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合言到周家村時,另一邊的徐瑤他們，天還沒亮就起來，坐最早的農村客運進了市區。
這是徐瑤他們來隨軍後,第一次進城買東西。
徐美珍和楊立廉帶著四個孩子,下車後，除了楊立廉,其他五個人多少有點暈車。
徐美珍站在路邊,喝了一口水,感歎道，“媽果然有先見之明，這個路那麼難坐,以後沒啥事,我也不會再來了。”
“你再喝點水。”楊立廉在一旁拿著水壺,“確實是該修修路了，年年都說要修,年年都在拖,也不懂他們在乾什麼。”
徐美珍搖頭說不喝了,轉頭去看幾個孩子,楊望秋最有精神,楊守春還是老樣子，瑤瑤和楊聽夏則是懨懨的。
“你們怎麼樣，還好嗎？”徐美珍問。
楊望秋最先接話，“下車後就舒服了。”
徐瑤深呼吸好幾次，感歎交通便利太重要了，若是能把路修好，開車的時間可以縮短一小時，“我也好多了,車上味道重，下了車舒服。”
“聽夏，你呢？”徐美珍看楊聽夏的臉色不太好，走了過去。
“我……我下次也不來了。”楊聽夏今天會出來，有一半原因是好奇，另一半是因為三弟拉著他，說三兄弟就要一起。
徐美珍拿了顆酸梅給楊聽夏，“你含在嘴裡，會好受一點。”
一家人裡，隻有楊立廉常來蓉城市區，徐美珍讓楊立廉帶路，他們今天的主要目的，便是去供銷社買布和棉花。
雖說蓉城的冬天不如平城冷，但到了十一月，還是要穿棉衣。
家裡的孩子們，一年比一年高，特彆是楊守春，徐美珍得給他們做新衣裳了。
楊立廉走在前麵，徐美珍走在後麵，讓四個孩子走在中間。
相對於平城而言，蓉城的市區會更多樹一點，城裡的小河也更多。
走了有一十幾分鐘，一家人才看到蓉城最大的供銷社。
進去之前，楊立廉先和幾個孩子約法三章，“誰都不許亂跑，要是再亂跑，以後都不要進城了。”
“爸你放心，我肯定不亂跑。”楊望秋保證道，他有過一次經曆後，是真的不敢了。為了表示自己會聽話，他還主動牽住爸爸的手。
楊立廉最擔心的也是小兒子，見小兒子這次那麼聽話，默默地鬆口氣。
楊守春年紀最大，他走在了一旁，對自己很放心。要是哪個拐子不長眼睛弄他，他就把對方打破頭。
徐瑤也牽住媽媽的手，徐美珍轉頭去看楊聽夏，伸手過去時，見楊聽夏沒有躲開，唇角微微勾起。
因為是周末，供銷社裡人很多。
他們坐車趕路，來的時間太遲了，賣肉的攤位，隻剩下一些豬頭肉和大骨頭。
徐美珍看了看，大骨頭價格便宜，但是難拿，她選擇買半個豬頭肉，回家可以鹵來吃。
到點心的攤位時，楊望秋和徐瑤便挪不開眼睛了。
徐美珍按著手裡的票，買了一斤混合裝糖果，還有三斤酥餅。
他們難得進城一次，所以能買的東西，儘量多買一點。
最後到賣布的地方，這時候的顏色少，材質也少，徐美珍買了夠做衣服的布料，便結束了。
一家人去了國營飯店，看到菜單的價格後，徐美珍選擇一人一碗拌麵。
“這裡的大廚還不一定有我做的好吃，待會我再去買點食材，我回家做給你們吃。”徐美珍道。
若是其他人家小孩，到了國營飯店，肯定會想吃肉吃菜。
但楊家四個孩子，連楊望秋都沒反對。
因為在他們吃過的飯菜裡，徐美珍確實做得最好吃。
等吃過飯後，楊立廉帶著四個孩子在公園附近等，徐美珍自己去找黑市。
還是那句話，難得來一次，得多采購一些東西。正好現在天涼了，東西沒那麼容易壞。
徐瑤給嘴裡塞了顆西瓜糖，知道媽媽是去買吃的，她很有耐心地等著。
石板凳有著涼，徐瑤坐熱後就不舍得挪開，直到樹林邊上傳來爭吵聲，她才轉頭看去。
“楊叔叔，那不是馮強和韓蓉嗎？”徐瑤問。
楊立廉尋聲看去，確認是兩個鄰居家的孩子，感覺不適合坐在這裡聽人吵架，但小兒子說不能亂走，怕待會徐美珍回來找不到他們。
“徐瑤，你說他們吵什麼呢，感覺都快打起來了，我們要過去勸勸嗎？”楊望秋說話時，已經拉起徐瑤的手走過去。
靠近一點後，徐瑤聽清馮強兩個吵什麼了。
“蓉蓉，我不回去，我就是為了找你，特意進城。”馮強倔強道，“自從你離開家屬院後，我天天都想你，你怎麼就不知道呢。”
韓蓉無奈地看著馮強。
分開的這些日子，讓韓蓉感受到更多的人情冷暖。以前待在家屬院，什麼都有爸媽罩著，家裡的事也不需要她操心。她一直被家裡保護得很好，自己出來上班後，才知道同事之間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嫉妒，還會在背後使絆子。
