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邢岫煙成親的當天, 邢夫人領著王熙鳳和雲芳,林黛玉、探春、惜春她們幾個小姐妹都去了。除了同行的賈瑭和賈璉之外,把桂哥兒荂哥兒長生他們小哥仨也帶了過去。
賈璉和賈瑭就領著年紀大的桂哥兒在外邊和那些來客們一塊說話。邢家在這裡住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除了來參加婚禮的左鄰右舍,其他的都是邢大舅的狐朋狗友。
邢大舅這兩口子雖然不事生產全靠親戚接濟, 然而和周圍的鄰居關係處的倒挺不錯的。人家有婚喪嫁娶, 他們都積極幫忙, 也跟著拿份子錢, 早就融入了這附近的住戶之中,不像是外來戶了, 所以今日院子裡麵的人挺多,每個人都對著邢大舅祝賀, 邢大舅也是滿臉紅光,在人群裡麵招搖而過。
後院也是如此, 來的這些客人都是周圍的鄰居們,不屬於那種大富大貴,卻屬於小康之家。有的身邊還能帶著一兩個小丫頭使喚,頭上也能見到一些金玉裝飾, 說話的時候大家都很熱情。
探春惜春林黛玉她們下車之後就直接去陪著邢岫煙了。雲芳和王熙鳳幫忙招待客人, 邢夫人就拉著兩個小孫子坐在堂上,看到來來往往的客人,臉上雖然帶笑,卻有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架子。
雲芳過來喝水的時候,邢夫人甚至還對著雲芳感慨。
“就你們舅舅這種人如今也正正經經嫁女兒了, 這真是我想不到的。”
雲芳哭笑不得:“看太太您說的, 這大好日子說這個乾嘛。”
“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
邢夫人對待親戚的態度很不好,賈瑭的幾個姨媽也不太愛搭理邢夫人,邢夫人更不想搭理這幾個妹妹, 兩邊是兩看相厭,姨媽們也是帶著孩子們來的,女孩們也都木愣愣的坐著,和邢夫人並不親近。彆看這裡坐了不少人,但是大家幾乎都不說話。
這種尷尬且沉默的氣氛讓長生這小哥倆都感受到了。長生在邢夫人的懷裡說:“祖母,我們要去找爹爹。”
邢夫人不放心,前麵人來人往,他們哥兒倆那麼一小點兒,要是被人家撞著了怎麼辦?就嚇唬他們:“他們前麵喝酒呢,你去了沒人照顧你,乖,聽話在後麵呆著,要是等會兒到前麵去,他們喝多了把你拉出去賣給拍花子的,你以後就見不到你爹娘了。”
荂哥兒說:“祖母騙人。”
長生也哼唧了幾聲,邢夫人發現這一招已經沒用了,就跟兩個孫子說:“我帶著你們去看新娘子行不行?”
行吧,隻要不在這裡就行。
邢夫人就牽著他倆的手到新娘子的房子裡去了。
等到邢夫人走了,這幾個姨媽趕快讓人把雲芳和王熙鳳叫過來。拉著她們兩個坐下一口一個外甥媳婦兒,叫的可親熱了。
雲芳和她們打過交道,麵對著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接受的挺快的,王熙鳳是從來不怯場的,人家敢叫她就敢應。沒一會兒這滿屋子都是王熙鳳說笑的聲音,這幾個遠道而來的姨媽被王熙鳳哄的一愣一愣的。
今日來客都是一些普通人,並不是雲芳和王熙鳳平日見到的豪門女眷。大家在一起聊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的吃穿用度,比如哪個市場的菜新鮮,哪個肉脯的肉便宜,全是一些生活交流。
在等著新郎帶花轎來之前的這段時間是空閒時間,又因為王熙鳳是個不怯場的,說話的時候滿堂喝彩,屋裡屋外一片笑聲,所以原本在屋外站著的那一些女客們也都擠了進來聽王熙鳳講笑話。
就有人跟王熙鳳說:“我還當奶奶是個高攀不起的,剛才就不敢往上湊,更不敢跟奶奶說話,沒想到奶奶是如此平易近人,這會才知道是我看走了眼。”
王熙鳳一聽立即一揚手帕,笑著說:“看您這麼說的,弄得我是像那吃人的老虎似的都避著我,我們不過是沾了祖上的光才有了現在的日子,雖然外邊看著倒還好,實際上就是個架子,在京城這裡當個窮官兒罷了,不瞞各位說,幾十年前我們在金陵和各位過的都是一樣的日子。
要是誰將來去金陵隻管打聽我們家,我們以前也就是普通人家。有幾畝田地,一年到頭都是靠一把子力氣混飯吃,碰上風調雨順能吃個肚圓罷了,其他日子也是饑一頓飽一頓。如今我們家在金陵那邊還有很多族人,還是過的這種日子,咱們都是一樣的,可彆把我們當貴人,我們才不是呢。”
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屋子裡麵至少有一半人信了。於是這些人就說起京官的艱難來,說那些當官的也不是頓頓都能吃肉。
一旦開了這個頭,這個說幾句那個說幾句,屋子裡麵到處都是說話聲。
就在這時候,榮國府的小丫鬟進來在雲芳耳朵邊悄悄的說了一句,雲芳聽了之後就跟幾位姨媽說去看看孩子,便跟著丫鬟一塊兒走了。
王熙鳳看了也找了個借口追著出來了。
王熙鳳追上雲芳就問:“出了什麼事兒?難不成新娘子那邊或者新郎那邊出了什麼變數?”
