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獄婆說:“都放了吧,天氣太熱,這些人嬌貴的很,中暑了又是咱們的不是。”
說完對身後的官員說:“發下海捕文書,追查扔鞭炮的潑皮和送香油的貨郎。”
謝大人一笑,也知道刑部想糊弄事兒。
刑部的官員找到了王府的屬官。
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們和什麼人結怨了?”
這問題讓王府的長史沒法回答。
眼下這件事兒肯定是有人報複,而且還是蓄意報複,每一步都是人家算計清楚的。如果刑部官員敢說這是意外,王府的長史能一口吐沫吐到對方臉上。人家也沒說這是意外。人家直截了當的問你們和什麼人結怨了?那這真的沒法回答。
結怨分兩種:和王爺有公仇,和屬官有私仇。
北靜王雖然在私交上沒什麼仇人,但是他作為一個異姓王,天生就和皇室不對付,自然也和朝廷裡麵一些保皇黨不對付。不僅如此,有些讀書人也看不上異姓王,覺得不是正統。
這個範圍這麼大,所以沒法說。
再有就是屬官在外麵惹了仇人引來了算計,這種事兒不是沒有,而是王府長史沒法掌握。一來是屬官太多,二來是人家的私事隻要人家不講,誰能立即知道?
刑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我告訴你了,人家就是衝著你們來的。
第二個問題就問到了長史的臉上:“自來你們王府就是開衙建府自己辦事兒,不知有我們能幫上的忙嗎?”
刑部問的是:我們能查,但是你們願意讓我們查嗎?
必然不能啊!
一旦答應,皇帝的手立即伸入王府的事物裡麵,不把北靜王府這個縮小版的朝廷查得天翻地覆再刮一層皮肉不算完,甚至湊著這個機會要乾掉北靜王府也不是不可能。
長史立即笑著回答:“沒有的事,我們才不會和人家結怨呢,我們太妃王妃自來是與人和善,我們家也向來樂善好施。這本就是一樁意外,我們王府也查清楚了,今日的貨郎喝了點兒酒,所以一時不察才碰碎了壇子。
哎,雖然我們家的人沒了,但是這也確實是意外,怪不得彆人。我聽說你們還發下了海捕文書,算了算了,撤銷了吧,人家既然是無意的,我們也就不追究了。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
刑部要的就是這句話,於是立即收隊回衙門。苦主就說沒事兒當沒發生過,順天府也不想做愣頭青,這事兒刑部都不管,難道順天府管?於是也收拾東西帶人回去。
北靜王吃了這啞巴虧,回到轎子裡就鐵青著臉。
然後回到王府裡又是一番雞飛狗跳,既然刑部的小官員就能看出來死者死的有些蹊蹺,順著死者的關係逆推,十有八九能找出線索,王府裡麵也有能人,回去之後半天內就找出來裡原因。
死者找人給殷家投了水痘,報複父兄在江南被殺,下令殺人的是殷祺。
北靜王知道之後氣的當時就砸了一套瓷器。
“這些無知婦人,這是要壞了我的大事!”
朝廷裡有兩條約定俗成的準則:告老回鄉後不追究和不對孩童下手。
就是抄家滅族,也不會對未成年孩子執行死刑,大都是流放,是生是死看這些孩子的命數了,命硬了活下去,頂不住就死在路上。
這些人對孩子下手被抓個正著,人家報複回來,不僅沒人同情,還會紛紛指責北靜王府破壞規則,太過分!再說了欽差在江南殺人也是有理有據,殺人的流程是上報京城核準的。你們在上報的時候不救,人死了要報仇,這是什麼意思?
官場的官員不會把這件事兒理解成女眷私自動手,隻會認為是王府做事不地道。你事先不施救,事後要找茬,講不講理?
異姓王不是正統,北靜王最在乎的就是風評。以前在讀書人那裡營造自己是個賢王,故意把自己往閒雲野鶴讀書喝茶的印象上靠,全被這件事給破壞了。他就能想象那些讀書人背後會怎麼說,說自己柔奸成性 。
北靜王氣的差點暈過去。
王府的一些主要官員聚集在他跟前。
其中一個人捏著胡子說:“殷家的小兒子殷叡,就是個國子監出身,他的同門如今人數眾多,一旦搖旗呐喊,聲勢極大。”
殷叡是國子監出身,講究同門同年同鄉的讀書人圈子,這種國子監出身的還會加一條:同學
北靜王問:“他們殺人了還不滿足?”
