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珍記得趙合言這個人, 因為趙合言出手很大方，她和楊立廉結婚時，包了十塊錢的巨款。
聽趙合言問話, 她下意識地點點頭, 緊接著問, “趙團長, 你怎麼來了？”
“我明天要走, 所以過來看看幾個孩子。”趙合言從徐美珍口中得知了怎麼回事，對著王建設夫婦的臉色更黑了, “你們不滿意張主任的結論, 還想怎麼樣？”
他和楊立廉一樣高，但更壯碩一些, 一開口，給王建設夫妻帶去強大的壓迫感。
王建設聽到對方是團長，瞬間沒了氣焰，語氣也弱許多, “醫生說, 我家前進至少得住院一個星期，除了需要人照顧，醫藥費還得花許多。而楊望秋隻是一點點小傷, 明天就能出院，哪能比啊？”
李芳在一旁點頭，不小心對上趙合言的眼神後, 害怕得立馬低下頭。
“但事情由你家孩子引起, 本就錯在你家。”趙合言沉聲道，“方才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什麼叫小孩子貪吃是正常？子不教，父之過，你雖然是個當爺爺的，但這樣縱容孫子，等於是害他。”
“況且，楊家也有四個孩子，你家做什麼好吃的，會給他們吃嗎？”
“非親非故，乾嘛要給你家孩子吃肉？”
“就是。”楊守春聽得爽快，跟著接了句，“一天到晚偷雞摸狗，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王建設瞪著楊守春，但趙合言看向他後，再次憋下怒火。
今天算他倒黴，遇到了趙合言。
這筆賬他記下了，他就不信報複不回來。
“行行行，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管了。”王建設轉身要走。
“你等等。”徐美珍叫住他，“鍋先賠給我。”
王建設瞪大眼睛，“我都同意了，你急什麼？”
對於王建設這種人，徐美珍可太了解了，現在說同意，轉頭又賴賬。
“你家要是沒鍋，就拿錢來賠。”徐美珍態度強硬。
王建設氣得頭頂冒煙，李芳咬緊牙關，恨不得吃了徐美珍。
可他們看到人高馬大的趙合言，又不敢說不，隻能老老實實地給徐美珍拿了錢。
徐美珍拿到錢，這才滿意，笑著請趙合言進屋。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徐美珍覺得趙合言這人真不錯，但不了解趙合言的人，估計會被趙合言的黑臉給嚇到。
而且看到趙合言，她會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徐瑤有眼力地給趙合言倒茶，“趙叔叔，你喝茶。”
“謝謝你，瑤瑤真乖。”趙合言抿了一口，擔心地道，“我看王家都是不講道理的人，和他們當鄰居，以後可能還會找麻煩。如果可以，最好和廠裡申請，看看能不能換個房子。”
徐美珍倒是想住朱家那種獨門小院，但她知道不可能，“我隻是個臨時工，廠裡不會給我安排房子。婆婆又退休了，鋼鐵廠能讓我們一直住在這裡，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王家這種人到哪都有，光靠躲是不行的。”
“趙團長彆看我是個女人，但王建設不見得打得過我。”
聽此，趙合言意外地看了徐美珍兩眼，他是真看不出來，徐美珍的細胳膊能乾架。
坐他們對麵的楊守春，倒是中肯地點了點頭。
他看過徐美珍乾架的樣子，夠凶，也夠狠，確實厲害。
“總而言之，你們要小心點他們家的人。”趙合言還有其他事，喝完茶，就打算走了。
徐美珍留趙合言吃晚飯，但趙合言說有事，她便沒多留，把人送到門口。
事情有了個結果，徐美珍拿著錢，去買了口新鍋。
提前吃完晚飯，再去醫院送飯。
姚虹沒什麼胃口，倒是楊望秋巴巴地望著飯盒，看到鹵肉飯後，口水直流。
“媽，晚上我來守夜吧，你回家洗一洗，明天再來接望秋出院。”徐美珍出門前洗漱過了。
姚虹看看兒媳，又看看小孫子，她怕兩個人相處不來，“還是我在......”
