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小路,其實根本看不出有人走過的痕跡。
宋予遇也在走出十幾米之後,拿掉了堵著孫哥嘴的布團,後者還沒來得及吸一口新鮮空氣,就聽他問,“這條小路能進道觀?”
孫哥連連點頭,“道觀建在山頂上,以前有好幾條路能上山,但我們按照大師批的風水,修建了那條青石台階後,有了這條上山的路後,其他小路都荒廢了。”
他有些艱難地避開周圍延伸過來的枯枝,熟練地往前走,顯然沒少朝這處來。
宋予遇細心觀察著周圍,果真見有少數枯枝被折斷的痕跡,有的新有的舊,不是同一段時間製造出來的,再往前走了十幾米,密集的灌木逐漸變得稀疏,前方出現了一條還未被灌木覆蓋的蜿蜒土路,有時向上有時向下,非常不好走。
沒過多久,附近出現了一片鬆樹,一棵緊挨著一棵,擋住眾人左手方向高大粗壯的姻緣樹。
突然,宋予遇停了下來,拽著孫哥的繩子也陡然緊繃,後者毫無準備之下被拽得往後仰,腳下也剛好踩到泥濘的土塊,頓時向下滑去。
他有一百四十多斤,要想自己往下滑,身後的人也得跟著往前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一屁股蹲坐倒在泥濘的土塊上後,拉著繩子的人紋絲不動。
孫哥眼底飛快略過一抹陰鬱,連忙哎呀一聲,想表示自己摔疼了,一道陰影從他後方籠罩過來,沾了泥土的運動鞋踩上他的肩膀。
宋予遇居高臨下看著孫哥,似笑非笑道:“從剛才到現在,我們向下走了整整三十米,你這是要帶我去道觀,還是要帶我下山?”
一路過來,山路起起伏伏,方向感不好的人怕是臉往哪裡走都不清楚,更不可能記得住行走過程中往上走了幾米又往下走了幾米。
孫哥鬢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但他心理素質還算不錯,壓下狂跳不止的心臟,扯了扯嘴角道:“我就是帶你走小路從後方進道觀,向下走了多少米我哪裡知道?”
宋予遇加重腳上的力道,孫哥覺得肩膀上像壓了座大山,再用一點力,便能將他釘進泥土裡,他的呼吸變沉,連忙道:“再走過一小段就到了,你要是懷疑我,不然我們原路返回?”
他的聲音發著抖,不長的一句話停頓好幾次。
宋予遇卻低低笑了起來,意味深長道:“我討厭彆人對我說謊,你說,我要是在這裡把你一腳踹下去,你是會摔死?還是會斷胳膊斷腿?”
他的聲音悶在喉嚨裡,語氣不重,卻讓孫哥下意識低頭看向下方參差不齊的灌木,這片山林尤為陡峭,若是摔下去,怕是連個著力點都找不到,能一路滾到底。
明明是大冬天,孫哥背後卻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他有種強烈的預感,身後的人真的敢把他從這裡踹下去。
肩膀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周圍的溫度也越來越冷,孫哥猛得大叫一聲,順勢朝下方滑去,踩在他肩膀上的那隻腳卻沒有如他所想失去平衡,而是不疾不徐收了回去。
宋予遇雙手抱胸,在他身旁,束縛著孫哥的繩子緊繃成一條線,末端被張雲燕綁到了旁邊的樹乾上。
他自上而下看著被吊在灌木之間的孫哥,喲了聲,“找死呢,這是?”
孫哥被濕冷的灌木洇濕了臉,周圍無孔不入的寒氣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對這裡很熟悉,附近看似陡峭,其實在灌木叢下方有個可以落腳的土坪,他剛剛想帶著宋予遇一起摔下去,後者從高處踩著他,必然失去平衡,一旦朝下方栽倒,絕對會摔的很慘,但事實超出了他的想象。
孫哥掙紮著要從灌木叢中爬起來,奈何雙手被繩子捆著,根本使不上力氣,好不容易腿部找到了著力點,剛要翻身坐起,一隻沾滿泥垢且遍布青紫傷痕的手陡然從灌木叢下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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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哲輝拿著手中的冰可樂不太滿意的晃了晃,對青年道士道:“我說了要沙冰可樂,你自己看看,這瓶可樂裡有沙冰嗎?”
