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落裡非常安靜,剛剛僧侶出去的時候薑穗能聽到聲音,此時也有院落大門開門的聲響。
薑穗兩三步來到窗邊,透過光的縫隙看出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三位僧侶走了進來。
為首的那位年紀大了一些,穿著僧衣袈裟,不知道是不是住持,而另外兩位跟在他的後麵,一個拿著高頸玉淨瓶,一個端著玉瓷碗,裡麵有水。
樓道裡很快響起了腳步聲,年老的住持在年輕僧侶的幫助下慢慢上樓。
“師父,小心台階。”高僧侶輕聲道。
住持問:“人到了?”
高僧侶道:“是的,已經在淨室了。”
住持神情舒緩了一些,“一會兒儀式結束後,帶她去正殿,幾位先生已經在等待了。”
高僧侶低聲應道:“是。”
很快他們就到達了三樓,另一位有戒疤的僧侶幫他們二人撩開了竹質的簾子。
高僧侶一抬眸便是神色一驚。
住持:“人呢?”
高僧侶也驚訝:“賀小姐?”明明剛才人還在的,樓下門也關了,她應當沒有出去。
高僧侶和戒疤僧侶放下手中的東西,在淨室裡尋找,但是淨室很小,基本上一眼就掃過全部,他們繞到綁起的簾子後,還有櫃子旁都沒有看到人。
高僧侶都維持不住淡然的神情,“怎麼可能?人不見了?”
住持皺眉:“有人來過嗎?”
戒疤僧侶道:“師兄在門口守著,無人進出。”
高僧侶和戒疤僧侶麵麵相覷。
住持有些生氣了,“還不趕緊找?耽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
“是,師父。”二人應道,隨後匆匆出門喊人來尋。
一個普通柔弱的女人,究竟能跑到哪裡?
住持眉頭緊皺,他歎了口氣,沒想到還是節外生枝,如果人沒有找回來,恐怕會耽誤事。
好不容易爬到今天這個令人尊崇的地位,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佛祖已經下了箴言,也必須完成佛的心願。
住持慢慢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忍不住又想到剛才賀先生和其他幾位先生尊敬和崇拜的眼神,心情漸漸好了一些。
賀瑤這個氣運深厚之人是關鍵的一環,絕對不能出事。
之前的儀式已經證明了佛的箴言是真的,隻要再繼續下去,就能完成他們所有人的心願,而他也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隨後,就像是察覺到什麼,住持猛然睜開眼,朝著淨室的一角看去。
“誰?”
“竟然這麼敏銳。”原本不知所蹤的年輕女孩忽然又重新出現在淨室裡,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正朝著他微笑。
竟然是從天花板的通風管道跳下來的!
住持震驚地站起來,“你……”
他剛想喊人,就聽到女孩道:“大師,想問你個問題,你們帶我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住持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並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打算喊人,結果嘴巴都還沒張開,人就已經被按住牢牢釘在座位上了。
甚至對方還不知什麼時候拿了塊布,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巴,碰都沒有碰到他。
慧海大師沒有任何的防備,他也沒有想到一個柔弱內向的女孩竟然會有如此巨大的爆發力,更是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身手。
慧海大師維持不住原本的表情,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完全沒有了在那幾位富豪政要麵前佛緣深厚的深沉大師麵貌。
慧海大師雖然是上了年紀,而且激烈掙紮起來還是動靜不小,但是由於常年不運動且拋去身份隻是個普通人。
薑穗的動作非常迅速,用著淨室放著的絹布,將他三下五除二地綁在了椅子上。
“放鬆,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慧海大師掙紮不得,他睜大眼睛看著女人,卻見她一改剛才柔弱的模樣,神情平靜,撩開簾子看了眼門外,隨後走到他麵前。
“我隻有一個問題,你們要對我做什麼?”
女人直視著他,朝他笑了笑,“我拔出你嘴裡的布,你可彆大聲叫把其他人引過來了,不然我可不保證你安然無恙地出現在我父親麵前。”
纖瘦的年輕女孩笑容很燦爛,“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可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
這句話裡有深意,慧海大師驚恐睜大眼睛,感覺後背涼颼颼。
然後他看到對方將一旁的花瓶包裹在布裡在地麵上摔碎,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隨後她彎下腰,撿起地麵上的碎片,將鋒利的一麵放在他的脖子上,看著她黑色的瞳仁,慧海大師汗毛豎起。
他輕微地點了點頭,不敢太大動作碰到碎片。
女孩將他嘴裡的布拔了出來,慧海大師咳嗽了幾聲。
而對方隻是好整以暇地看著。
“回答我的問題。”女孩說道。
慧海大師念了句阿彌陀佛,“女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佛祖麵前,不可行極惡之事……”
下一秒,他感覺到脖子一痛,佛號念不下去了,“賀小姐,淨身儀式並不會對你造成傷害,隻是洗清你身上的罪孽,讓你帶著純潔的靈魂成為佛的信徒。”
他聽見對方哦了一聲,“可我怎麼覺得,淨身儀式後,會有什麼在等著我呢?”