“望秋很好照顧的。”徐美珍打斷婆婆的話，“你在醫院一整天了，再不好好休息，身體吃不消的。我年輕，明天還不用上班，你就彆和我爭了。”
姚虹說不過兒媳，臨走的時候看了小孫子兩眼，但小孫子忙著吃鹵肉飯，連頭都沒抬。
看這小子吃得那麼歡快，她也覺得自己多慮了。
等楊望秋吃完飯後，才發現奶奶回家了，小嘴立馬向下撇。
“吃完要不要去洗手間？”徐美珍問。
楊望秋搖頭說不去。
病房裡隻有他們一家，空蕩蕩的，楊望秋更想回家了。
“那你晚上彆尿床，不然明天全醫院的人都知道了。”徐美珍坐在隔壁的床上，把楊望秋的神情都看在眼裡。
她記得，楊立廉和前妻離婚時，楊望秋剛滿月。這麼說來，楊望秋對親媽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才不會尿床！”
話雖然這麼說，楊望秋還是起床去了公共衛生間。
等他出來時，看到等在門口的徐美珍，小嘴又微微撅起，自說自話地嘟囔了一句，“怎麼和彆人說的不一樣？”
聲音很小，但足夠徐美珍聽清。
“彆人說的怎麼樣？”
兩個人回到病房，看楊望秋躺下後，徐美珍才開口，“是說後媽都很壞，會虐待你們，不給吃不給睡，讓你們天天乾活，又或者是把你們丟了、賣了？”
楊望秋沒想到自己小聲說的話會被聽到，臉瞬間熱了。
“我......我可沒說。”他支支吾吾地瞅了徐美珍一眼，怕被徐美珍看穿心思，乾脆背對徐美珍躺著。
“你沒說，但有人和你說了吧？”
病房裡沒其他人，正適合徐美珍和楊望秋多聊聊，“確實，後媽和親媽不一樣。但有時候是親媽好，有時候又是後媽更好。”
“你要我把一個剛認識的人當親生孩子對待，我也確實做不到。”
“但人都是相處出來的，你沒聽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句話嗎？”
“是好使壞，得你自己去感受嘛。”
說著，徐美珍有些困了。
從穿越後，她每天都睡很早。加上今天來來回回地出門，更加犯困。
打了個哈欠，她也躺下。
楊望秋聽身後沒了動靜，小心翼翼地轉過身，看徐美珍閉上眼睛，才吐一口氣。
這些天裡，但凡遇到的人，都要問他，新來的後媽怎麼樣，有沒有打他罵他。
他說了沒有，有些人卻不信。
後來他煩了，不想聽那些話，每次都跑開，就會聽到他們說“傻孩子”。
奶奶和大哥也常說他笨，但他知道，他們說的笨，和外人說的“傻孩子”並不一樣。他才不傻呢，他知道後媽和親媽不一樣。
但是他親媽......