這個捏著胡子的人說:“怎麼會滿足?殺人是為了泄憤,隻能讓殷家氣順,宮裡能不能氣順咱們還不知道呢。”
就有一個人對北靜王說:“江南保不住了。
這事兒因江南女子而起,勢必要在江南結束,咱們苦苦支撐了半年,在這件事上怕是要丟盔棄甲了。甄家那裡,咱們早做打算才好。”
北靜王沒有說話,他之所以和江南聯絡起來就是為了圖江南的錢,以前以為江南是他的錢袋子,而甄家就是掌管錢袋子的好人選,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
江南的錢現在拿不到了,不僅拿不到了,那些以往籠絡的官員獲罪,江南到處哀鴻遍野,就是那些想要到京城裡麵找靠山的牆頭草,這個時候也因為大環境不好而縮了起來。
甄家現在不是幫手,而是累贅。沒有這件事,王府也要考慮怎麼撇開甄家,這就是為什麼北靜王和王妃去年還是恩愛夫妻,今年就成了聚少離多的怨偶。
北靜王想了一會兒,“麵子裡子總要留一樣。這樣吧,我去宮裡跟皇帝認錯,甄家和江南就交出去了,換他讓殷家閉嘴。”
在回去的路上,楊太太問:“你說,北靜王府真的願意吃了這個啞巴虧嗎?”
“願意啊!因為北靜王知道,皇帝對於北靜王府用的這一招叫做‘伐而不攻’,其實就是水磨工夫,一件事是不會讓他們立即倒下的,要一件一件累積,鈍刀子割肉放血讓王府虛弱,虛弱到一定的程度之後才能一棍子打死,王府也知道,在不斷掙紮,所以目前彼此相安無事。
要是北靜王府認輸了,我哥哥就要回來了。”
楊太太就說:“你倒是知道的多。”
雲芳就摟著楊太太的胳膊:“我哪是知道得多,不過是家裡麵的那點事兒讓我給想明白了。我們家的笑話您最近聽過沒?二太太最近抖起來了,薛家的姑娘一直想嫁給寶玉兄弟,用的就是這招‘伐而不攻’,如今薛家的姑娘正對著二房鈍刀子割肉呢。”
楊太太搖了搖頭:“最近一些日子我也不出門就沒有聽說過,叫我說你們家那二太太也該早點兒下定決心。若是願意兩家結親,那就痛痛快快的把事給辦了。若是不願意,就放人家姑娘早點兒去婚配。這樣一直拖著可怎麼好?我聽說這是親姨媽,親姨媽能做出這樣的事兒?”
雲芳跟著歎口氣,“有時候,親戚還不如外人呢。”
“你這話說的對。”
車子到了東院門口,雲芳下車,看著載著楊太太的馬車走遠了。
剛進門,王善保家的就喜氣盈盈的來跟雲芳報喜:“奶奶,您不在家不知道誰家來送禮了,是北靜王府。”
雲芳動作一頓:“他家?乾嘛來的?”
“說是補送給三哥兒一份滿月禮。”
“不是送過了嗎?”
“太太也是這麼說的,王府的女人說話可好聽了,後來太太被說的高興,就收下了。”
雲芳覺得,更應該說成邢夫人被人家繞暈了,迷糊著收下了。
雲芳去了邢夫人的院子裡,邢夫人抱著長生正哄著,就潦草的指了一堆東西說:“這是北靜王府送來的。”
雲芳就說:“不年不節又沒什麼事他們往咱們家送什麼禮?再說了,人家是王府,咱們家如今門上掛著公府的匾額,卻又不是公府,哪敢這麼大模大樣的收人家的東西。 ”
“我也是這麼說呀,但是人家女人放了一點信兒出來,我的腦子就有點不夠用了。人家說他們郡主比咱們長生大了那麼一點,說了一堆的夫妻相,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我就這麼一猶豫,東西就留下了。”邢夫人拉著雲芳:“你說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要和咱們結親?”
雲芳一口氣梗著,隻能先安慰邢夫人:“叫我說太太就是胡思亂想,也不過是幾個來送禮的婆子嘴上沒把門說了幾句不該說的閒話。您倒是在這裡多想!
你回頭再想想,要是真有這種事兒都是雙方父母透點意思出來,哪有讓奴才來回傳話的。再說了,他們家郡主和咱們家孩子年齡都那麼小,誰知道將來什麼樣,咱們這種人家哪有定娃娃親的。”
就是他們有這意思,雲芳也不會答應。
“你說的也對,確實是這個道理,你看看寶玉,婚事一直往後推,這不就是待價而沽的意思嗎?小孩子也是這樣,咱們家孩子我是覺得聰明伶俐,萬一將來考不上狀元,人家王府說不定還看不上呢。”然後自言自語:“這王府也不行了,派出來的這幾個女人都是碎嘴子。可見這幾年沒了管教,不成樣子了。”
雲芳跟著笑笑,跟邢夫人說:“這事彆讓老太太知道。”
“看你說的,我有那麼傻嗎?”
雲芳擠出個笑容,邢夫人是不傻,不過很多時候就是個憨憨。這時候門外進來一個丫鬟,手裡拿著拜帖,進來回話:“太太,三奶奶,住在北麵的薛太太想借著咱們家的園子擺一日戲酒,請您二位明日去呢。”
雲芳接了帖子,問:“誰答應借園子給她們用?”
“二太太許了薛家用一片地方。聽說薛家的大爺要回來了,薛家太太說,這位大爺出門了這麼長時間,全須全尾的回來了,所以就高興,想請大家樂一樂。”
邢夫人就說:“跟薛家的人說我們去。”又跟雲芳說:“明兒咱們抱著孩子去,白來的戲酒為什麼不去樂一樂?更何況又在咱們家,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