這段日子她很累，卻也讓她更清醒。
如果選擇和馮強繼續在一起，韓蓉以後的生活，不僅要麵對謝奶奶的指責，還有看到謝叔叔遺照時的愧疚。
愛情很重要，但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她還是喜歡馮強，很喜歡的那種，但兩年過去，她也知道自己該長大了。
“馮強，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但人生不僅僅是為了愛情而活。我們還有家人，有朋友，有其他同樣需要去關愛的人。”
韓蓉眼含淚水，“我們不能那麼自私，為了兩個人的愛情，而讓兩家人都難受。”
“我在這裡鄭重地和你說一次，請你以後彆來找我了，我不會再和你談對象了。”
馮強呆愣在原地，他打聽了好久，才知道韓蓉工作的地方。他從家裡跑出來，是為了告訴韓蓉，他可以堅持，也可以為了韓蓉去忍讓。
為什麼他可以做到，韓蓉卻
不行？
看韓蓉要走，馮強上前攔住韓蓉，“不行，你不能對我那麼絕情。我們說好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你怎麼可以說放棄就放棄？”
他拉住韓蓉的手，在韓蓉試圖掙脫開時，他把韓蓉抱在懷裡。也就在這時，他身後不知從哪跑出來一男的，拉開他後，打了他一拳。
“大白天就耍流氓，看老子不教訓你！”杜非凡抬起拳頭還要打，但被韓蓉拉住。
“這位大哥，你彆打他，我們認識的。”韓蓉趕忙道。
“啊？”
杜非凡經過附近時，看到一男的強行拉住一個小姑娘，以為是男人耍流氓，沒想到認識。見韓蓉露出心疼的表情，這下輪到他尷尬了，“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他耍流氓呢，原來隻是吵架啊。”
他撓撓頭，伸手想去拉馮強，卻被馮強一巴掌拍開。
“我們是對象吵架，和你沒關係。”馮強抬手碰了下唇角，破皮了。
聽到是對象關係，杜非凡再一次僵住，不過韓蓉很快反駁道，“馮強，咱們都是一個家屬院長大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沒可能，請你彆再來找我了。”
她很心累，非常地心累。
從見到馮強起，她一直強調這個事，結果馮強就是不死心。
“為什麼？”馮強受傷地看著韓蓉。
“因為我們之間隔了一條人命，所以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你知道嗎？”韓蓉大吼了一聲，轉身走了。
這次她不再回頭，不會再心軟。
馮強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想去追，卻發現兩條腿抬不起來了。
隔了一條人命，是啊，他的爸爸在兩年前死了。
望著韓蓉遠去的背影，馮強狠狠打了自己兩巴掌，看得杜非凡都痛。
“兄弟，人家姑娘都這樣說了，你就放棄吧。大家好聚好散，彆弄得都難看。”杜非凡本意是想寬慰下馮強，但看到馮強瞪過來的眼神後，還是識趣地走了。
樹林邊上，隻剩下馮強一個。
楊望秋遠遠看去，他聽不懂什麼愛不愛的，隻覺得馮強打的耳光很疼。他捂著臉，和一旁的徐瑤道，“他乾嘛打自己，不疼嗎？”
徐瑤忙去捂楊望秋的嘴，這小子可真會挑時機說話，但已經來不及了，馮強朝他們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徐瑤隻剩尷尬，偷聽還被人發現，這也太丟人了吧。
同樣覺得丟人的還有馮強，“怎麼又是你？”
“我們什麼都沒聽到。”徐瑤拉著楊望秋要走，卻發現楊叔叔走了過來。
楊立廉雖然沒聽清馮強和韓蓉的大部分對話，但韓蓉的最後一句話他聽到了。
他走到兩個孩子邊上，“馮強，今天的事我不會和你奶奶說，但你也是一十幾歲的大小夥子了，叔叔就和你多說兩句。你爸爸過世，家裡隻有你奶奶和妹妹，你也得為他們想想。既然韓蓉選擇分手，你像個男子漢一點，當斷則斷吧。”
“我……我不舍得啊。”
馮強淚流滿麵，他蹲在地上，兩隻手抱著頭。