“啪。”
燈被徐美珍關了，嚇得楊望秋緊緊閉上眼睛。
楊望秋再次睜眼時，病房裡隻有微弱的月光。
他接著剛才的思緒，忍不住看向徐美珍的方向。
每次看到徐瑤貼著徐美珍喊媽媽，他心裡......總會酸酸的。
但他要讀一年級，是大男孩了，才不會和彆人說他也想要媽媽。
楊望秋深吸一口氣，“有什麼了不起。”
嘀咕了一句，困意來襲後，他沉沉地閉上雙眼。
而他隔壁床的徐美珍，這會並沒有睡著，起身幫楊望秋掖好被角，才回去躺下。
與此同時的王家，除了去醫院守夜的孟紅英，剩下六個大人都聚在王建設的房間裡。
王向紅是王家小女兒，一直和她爸媽擠在一個房間，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打著哈欠道，“爸媽，你們乾嘛總和楊家過不去？大家在一個院子裡住，你們這樣吵吵鬨鬨，多不好看。”
她去年初中畢業，一直沒找到工作，街道辦的人來了幾次，要她去下鄉。但她不想去種地吃苦，托同學介紹找了個對象，等結了婚她就能留在平城。所以最近對家裡的事，都不太上心。
“你懂什麼？”李芳白了眼女兒，“什麼叫我們和楊家過不去？是他們楊家處處和我們作對！”
“當年要不是他們，咱們一家用得著擠這兩間房？”
說到房子的事，王向紅不說話了。
從她讀書起，一直和爸媽擠在一間房，有時候夜裡非常不方便。
王建設冷哼一聲，“徐美珍那個潑婦，這次前進傷得那麼厲害，總有一天我會讓她後悔。不過就是小孩貪吃，至於那麼摳門嗎？”
王向東用手捶下牆，他是王前進爸爸，去醫院看過兒子後，恨不得扒了楊望秋的皮，“爸，要我說，楊家廚房和咱家的不是挨著麼，夜裡全都搬走，看他們還神氣什麼？”
“你以為我沒想過？姚虹那個摳門的，好東西都藏家裡，根本不放廚房。”王建設道，“今天讓你們過來，就是提醒一句，以後仔細一點，要是能抓到楊家人把柄，看老子不弄死他們！”
王向東立馬附和說好。
全程，隻有王向北夫婦沒吭聲。
“老一，你們兩口子怎麼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句話都不說？”李芳也有些困了。
王向北和張雪對視一眼，張雪碰了下王向北的手背，示意王向北來說。
“爸媽。”王向北麵露猶豫，“楊家人搶了我們的房子是不好，但楊立廉是軍醫，又有個團長戰友，咱們以後還是彆和他們硬碰硬了。”
說完這話，見爸媽都不接話，再深吸一口氣，“今天小雪的爸媽來廠裡找了我，他們說小雪的妹妹要出嫁，房間會空出來，我們可以......”
“你想都彆想！”
王建設大聲打斷，“你們住到張家去算什麼？隻有上門女婿才會住到嶽父家！”
“王向北，除非我死了，不然絕對不會同意。老子丟不起這個人！”
李芳也不同意，“現在家裡是擠了一點，但好歹住得下，你們要是住到張家去，彆人得戳我們的脊梁骨。”
聽爸媽都反對，王向北低下了頭。
張雪看丈夫蔫了，氣得用力掐了下丈夫的胳膊，饒是如此，丈夫也不敢再多說一句。
沒辦法，隻能她自己開口，“妞妞已經一歲了，大哥家還兩個孩子，轉眼間三個孩子都會長大，根本住不下。爸媽如果真的好麵子，就該在前進第一次偷東西時，好好教育前進！”
“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我不會教孩子了唄？”李芳直起身子，音量拔高。
“我沒這樣說。”張雪從嫁過來後，住在又小又不膈音的房間，實在是受夠了，“你們要是不同意向北去我娘家住，我自己帶著妞妞回去住。”
說完，張雪扭頭就走，她已經打定主意。
李芳和王建設愣了下，隨後一起看向小兒子，王建設氣憤罵道，“你個不中用的東西，自個娘們都管不了。她要去就讓她自己去，妞妞不許跟她走。老子不信了，有本事她還能和你離婚？”
王向北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直到大哥拍了下他的頭，才抬起頭。