雲芳搖了搖頭:“新郎那邊倒還好,沒收到什麼消息,想來沒啥事兒。新娘這邊也還好,隻是咱家的丫頭剛才說有人摸到咱們家的幾位姑娘身邊跪下來求情,把咱們家四姑娘給惹惱了。”
“這是為了什麼?四姑娘又不是不知道輕重的,怎麼惱了呢?”
來通報消息的丫鬟還在,立即說:“二奶奶您不知道,邢家的門戶不嚴,剛才有人借著送禮混了進來,就到了咱們家姑娘身邊。聽說是夏家的婆子,要求咱們家姑娘家辦事兒呢,四姑娘一聽當時就惱了,林姑娘和三姑娘拉著她到了廂房那邊先坐著,免得四姑娘臉上不好看影響了邢姑娘。”
雲芳和王熙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恐怕是夏太太那邊派人來求情了。
雲芳就忍不住皺著眉頭:“大嫂子那邊不是說珍大爺能把事兒給辦好嗎?怎麼現在成了這個樣子?
我看到夏太太是昏了頭了,姑娘們再尊貴也管不了哥哥房裡麵的事兒,她跑過來哪怕是求太太呢,也斷斷不該求姑娘們。”
王熙鳳也不知道這事兒是怎麼辦的,“你先彆急,咱們一塊兒去看看。我想著八成是老婆子沒什麼見識,彆人又出不來。所以這婆子覺得隻要是咱們家的人就行,好歹還知道他們家主子要臉麵,沒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嚷嚷出來,要不然那才好看呢。”
去了之後,他們先見了見夏家的那個婆子,夏家的婆子也說不出什麼來,隻是翻來覆去的求情說是他們家太太願意獻上家產,隻求能保住肚子裡麵的孩子,畢竟這孩子也是賈珍的孩子,賈家的人不能這麼狠,自家人要害了自家人。
就像王熙鳳說的那樣,這婆子確實不是什麼得力的人,翻來覆去就說要讓賈家的人饒了那孩子,頗有些糊塗樣子。
看她實在說不出來什麼,雲芳和王熙鳳就打發了她,趕快去了廂房。
惜春這個時候氣的在那裡哭。
探春和林黛玉一人坐一邊勸著,惜春這個時候抹了一把臉:“罷了罷了,這事本來與我無關,我又不往那邊去,又不和那邊來往,我有什麼可生氣的。”
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氣得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他這個人如此不講究,早晚要死在這種事上!”
探春摟著她的肩膀搖晃了幾下,她們姐妹看到兩個嫂子進來就趕快站了起來。
雲芳就說:“四妹妹,若是四妹妹心情不好,我們派人送你回去吧。”
惜春搖了搖頭:“我不回去,我為什麼要回去,丟人現眼的又不是我,我怎麼就不能在這兒了?”
雲芳和王熙鳳對視了一眼,雲芳就趕快上去替她擦了擦眼淚。
“姑娘這麼想就對著呢,快把眼淚收一收,等會兒新郎就來了,你們再陪著邢姑娘坐一會兒咱們就能跟著花轎去吃席了,那麼多人看著呢,彆再掉淚了。”
惜春點了點頭,低下頭自己擦了擦臉。王熙鳳就趕快讓外邊端盆水進來,幾個人看著惜春洗了把臉,這才從廂房出來到上房去。
邢夫人領著兩個小男孩正和屋子裡麵的人說話。小家夥們一看媽媽進來了,便高興的跑過去,各自牽著媽媽的手進來。
就在大家一起說笑的時候,門外響起了鞭炮聲,娶親的隊伍到了。
等到一係列流程走完,大家紛紛上馬上車去新郎家吃席,雲芳就跟身邊的棉桃說:“待會兒你跟三爺身邊的人說一聲,就說夏家的人進來找到了咱們家姑娘,說了可多求情的話,把四姑娘都給惹哭了。你讓三爺今兒彆喝那麼多酒,回去之後問問大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事給辦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