青年道士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又硬生生忍下了滿腹怨氣,麵容扭曲道:“抱歉,這是我所能找到的最符合您要求的可樂了。”
他剛說完,旁邊的時今嵐也嫌棄地晃了晃白瓷碗中的糖水,“我怎麼覺得這水裡好像加了什麼東西,有一點點黃誒!”
青年道士捏緊袖子裡的拳頭,沉聲回答,“絕對沒有,隻按照您的要求加了冰糖。”
“你彆欺負我沒喝過冰糖水啊?是不是你們道觀裡衛生不到位,冰糖過期了?”時今嵐吹毛求疵。
青年道士額前的青筋幾乎要不受控製,他一遍又一遍默念清心咒,正欲回答,一股冷風毫無征兆外席卷而來,燈光跳了兩下呲啦一聲熄滅,兩朵燭火也幾近熄滅,又在重重的關門聲中雀躍地跳了起來。
陰暗濕冷的氣息布滿整個房間,明明是大白天,外麵的光線卻根本透不進來,高高的道士石像冷漠注視著進來後就對自己不甚尊重的兩人,僵硬的臉上多了令人心驚膽戰的譏諷。
時今嵐見到道士石像便有股說不出的違和,此時變故突生,全然在意料之內,她配合地大叫一聲,將手裡的糖水扔了出去,正巧砸在青年道士的腰部,深青色的道袍洇濕一大塊,粘膩的糖水滴滴答答往下淌,不消片刻便在地上聚出一灘小水窪。
張哲輝本來還有些慌,看到時今嵐的反應後,懸起的心定了定,拍桌而起將她擋在身後,做出保護的姿勢,虛張聲勢道:“你們這破道觀在搞什麼名堂?”
兩個惡客被嚇得渾身顫抖,青年道士勉強出了口氣,一改之前虛假的溫和,露出個陰惻惻的笑容,“當然是給您二位算命!”
他咬重算命二字,任誰都聽得出這不是句好話。
時今嵐揪住張哲輝的衣服,顫抖著聲音道:“我們快走!”
她本想引出所謂的‘大師’,可對方十分謹慎,這麼久了都沒露麵,接下來恐怕也不會現身,想要把他引出來,還得把餌喂得更深。
張哲輝連忙點點頭,帶著時今嵐朝門口的方向跑去,青年道士根本沒有阻攔的意思,任由他倆跑到門邊,才貓戲老鼠般道:“彆白費力氣了,陣法已成,你們倆就算有天大的力氣,也彆想從這兒跑出去。”
時今嵐試探性地拉門,果真如青年道士所說,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在門上,無論她如何用力,木門都紋絲不動。
她在心裡重複陣法二字,卻躲在張哲輝身後,擠出哭腔道:“什麼陣法!你可彆裝神弄鬼!”
青年道士滿意極了兩人此時害怕顫抖的模樣,嗬嗬笑一聲後,嘴裡開始密集的默念著什麼。
他的聲音不小,恰恰能把念叨的東西傳進兩人耳中,和鎮上老嫗、孫哥嘴裡念叨的祈祝一模一樣,但那詭異的音調從他口中傳出,卻多了股之前沒有的邪性。
張哲輝剛聽了一句入耳,便覺得眼前的場景開始恍惚搖晃,他用力甩了一下腦袋,試圖甩開這種糟糕的感覺,卻發現自己連青年道士的臉都看不清,兩隻眼睛也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不受控製地盯著空中的某處,相比兩處擠壓,成了一雙鬥雞眼。
時今嵐見青年道士張嘴,便意識到對方根本沒打算用常規手段製服她和張哲輝,她挪動腳踝,正要衝出去打斷祈祝,餘光瞥見張哲輝的狀態,忽然意識到什麼,改變了想法。
她垂下眼眸,等抬起頭,雙眼便和張哲輝一樣,直勾勾盯著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