楊立廉歎了口氣，等馮強哭完後，再過去拍拍馮強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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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差不多就算了，你爸那會多好的一個人，你彆讓他失望。”楊立廉和馮大海是同事，雖然不是一個年紀的，但都在醫院做事，算是可以見麵聊兩句的同事。
“嗯。”
馮強擦了眼淚，“楊叔，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待會。”
“彆太遲回去，你奶奶會擔心的。”楊立廉看了眼馮強，轉身走了。
“爸爸，那個叔叔還好嗎？”楊望秋走到爸爸身邊。
“他喊我叔叔，你卻喊他叔叔，這是什麼輩分？”楊立廉捶了下小兒子的頭，“以後叫哥哥，不然亂輩分了。他沒怎麼，難受一會就好了。”
說話時，看到妻子提著好些東西回來，楊立廉趕忙小跑過去幫忙，“你怎麼買了那麼多東西？”
“家屬院那裡不方便，一兩個星期都不一定有人打獵成功，既然來了市區，我就要多買一點。”徐美珍把袋子遞了過去，“我買了十斤豬肉，一半做炊肉，另一半和魚一起做酒糟味的。還有一些豬內臟，回家鹵起來，用豬油封著，也能吃好一會兒。”
在吃的這件事，徐美珍非常舍得。
人生在世，不就吃吃喝喝那點事。如果吃不好，睡不好，那日子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楊立廉對於妻子的決定都沒意見，就是看著滿滿兩袋子的東西，覺得難拿回去，“咱們拿那麼多東西，一路走回去，有點惹眼？”
“你們幾個都過來。”徐美珍都想好了，“都想吃肉不？”
“想。”四個人異口同聲。
“想就把這些肉放口袋去，我都叫人切好，用乾荷葉包著。上了車，你們兩手插兜，彆亂說話，也彆被人看到。”徐美珍交代完孩子們，再看丈夫，“我和媽說過了，我們到家時天差不多黑了，讓媽提前在路口等著。”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回家吧。”
幾個小孩看到那麼多肉，素了的這些日子會讓他們迫不及待地想快點回家。
一大家子提著買來的東西，等車又坐車。
心裡有了期盼的事，回去的路上也不暈車了，都想著回家吃好的。
等班車到家屬院外，楊立廉他們先下了車，徐美珍把布袋放到婆婆帶來的背簍裡，讓丈夫背著回去。
路上還是會遇到打聽的鄰居，有的會問怎麼買了那麼多東西，徐美珍便說背簍看著多，實際下麵是空的，而且幾個月進城一次，總要把一家人的布料都買齊了。
家屬院的供銷社也有布料賣，不過供應得更少，時常剛運來，便被人搶光了。剩下的一些，都是不太好的。
有條件一點，又沒搶到好布料的，都會去城裡買。所以聽徐美珍說一次買完全家的布料也正常，畢竟他們進城不方便。
大家都怕被人拉住說話，楊望秋到最後都用跑的。
進了家門後，全家人才鬆一口
氣。
姚虹看著兒媳婦買回來的東西，第一反應就是交代幾個孩子，“家裡吃肉的事不許和彆人說，就是玩得最好的朋友也不許說。如果被彆人知道，以後家裡都不能吃肉，知道嗎？”
“奶奶，那麼可怕嗎？”楊望秋捂著嘴問。
“那可不，我平常炒肉都關著門，就怕被人聞到味。”姚虹交代完孩子們，讓他們去洗洗，自己和兒媳婦開始收拾買回來的肉和魚。
徐美珍拿出一份，說是幫陳淑蘭買的兩斤肉，“媽，你把這個給淑蘭送過去，她給過我錢的。這些大腸我來洗，這會天黑了路上人不多，我給鹵了先。”
等婆婆走後，徐美珍燒水煮麵條，今天很遲了，先簡單吃點。
姚虹很快回來，和兒媳婦一起清洗完肉和魚，把魚鱗那些拿院子裡埋了。
“埋了不會有味道嗎？”徐美珍擔心道。
“我埋得深，又澆了一些糞水，彆人隻會覺得是我種菜的味道。”姚虹道，“提著那麼多東西，味道還那麼重，不好出去丟。還好前院有點地方，正好當肥料了。”
最近這段時間，小蔥已經長起來了，大蒜也有一掌高，小青菜那些也能吃了。姚虹每次看到自己的小菜園，她都很有成就感，就是菜地太小，種不了太多東西。她又不敢去開荒挖地種，隔壁的謝蘭能種那麼多，是因為馮大海死了，就算有人舉報，上頭的領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婆媳倆一塊處理，也弄到了晚上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