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怎麼也沒想到, 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天,就遭到了這樣的意外。
至少他以為這一天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到來。
突如其來,沒有任何預兆, 和其他人一樣, 他也沒有想到強大如她, 會因這樣的事情喪生。
接到消息之後,他第一個反應以為是淩雲弄錯了。
他還有一瞬間的怔愣, 似乎還沒有明白淩雲在說什麼。
然後是不相信, 他不得不承認, 那一瞬間, 他是害怕的。
就好像是舊事重演, 薑穗可能死亡的恐懼又重新湧上他的心頭。
又一次, 她在麵臨危險時他並不在。 賀朝感覺就像是回到了那個怪物世界的夜晚, 他極儘克製,卻無法抑製自己的本能。
從儀式上直接迅速前往舒蘭, 沒有人敢在這樣的時刻阻攔他,也沒有人敢接近他。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周身的氛圍有多恐怖。
當他站在她的病房門口,看著她虛弱地躺在床上時, 賀朝的那股想要毀滅一切的暴戾又一次湧上了心頭。
他幾乎是有些站不穩,屏住呼吸來到了她的身邊。
明明兩個小時前才見麵的人, 此時卻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麵臨死亡的危險。
賀朝不是個依賴係統的人, 在那一刻卻隻能徒勞地向係統詢問有沒有救她的辦法。
係統說,宿主,我們的商城功能關閉了。
它的語氣也很悲傷,還很無措。
我們就隻有兩個功能,一個掃描, 一個回溯,係統說,剩下的積分也不夠開啟係統商城。
賀朝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這麼無力。
但是唯一幸運的是,他和她早就為了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賀朝抬眸看向一旁的舒蘭巫師。
有辦法救她嗎?他問。
舒蘭巫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譏諷道:“我要是有辦法,就不會任由她此時躺在這裡了。”
舒蘭巫師的眼神裡有厭惡,也有憤恨。
賀朝明白的,如果當初他警醒一點,或者再堅持一點,就算會讓她討厭,他也要把她留下來,或者跟她一起去。
授銜儀式是個什麼東西?
這個任務又是什麼東西?
五年了,他們好不容易才一起維持住一個和平的世界。
就算薑穗沒說,賀朝也知道她想度過一段平靜的日子,也知道她想休息一下,而不是被裹挾著往前走。
五年前他們之間的關係因命樹得到緩和,之間的矛盾命樹也給予了解決的方向。
賀朝已經找到了能讓薑穗在穿越世界時避免死亡痛苦的辦法。
命樹當初給他的預言——
[路的儘頭會有你們想要的答案。
自由的花是相連的秘密。]
命樹給了他兩句預言。
一個小世界的力量,一般任務者都不會放在眼裡。
但是賀朝相信了。
命樹不但能突破主腦的限製,還能將他和係統隔開,顯然它比所有人都想象得更加強大。
他打算借用命樹的力量來將薑穗成為他穿越時的一部分,這樣她穿越時空時就能跟他一樣,利用係統屏蔽痛覺,略過死亡的瞬間。
而他也和薑穗計劃,用薑穗的“死亡”來騙過主腦的判定,這樣她會獲得她想要的自由,無論做什麼都不會被主腦判定為病毒。
後來等他出來後,係統跟他說的話更讓他對命樹有了新的了解。
係統當時慌裡慌張地說:“宿主,剛剛我被關起來了!把我關起來的那股力量竟然和我同源!好可怕啊宿主!我竟然還能感受到是你的手筆。”
它害怕得幾乎要尖叫,抽抽噎噎,“宿主嗚嗚嗚,我們是不是撞鬼了!這個世界好邪門啊,是不是這個命樹故意的,好讓我懷疑你,挑撥咱倆完美搭檔的關係?”
從係統嘮嘮叨叨的話中提取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當時的賀朝內心有了一個猜測。
這個猜測很不可思議,也很荒謬。
這個世界……
或許他曾經來過。
但是現在,什麼猜測,什麼任務,什麼係統,都被賀朝拋到了腦後。
他的手似乎有些不穩,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快維持不住人設,他的神情冷極了,一點都不像是總是微笑的白銀狼,而像每一次脫離世界時的那樣。
然後薑穗睜開眼眸,看到了他。
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她的瞳孔已經有些渙散了,但是在看到他之後,似乎微微彎了彎。
她的眼神裡帶著些許的信任、平靜,還有這賀朝不願意看到的一絲釋然,就像是在說……再見。
賀朝的呼吸都停止了,他的心就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捏住,渾身僵硬。
怎麼可能呢?
他的腦子罕見地混亂起來。
當初係統發現的是什麼?
她會在他離去的24小時後跟著離去。 那要是她先走了呢?
四周有些混亂,但是賀朝已經不知道了,他死死地盯著薑穗蒼白的麵容,期望著她是在逗他,是故意嚇他,他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頭一次感覺自己如此無力。
他阻止了其他人想要將薑穗帶回命樹舉行儀式,讓她魂歸命樹的做法。
不可能的。
薑穗不可能就這樣死的。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他也還沒有死不是嗎?
