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太太一頭霧水的樣子, 薛姨媽滿麵笑容地說:“自然是大喜事呀。”
老太太這才意識到對方說的原來是婚配這種喜事,心裡麵還以為對方神通廣大找到了門路把薛蟠打死人命的事兒給抹了呢。隨後臉上帶著笑容,很輕鬆地問薛姨媽:“若是成親這種大好事, 那家裡麵的房子該收拾了吧?什麼時候收拾?我們家人多, 若是你們家人手不夠隻管說一聲,我們家的人去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薛姨媽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強撐著微笑起來,就跟老太太說:“一定一定,到時候還請老太太不要推辭。”
老太太微笑起來, 以為把這個大包袱給甩了,高興地說:“姨太太說的什麼話,都一起住了這麼多年了,幫個忙也是應該的。”
大家都坐在一起高高興興地說話。薛姨媽說的話好多人都聽見了,這時候李紈就悄悄的用團扇擋著半張臉問雲芳:“你覺得他們是什麼時候搬走?”
搬走?人家想和你們家結婚!
雲芳就知道薛家不會那麼輕易搬走的。嘴裡卻說:“等到他們兩家親事定下來了, 就會走吧。沒道理娶媳婦要娶在親戚家的。”
李紈點了點頭, 她也是這麼認為的, 李紈這種想法代表了場上的大部分人,可這大部分人真的是輕估了薛家的臉皮。
隻有那些姑娘們這個時候倒是有不一樣的想法。
惜春跟探春說:“可惜了香菱。香菱是多溫柔的一個女孩子,不知道這新來的奶奶是個什麼樣的人。香菱半輩子坎坷,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個言行和藹的主母。要不然她可怎麼辦?”
惜春說者無意, 探春聽者有心,忍不住在心裡麵歎了一口氣。最近一段時間趙姨娘的氣焰也很囂張, 這讓探春真的是無計可施,又無可奈何。
做人偏房的不能太高調,得了好處自己藏著掖的也就夠了,拿出來顯擺什麼?
這樣粗魯笨拙的生母,道貌岸然的生父, 口蜜腹劍得嫡母......這樣三個人組成的家庭,注定了不會幸福。探春常常想,自己若是個男孩像寶二哥哥和環兒那樣能出入自由,早就走了,何必留在家裡麵兒?
這時候寶釵跟姐妹們講未來嫂子的家世:“也是我母親嘴快,看著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才說出來了。這事兒還沒商定,也請各位幫忙保密。雖然沒定,不過也有幾分準了。那位姑娘是家裡麵的獨生女,家裡麵以前也是皇商,他們家老爺前些年去世了,如今就靠這母女兩個支撐家業。”
就這麼一段話大家聽出來的意思都不一樣。
林黛玉聽說人家也是獨女,想起自己和父親相依為命,對麵那一家是母女相依為命,就忍不住生出幾分同情之心:“人丁凋零,也怪不容易的。”
探春聽了忍不住點了點頭,說道:“何況他們家還有那麼一大片家業,不知道人家那些親眷們是怎麼想。他們母女支撐的肯定艱難。”
邢岫煙和賈迎春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因為知道了是這樣一個支撐家業的姑娘來薛家做媳婦,想來不是一個好惹的。
惜春也沒說話,因為惜春覺得香菱的日子往後肯定不好過。
探春看大家都沒有說話,立即舉起杯子對著薛寶釵說:“來來來,咱們祝賀寶姐姐一杯,等到寶姐姐家的事辦完就輪到她了。”
小姐妹們都起哄舉起杯子要乾一杯。薛寶釵臉上羞澀,用手帕捂著臉就對著姐妹們說:“你們這些人都是些促狹鬼,我好心跟你們說話,卻要來開我的玩笑,罷了罷了,趕快喝,喝完了咱們再說點彆的。”
薛寶釵跟小姐妹們說人家女方的家庭,很快這話就傳到了雲芳她們耳朵裡。
老太太薛姨媽兩位太太坐一桌,這些小姑娘們坐一桌,剩下的幾位奶奶又湊了一桌。
珍大奶奶婆媳兩個左邊坐著王熙鳳右邊坐著李紈,珍大奶奶講:“論理有些話不該我說的,可這件事兒就像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一樣。這不就是吃絕戶嗎?”