“向北，你男人點好嗎？”王向東皺眉道，“剛才你老婆說的什麼話，媽幫我們帶孩子多辛苦。她還那樣說，真是太不識好歹。”
“我和你說，明天她不和爸媽道歉，彆怪我對她不客氣。”
“大哥，我......我知道了。”王向北作為家中老一，一直都是唯唯諾諾，說不上話，也不敢反對其他人意見。
吞吞吐吐小半天，還是他爸讓他滾出去，才離開房間。
等回到房間時，老婆摟著女兒躺下，並沒有給他留出睡覺的位置。
張雪並沒有睡著，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王向北開口，咬著牙坐起來，壓著嗓子道，“王向北，你可不可以男人一點？你看看我們這個小房間，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還能放下什麼？”
“又不是真的要你當上門女婿，我爸媽都願意倒貼了，你家還窮講究什麼？”
“我......”王向北兩隻手直直垂下，視線也看著地板，“我覺得，爸媽說的，也......也有一定道理吧？”
“他媽的，你就是個窩囊廢。”張雪的一聲怒吼驚醒女兒，趕忙去哄女兒，“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看上你了？”
“隻要住這裡一天，你就彆想上我的床！”
這一晚，王向北睡在冰冷的地上，半句怨言都不敢有。
醫院那裡，徐美珍一晚上也沒睡好。
本就有些認床，加上每次醒來都發現楊望秋踢被子，隻好起來給楊望秋蓋被子。
起來的次數多了，睡得也就不太好。
天剛蒙蒙亮，徐美珍起來洗了把臉，等前台可以繳費時，先去把楊望秋的出院手續辦了。
等婆婆到醫院後，她已經收拾好東西，可以直接出院。
楊望秋的右手臂包了一圈，醫生交代不能碰水，過兩天還要來換藥。聽到這些時，楊望秋都沒什麼感覺。
直到醫生建議楊望秋在家休息兩天，楊望秋才堅決反對，“我要去上學！”
醫生以為楊望秋很愛讀書，連著誇了楊望秋好幾句。
回家路上，姚虹才笑著和兒媳道，“剛才那醫生誇望秋的時候，我差點沒忍住。這小子哪裡是熱愛讀書，是想去學校顯擺他的書包。”
坐在自行車後座的楊望秋，倒也沒否認，笑嗬嗬地道，“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我的書包是最好看的！”
“少臭美，去學校注意點，彆碰到傷口，不然留了疤，你就成醜八怪了。”姚虹一路叮囑回家。
他們剛到大院門口，楊望秋飛快地跳下自行車，一邊跑，一邊喊，“大哥一哥，我回來啦！”
剛進後院，看到站在門口的兩個哥哥，他衝了過去，“我好想你們哦。”
楊守春嘖了一聲，嫌棄地把楊望秋推開，“一邊去，彆娘們唧唧的。”
楊聽夏倒是由弟弟抱著，柔聲問，“望秋，還疼嗎？”
“還好吧，我是男子漢，忍一忍就好。”楊望秋揮了揮自己的右手，嘿嘿笑了下。
徐瑤在一旁看著有說有笑的兄弟三個，突然有點羨慕，一大早，楊守春兩個等在門口，院子外有點響聲，楊守春就如驚弓之鳥地站起來。每次發現不是楊望秋，坐下的時候都非常失落。
有感情好的兄弟姐妹，還是蠻好的。
不過她也不錯，她有媽媽。
徐瑤過去牽著媽媽，一起進了屋子。
過了會，前院的錢慶花過來看楊望秋，還送了半斤紅棗。
姚虹和她到一旁聊天，徐美珍則是去廚房做飯。
昨天的鹵肉還剩下大部分，徐美珍切了一段豬大腸，用碗裝好，遞給徐瑤，“你把這個送去慶花嬸子家，她家日子不好過，卻還想著來看望你三哥，是個不錯的人。”
“好嘞。”
徐瑤端著豬大腸去了前院，錢奶奶的丈夫去上班了，家裡隻有小女兒鄭三燕在。
鄭三燕不好意思收，徐瑤直接把碗放下，“三燕姐彆客氣，我媽說豬大腸不是什麼貴的東西，她都洗乾淨了，給你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