對了,他還沒有死。
賀朝冷靜到極致的腦子裡想到這一點,如果他現在也跟著她走,是不是還來得及追上她?
或許這就是她給予他最大的報複,就像上一個世界他對她那樣。
然後他拔出腰間授勳的腰刀,被一旁的紅棕狼死死按住。
但是紅棕狼又怎麼能壓得住他?
也就是最後,他被那個叫穆青的人揍了一拳,他舔了舔唇角,冷冷地看了過去。
他被人拉到一邊,舒蘭巫師神情憤恨和悲痛。
舒蘭巫師道:“你與其在這裡發瘋,還不如去幫穗兒報仇。”
而另外一個有著暗紅色眼睛的男人看著辭,神情冷峻,拳頭緊緊捏著,他說道:“去命樹下看看,看命樹有沒有辦法救她。”
舒蘭巫師震驚地看著穆青,他沒有想到穆青也不承認薑穗的死亡,
但是……誰又想承認呢?
儘管他知道薑穗已經走了,但是他也還是不願意相信。
於是他沉默了。
賀朝跟著他們又回到了命樹之地。 雖然賀朝是外人,但是這一次情況特殊,而且他也進行過命樹的禱告,穆青同意他進去。
不過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樣?
沒有人相信這位帝國執行官會老老實實在外麵等。
看他可怖的眼神,渾身殺氣和沉沉的晦暗,讓人難以猜測他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來。
賀朝的心神都放在了薑穗身上,他心底也有一個期望,期望命樹能夠將薑穗送回來。
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命樹既沒有回應薑穗的死亡,讓她回歸命樹,也沒有讓她蘇醒。
舒蘭巫師睜大眼睛了:“怎麼可能?!”他幾乎是不敢置信,“穗兒的靈魂不在舒蘭?那會在哪?!”
賀朝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鬨劇。
他抬頭看了眼高大的命樹,又看向四周一望無際的蒲公英田。
白色的絨毛在空中飛舞,黃色的小花迎風搖擺,生機勃勃,和這邊死亡的沉重似乎格格不入。
[自由的花是相連的秘密。]
賀朝垂下眼眸,問係統:“掃描我所有意識空間。”
係統愣了一下,照做。
它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和男人廢話。
況且它現在也很著急擔憂,它也一點都不希望穗穗真的死了。
宿主都還沒有來得及將她偷偷藏起來嗚嗚嗚……
係統掃描完很震驚,它知道宿主不會無緣無故地讓它掃描他的意識空間。
係統:“宿主!意識空間裡有一顆蒲公英種子!”它又搗鼓了一會兒,“天啊!這顆種子是鏡像的!我能連接到另外一麵在哪裡!!”
賀朝不知道是應該鬆一口氣,還是緊繃。
命樹的預言,是真的。
都說舒蘭是有生命,那麼究竟是這棵命樹有生命,還是這片土地有生命?
這棵大樹如此巨大,它地下的根莖究竟有多長,有多深?
會不會遍布著舒蘭整片大陸?
不過這已經不是賀朝思考的問題了。
既然如此,就繼續把之前地計劃執行下去。
他對穆青說:“薑穗她……會一直在命樹下嗎?”
穆青沉默,最終還是回答了他。
“三天後儀式結束,就要將她歸葬於舒蘭了。”就算她沒有回歸命樹,但是她仍然是舒蘭人,她終究要葬回舒蘭這片故土。
“三天……”賀朝重新帶上軍帽,“我知道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辭問道:“你去哪?”
賀朝隻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替她報仇。”
男人的聲音在風的尾巴消散。
然後……去尋找她。
是痛苦,也是希望。
—
薑穗再次醒來的時候,還在發愣。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聚焦。
她看到了極具現代的天花板,鼻尖聞到的是獨屬於醫院的消毒水味。
她這是……
回家了?
薑穗想要動一動,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大腿根部和手腕,還有腹部。
她這是怎麼了?
明明在上一個世界死的時候她什麼痛苦都沒有感覺到啊?
怎麼一來就這麼猛?
說到上一個世界,薑穗還沒有回過神來。
對了,不知道最後那群孩子有沒有救出來,授銜儀式有沒有被破壞,賀朝……
他應該沒有事。
薑穗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如此草率的迎來那個世界的死亡。
不過明天和意外,人們也總是不知道哪一個先會到來。
不過這一次的死亡,薑穗並不後悔。 麵對的是經典的火車道德難題,但是薑穗既然有能力破題,她也不會退縮。
雖然她當時也不清楚如果這一次她先死了,還能不能活過來。
不過她那會兒是抱著不破不立的心情和賭一把的僥幸去救人的。
沒想到讓她賭贏了。
為什麼她敢賭,是因為她在五年前出了命樹之地後,隱隱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溫暖的保護了一樣,靈魂也暖洋洋的,靈核力量也極其充沛。
就像是被母親祝福了一樣。
然後薑穗就想到了那個被舒蘭人稱之為雞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