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神色淡淡的,就好像隻是隨口一問。
薑穗朝他微微笑了笑,畢竟是賀家態度對她還不錯的大哥,賀瑤並沒有之前對賀金波的瑟縮。
“不,很好吃。”
確實味道不錯,薑穗吃得很開心,但是她也不能太表現出來,畢竟賀瑤不會這麼放鬆。
男人視線似乎掃了一下,隨後也微微一笑,“如果有哪裡不合胃口,可以告訴孫姨,廚房會注意的。”
他頓了頓,不經意一般,“每天廚房都會送水果到房間,如果有特彆喜歡的,可以和他們說。”
薑穗看了眼剛剛送上來的,低聲道:“我都很喜歡。”
而賀朝看著盤子裡已經全部吃完的蘋果,眸色加深了一些,但他也沒有再說下去。
賀家大少爺並不是個話多的人,他大多數都會聽父親的話,既然父親讓他多多照顧賀瑤,他可以多說幾話。
等到賀瑤吃的差不多了,大少爺也重新放下刀叉,優雅地擦了擦嘴。
賀朝說:“後天上午父親安排你和他一起出席活動,下午去城郊歡喜寺拜佛,你好好準備。”
薑穗一聽,微微蹙眉,歡喜寺,聽起來就怪怪的。
而且她現在算是警方的重點保護證人,怎麼還到處跑?她傷還沒有好多少,賀金波就這麼折騰她。
薑穗問:“我一定要去嗎?”
大少爺微微頷首:“這是父親的安排。”言下之意,他也沒法更改。
賀瑤抿了抿嘴:“我……不可以拒絕嗎?”
大少爺微微挑了挑眉,像是沒想到看起來逆來順受的女孩還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還以為她會就這樣默默地接受了父親的安排。
大少爺早就知道被接回來的賀瑤在賀家的作用。
在這個世界,每個人身上都有固定的氣運,人的一生會隨著氣運的變化而變化。
氣運好的人,福澤深厚,也萬裡挑一。
這些年父親愈發信佛吃素,也對年輕做下的錯事感到惴惴不安,因此對歡喜寺大師所有的諫言都十分聽從。
而賀瑤就是大師所說的可以借運之人。
他這個可憐的妹妹,被接回來就是為了讓父親長命百歲的。
要問大少爺信這些事嗎?
他不信。
但是賀朝知道,這個世界存在鬼魂,也存在因果循環,而這些氣運的事,你越信它,它就越靈。
相反,你越不信它,反而能在某種程度上,人定勝天。
而現在,賀金波就非常的相信,因此他的氣運,他的虔誠,就完全和這些鬼神之事扯上關係。
大少爺勾了勾唇,像是沒想到賀瑤會有這樣的提問。
“不可以。”他的聲音依舊是這樣的冷漠,看著她的黑眸漆黑,身姿挺拔優雅,“父親安排下的事,家裡沒有人可以忤逆。”
賀瑤咬唇,她垂下眼眸,看起來有一種蒼白的脆弱美,帶著讓人想要更加欺負她的柔弱。
她早就在周圍人的態度裡看出來賀金波在這個家的說一不二,但是沒想到看起來也說得上話的大少爺,竟然也對賀金波唯命是從。
而且可以看得出來,大少爺在這個家,實際上也隻是賀金波手下一個好用的工具。
賀金波對他的孩子……
更像是逗貓逗狗。
賀瑤做最後的努力,“那我的安全怎麼辦?”她微紅的眼眶看著賀朝,“要是之前的凶手又想來殺我怎麼辦?”
