動,他再說:“手藝有些粗糙,隻為圖個團圓的好意頭。”
周鈺仍舊是先打破僵局的那個,高高興興地挑了一個:“彆說,這小小香囊宛如香粽,配在腰墜上剛好,多謝,多謝。”
“這裡頭是什麼?”徐長韶隨便地拿了一個,聞過之後不是很滿意,“不像是什麼上好的香料啊,你們秦家沒銀子了嗎?”
平伯言雖然沒說話,但也拿了一個,不能不給秦翎這個麵子。
“世間門的香料萬千,本無高低貴賤之分,這都是商販定出來的規矩,你們平日裡讀的書都哪裡去了,竟然講究這個?我看著就很好。”曹正卿也拿了個,忽然想起秦翎大病初愈,不忍他長久站立,“都入座吧,秦翎,你坐這邊。”
雖說是壽宴,可宴席布置並不鋪張浪費,如同尋常家宴一般。而能夠下帖請入席間門的都是平日裡常常往來之友,彼此間門也沒有太多的規矩。鐘言跟著秦翎坐在離曹正卿較近的位置,相鄰便是周鈺那幾人,很快開席了,曹正卿先起身謝客,眾人紛紛舉起酒盞來。
之後便是大家隨意,隻是秦翎發覺鐘言並未動筷。
“怎麼了?”他給她夾了一塊帶肉的梅子小排骨。
“出來前我去廚房偷吃,這會兒什麼都吃不下了。”鐘言出門前確實去過廚房,不過是去找張開要白蜜。白蜜還是沒有,他氣得又在心裡罵死了那打仗的將軍
。
離開師兄,他縱使再有無儘膽量也不能這麼威風凜凜,震懾八方。
“你這樣不行,總是不好好進食,往後容易落下胃病。”
秦翎其實也沒有什麼胃口,以茶代酒喝了幾口之後,他拐彎抹角地問,“你什麼時候做的香囊?我怎麼不知道?”
鐘言笑著說:“你睡覺的時候做的。你帶我來祝壽吃酒,我總不能空著手來。”
“有我的麼?”秦翎想要,眼巴巴地看著同門的腰墜都掛著了精巧的小香囊。
“我給他們做的不好,回去給你好好做幾個,你換著佩戴。”鐘言差點忘了秦大公子,“不過你不是不喜歡身外之物嗎?”
“香囊又不是身外之物,再說,我沒有這種東西,腰上和扇墜都是空著的。”秦翎似乎對這事不滿,反複強調,“你什麼時候見我身上戴過?”
這倒是,香囊全部出自女子之手,娶了妻的男子佩戴較多,沒娶妻的,大多都是相熟的丫鬟贈送,將來那些丫鬟也必定抬妾。秦翎身邊一直沒人,彆說香囊,他的扇墜都沒掛飾品,光禿禿的。
“你倒好,一做給旁人做那麼多,我不僅沒有,連山楂葫蘆都沒得吃。”秦翎又喝了一盞茶,不再說話。
“我都說了回去給你做,你這不依不饒的……讀書人真難伺候。”鐘言在桌下悄悄地拉他的手,小孩兒似的搖晃他,“你喜歡什麼顏色?”
秦翎不假思索地說:“正紅。”
“紅色不行。”鐘言回絕。
秦翎歎了一聲:“沒見過你這樣的,送我東西,結果這不行、那不行。”
“淡色、素色都可,唯獨和紅沾邊的不行。”鐘言怕他“引火燒身”,說著話的功夫,他不留痕跡地觀察著那三人身上的香囊。
奇怪的是,平伯言的香囊竟然滴出了水來,另外兩個人的香囊還很乾燥。
鐘言再一抬頭,剛好和平伯言的冷眼對視上。交彙的目光一觸分開,鐘言還在看他,他已經轉過頭去。
“來,秦兄,這杯我敬你。”周鈺這時抬起手來,將握著的酒盞朝向秦翎這邊。
秦翎仍舊隻飲茶,舉起了茶杯:“多謝,那我以茶代酒。”
“以茶代酒哪有誠意,沒見過你這樣沒意思的人,既然來祝賀,哪有滴酒不沾的。”徐長韶再次將矛頭指了過來,“既然你好了,總能喝上一兩口吧?”
“對不住,我夫君就是不能飲酒。”鐘言直接迎著徐長韶的話來說,“你們都是舊友,總不會逼迫他吧?”
徐長韶反問:“那我要是逼了呢?”
“那我就原地放聲嚎哭,求求你不要再逼他了。”鐘言回答。
徐長韶:“……”
鐘言:“你不信?”
徐長韶一笑:“你不敢。”
鐘言立刻假裝抹起眼淚:“我……”
“我可沒有逼他啊!好笑,仿佛我們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徐長韶自飲一杯,趕緊撇清關係,“當年他搶了我多少風頭,也不
見我逼迫他乾過什麼。”
秦翎差點笑出聲來,假哭這事,她乾得出來,專門治徐長韶這類人。
“搶風頭這事也是因人而異,你覺著我夫君是搶了你的風頭,對他而言,或許根本沒有搶的意圖,隻不過是他照常讀書的一日罷了。”鐘言最知道如何氣人,大概在秦翎出現之前,他才是曹正卿最鐘愛的愛徒。
幾句話將徐長韶說得無法應答,隻好再給自己滿上一杯,狀似雲淡風輕:“我不欲與女子爭辯,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大家都來祝壽,怎麼自己人和自己人過不去了?”周鈺頗為欣賞地看過來,“秦兄,來,我敬你,你飲茶即可。”
“多謝。”秦翎再次拿起茶杯,隻不過在桌下捏緊了鐘言的手。
鐘言的手原本就涼,這會兒秦翎的手溫也差不多了,下一刻就要徹底涼掉似的。周圍觥籌交錯,聲調上揚的慶賀祝詞一聲接著一聲,鐘言置身事外,時不時假裝動動筷子,一口都沒有吃,全部夾給了秦翎。
忽然間門,好似吹來一陣風,竟然將宴席上的燭火儘數吹滅了。
“怎麼回事?”黑暗降下,外頭大風四起,有些人站起來問,連曹正卿都驚訝了。
“這是怎麼了?快,叫下人將燭火點上!”曹正卿摸著黑,趕緊和席上的貴客致歉。下人們如魚貫入,拿著火折子想要重新點亮,可不知怎麼的,所有的燭芯都像泡了水,怎麼都點不著。
“請各位稍安勿躁,弄成這樣實在失禮。”曹正卿再次致歉,“馬上去取香燭,重新點上!”
黑了,這對鐘言而言反而是好事,最起碼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乾些什麼。而也在這時刻,平伯言起身出去了,沒叫任何人知道。
“你原地等我,我馬上就回。”鐘言借著拍拍秦翎後背的瞬間門給他貼了一道符紙,起身跟著平伯言離去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