王熙鳳點了點頭。
李紈也覺得有理,坐在珍大奶奶對麵的雲芳用手帕捂著嘴笑咪咪的看著她們。
在雲芳背後,老太太他們坐的那桌,姨媽這個時候就在講薛蟠和人家女方是怎麼相遇的。
“前些時間,我們家孩子從他們家門前路過,因為兩家是世交,以前都是認識的,小時候他們以兄妹稱呼,所以就想著既然是路過怎麼也要去拜訪一次的,沒想到他們家的那位太太十分親近,硬是拉著蟠兒要在他們家住下。這一來二去住了些日子,那位太太就看上了我們家孩子,這才提了婚事。”
這話說完之後,老太太連同著大太太二太太都笑了起來。這邊桌子上,王熙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跟珍大奶奶說:“這邊是圖人家的財,那邊試圖這邊的勢,正可謂是天作之合。”
珍大奶奶點點頭。
雲芳這時候就伸著脖子看了看四周,跟身邊的丫鬟們說:“去把那幾個小祖宗給叫回來,這都已經上桌了他們還跑得沒影子呢,讓他們吃飽了再去玩兒,先拉回來吃飯。”
沒一會兒丫鬟們帶著四個小孩子回來了。
妞妞頭上頂了個花冠,先是跑到老太太跟前顯擺了一下,老太太高興地抱著她親了兩口,妞妞又跑到王熙鳳他們邊顯擺了一通,接著又讓姑姑們去看。
幾個小孩子非要和母親們擠在一起,所以李紈摟著兒子,王熙鳳叫妞妞回來,雲芳和蘑菇坐在一起,桂哥兒在大家的笑聲裡夾在珍大奶奶婆媳中間坐下來。
王熙鳳讓平兒把妞妞頭上的花冠給摘了,小孩子不讓。李紈就問了一句:“這東西看著非常精巧,哪兒來的?”
蘑菇就回答了一聲:“住在園子東邊的小道姑們特意按照妞妞的頭的尺寸做的,她們的手可巧了,這個冠也確實漂亮,好一會兒才編了一個,我們就是為了等這個才一直不回來。”
李紈就跟雲芳和王熙鳳說:“以前要讓這幾個小道姑小尼姑給娘娘念經,如今養著倒是一筆額外的花費。叫我說不如趁個時間把她們給打發了吧。”
王熙鳳也覺得養著這些閒人太浪費錢。特彆是還有幾個小戲子。家裡麵又沒人聽戲,養著她們到現在倒是排了幾次戲,可惜沒那個時間去看。
王熙鳳一邊兒給妞妞剝蝦,一邊說:“不隻是那些小尼姑小道姑小戲子,園子裡麵不少人都該遣散了。”
妞妞一聽就抱著媽媽的腰,立即撒嬌:“不嘛不嘛,把她們趕出去了就沒人給我編花冠了。”
王熙鳳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你的花冠可真貴!”
雲芳就說:“這事兒回頭再說,如今是薛姨媽在這裡請客,咱們說家裡的事兒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飯桌邊的人都閉了嘴。
吃過飯之後,老太太以精神不濟為由先回院子裡去。
大太太喝了點酒回東院去了,二太太自然是有話和薛姨媽說,於是這幾個孫媳婦兒就把老太太給送回去。
老太太對李紈說:“你也彆跟著我亂跑了,天氣太熱,你就留在園子裡吧,把這幾個孩子給安排一下,讓他們該午睡的午睡,該讀書的讀書,晚上也不必再來伺候了。”
李紈應了一下,留了下來。
珍大奶奶也喝了些酒,不勝酒力,跟老太太告辭回寧國府去了。
這一年來,雲芳感覺到老太太明顯是有些精力不濟了,不像是去年那樣精神頭很足,今年總是大半天還好。一到快晚上了,整個人就顯得萎靡不振。特彆是今天,因為喝了點酒特彆高興,所以回去之後已經坐不穩了,隻能歪在榻上。
哪怕是一把年紀精力不濟了,老太太的腦子還特彆好使。
“你們瞧著薛姨媽今日是什麼意思?我看她這客請的莫名其妙。”
王熙鳳和雲芳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知道怎麼回事兒,但是都想瞞著老太太,王熙鳳就笑著說:“八成是想顯擺一下他兒子快娶媳婦兒了。雖然薛蟠是我表兄弟,但是我得說句公道話,他娶了誰家的女孩都是害人家。”
雲芳也跟著糊弄老太太,就小聲的說:“薛姨媽會不會是想著透點消息出來,讓您或者是咱們家的太太做媒人?”
王熙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就說得通了,老太太的麵子多難得呀。就算是老太太不答應,隻要二太太答應一下也是給他們家臉上貼金。”
老太太躺在那兒,搖了搖頭:“我總覺得不對勁兒,也說不出哪兒的不對勁。算了,一時分辨不出來也是有的,隻能慢慢的看了。
隻是這樁婚事怕是有些坎坷,我倒不是不願意薛家娶個好媳婦兒,隻是人家姑娘明顯圖的不是薛家的人。過日子的隻有雙方合適了才能長長久久。若是不合適,隻怕是要鬨事兒。”
王熙鳳就說:“薛蟠雖然人傻了點兒,但是往那裡一站也是怪唬人的,看上去也是一個威武大漢,說不定人家母女兩個也是一時看花了眼。”
老太太搖了搖頭。
“我一把年紀了,婚姻這事兒算是看得清楚,再說了,咱們就沒少和人家聯姻。兩家結成親家,不光要看對方的家世,也要看看這孩子的人品和這孩子的父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