賀朝看著她,有一瞬間的恍神,隨後他黑眸微沉,放在桌麵上的手指動了動,他凝視著坐在對麵的賀瑤,似乎在觀察著她。
片刻,他直視著她,語氣淡淡道:“家裡的保鏢會保障父親和你的安全,不用擔心。”
他像是解釋,“賀家培訓的是專業的安保團隊,一個小隊就能夠抵得上一個海豹突擊隊。”
薑穗:是嗎?我不信。
但是她也沒這麼說,她隻能垂下頭,咬著唇不說話了。
賀瑤的力量到底單薄,當初非常無辜的卷入殺人事件,如今又被迫住進賀宅,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也沒有人問過她想要什麼。
所有人都對她說,有什麼意見,有什麼不滿可以對他們提。
但是賀瑤很清楚的知道,這些都不能涉及到賀金波的底線。
她其實不過從一個牢籠,進入了另外一個牢籠罷了。
而這個籠子,則是由她的血親將她牢牢鎖住,甚至她都不明白她生命裡從未出現過的父親到底想要做什麼。
賀瑤的氣息變得很喪,也很瑟縮。
她像是縮回自己殼子裡的烏龜,蜷起身子的刺蝟。
“我吃完了。”她放下手中的小簽子,身旁待命的阿菲很快過來服侍她。
而她看起來也很不自在,顯然是很不習慣這樣的服侍。
賀朝將墊著的餐布放在一邊,整理著袖子,眼神卻仍然牢牢看著她,漆黑冷冽,卻猶如實質。
明明沒什麼情緒,但是薑穗卻莫名覺得自己如火上烹烤。
她垂下眼眸的長睫非常細微地顫了顫,卻沒有回頭看。
上北市的晝夜溫差很大,尤其是春秋兩季,晚上的氣溫相對於下午有太陽時冷了許多。
阿菲照顧薑穗,拿了毯子鋪在了她的腿上。
這一次,賀朝並沒有上來推她回去。
可能是因為賀金波不在了,他也不需要做給誰看。
阿菲在給她鋪毯子時,悄聲說道:“瑤小姐,您就這樣離開嗎?還是和大少爺打一聲招呼吧?這是規矩。”
規矩。
又是規矩。
薑穗覺得自己的豪門生活就是被這些規矩給煩死的。
賀朝的任務是什麼?做好人嗎?有沒有任務是讓他趕緊把家產奪過來,好好整頓一下這裡的規矩。
不然不用賀朝,她來,反正她也姓賀,然後好好給這些封建糟粕本粕上上課,告訴他們現代社會不搞這些牛鬼蛇神的爛事。
賀瑤不是一點脾氣也沒有,相反,她內裡反而是一個很倔強的人。
於是她也冷聲道:“走了,我想回房間。”
“可是……”阿菲有些為難,她偷偷看了眼好整以暇看著這邊的大少爺,沒有動作。
賀瑤抬起頭,緊緊抓著坐著的背椅,她憋著氣,自己坐上了輪椅。
“瑤小姐!”阿菲頓時有些緊張,但是她把著輪椅,卻沒有動作。
賀瑤算是知道了,她在這個家,是真的一點都說不上話。
說是分配給她的傭人,也仍然看著其他人的眼色行事。
一旁似乎傳來了一聲輕歎,賀瑤抓著輪椅把手的手更緊了緊。
大少爺站了起來,他整理好了衣服,“一起上去吧。”
“是。”阿菲的聲音裡似乎鬆了口氣。
表麵上,賀瑤更氣了,氣自己的無力,也氣自己在這個地方的沒有人權。
而薑穗,其實內心已經開始在思考賀朝剛剛跟她說的去什麼歡喜寺的事。
聽起來……
神神叨叨的。
而她的餘光,則是心不在焉地觀察著男人。
男人走了過來,他抬眸看了眼阿菲,又垂下眼眸看了她一眼。
隨後淡聲跟阿菲說道:“以後瑤小姐安排你的事是第一要事,不然你的工作可以換個人做了。”
阿菲臉刷的一下白了,連聲道歉允諾。
“不必同我道歉。”
阿菲立刻懂了,和薑穗連連道歉。
薑穗沒理,隻是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要回房間。”
阿菲這一次不敢不聽,趕緊推著她出了餐廳。
而薑穗能聽見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在彆墅的會客廳,其實有一個非常大又氣派的旋轉樓梯,可以從那裡上二樓回房間。
之前是因為配合著薑穗,大少爺沒有走。
而這一次,大少爺竟然也跟著她一起坐了電梯。
阿菲以為是在敲打她,所以沒有敢露出意外的神情。
而薑穗隻是稍稍有些詫異,但也沒管,看著賀朝平靜無波的表情,她也不知道對方內心的想法。
隻要賀朝想,恐怕沒人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任何信息。
回去的路上,先是路過了賀朝的房間。
男人上了二樓之後,是跟在她的輪椅旁,二人走廊上一路沒說話。
而到了房間門口,薑穗聽到了身旁的男人道:“晚安,瑤小姐。”
他沒有喊她瑤妹妹了。
薑穗回過頭,和他的漆黑的眼眸對上。
男人很快收回視線,右手打開了自己的房門,將要進去的瞬間——
他左手的衣袖被人拉住。
動作帶著拉住他的女人往前傾了一些,腿上的毯子滑落了一半。
男人抬眸看去,看到了一張同樣麵無表情,但是眼眶有些紅的黑色眼眸。
女人抿了抿嘴,看著他開口道:“父親讓你照顧我,那麼後天的活動和拜佛,我都要你和我去,保證我的安全。”
一旁的阿菲倒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不敢說話。
除了先生,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命令語氣和大少爺講話過。
男人被她拉著衣袖,卻不見動怒。
他靜靜地看了薑穗一會兒,隨後走了過來,在兩個人的目光中,幫輪椅上的女孩拉起了毯子,重新蓋好。
他俯下身子時,陰影落在女孩身上。
薑穗聽到男人的聲音,依舊是泛著冷,但是仔細聽,又好像有著彆樣的一絲情緒。
“可以,瑤小姐。”
他直起身子,靠近她耳側的瞬間,她聽見了男人輕聲道。
“在這個家,你就應當這樣。”
她握著輪椅的手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