慧海大師住嘴了,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不想再回答薑穗的話。
薑穗又拿碎片嚇了一下對方,卻發現老住持閉著眼,滿頭冷汗地開始不知道念什麼,念念有詞的。
薑穗:……
發現在他身上問不出什麼東西了,薑穗想想時間也過去了不少,自己也該離開了。
她剛準備思考是打暈對方,還是重新將布塞到他嘴裡,卻發現慧海大師念經的速度越來越快,額頭上的汗也越來越多。
薑穗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隨後慧海大師猛然睜開眼睛,差點嚇得薑穗一個激靈——
隻見年邁的僧侶,此時眼睛裡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黑色的瞳仁被放大了不少,占據了眼白不少位置。
薑穗看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奇怪的現象,隻能說慧海大師此時的模樣好像中邪了一樣。
慧海大師開始在椅子上掙紮,椅子都被挪動得發出了聲響。
他黑眸死死地盯著她,薑穗竟然在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絲垂涎。
窗外依舊豔陽高照,室內昏暗陰涼,莫名讓人感覺到發毛。
一時間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出了什麼事,薑穗想了想,拿起一旁剛剛塞入他嘴裡的布,又重新塞了回去。
慧海大師像是被噎住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薑穗挑了挑眉。
就算不是裝神弄鬼,這背後的東西似乎也也沒什麼戰鬥力。
薑穗又找了些防身的東西,打碎了消防栓的玻璃,拿走了裡麵的消防錘。
寺廟內的僧侶不少,薑穗從三樓看下去,發現他們都行色匆匆,四處張望,很顯然在尋找著什麼。
薑穗猜測在尋找她。
好在寺廟四周全是樹叢,它依山而建,許多小道旁並沒有建圍牆,薑穗便潛入這些彎彎曲曲的縫隙小道之中。
白牆灰瓦,縫隙很窄,陽光很難完全照射進來,顯得陰涼。
薑穗跑不快,但好在因為賀家到來的清場,寺廟內僧侶也不多,她有驚無險地避開了不少被發現的危機。
薑穗一直朝著高塔的方向奔去,內心則是在想賀朝會被帶去哪?
他已經經曆過淨身儀式,應當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希望不是她反應過度了,不然一會兒要是什麼事都沒有,她還要費功夫給賀金波解釋。
ptsd,這個理由應該不錯。
歡喜寺依山而建,大雄寶殿在寺廟正中央的位置,薑穗偷偷跑路的位置地勢較高,她走在彎曲的回廊,能夠透過茂密的樹叢,看到大雄寶殿門口許多的黑色車輛。
薑穗:看來不止有賀金波進來了。
說是隻有賀家人,恐怕是謊言。
竟然連賀朝都瞞……等等。
薑穗收回目光繼續朝著高塔前進。
賀朝是真的不知道嗎?
如果不知道,他怎麼可能會暗示和告訴她這麼多事情,還有……
薑穗摸了摸鎖骨處的項鏈。
這條項鏈一定會有什麼作用,不然他不會強調她今天一定要戴著。
薑穗正小心翼翼地移動,走到一個長廊角落時,聽到遠處一陣騷動。
她蹲下來,挪到一邊往下看。
發現騷動是由一群僧人引起的,他們好幾個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然後匆匆往著薑穗剛剛被關著的淨室跑去。
看來是慧海大師暈過去的事被發現了。
趁著人被吸引走,薑穗終於來到了高塔四周。
看著豔陽高照下的高塔,薑穗:……
賀朝那家夥,怎麼沒說過高塔周圍一個遮擋物都沒有?
而且還是被鎖著的!
薑穗又張望了一下,發現並沒有看到疑似任何賀朝的人,那邊連個樹影都沒有,太陽在熱烈地灑向大地。
就在薑穗注意力放在高塔上時,她眼睛一眯,隨後猛然轉身抽出消防錘就是一劈!
身後的人也非常靈活,他躲過了她的攻擊,隨後借著她動作的巧勁兒抓住了她的手腕,來到了她身旁。
本來薑穗是打算再扭身掙開對方的手,卻在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之後,停住了動作。
“身手不錯。”男人語氣一本正經點評,還十分紳士地問道,“我可以放開你了嗎?”
薑穗抬眸看了對方一眼,恰好他也垂下眼看她,薑穗說:“你放開我為什麼要問我?不能主動放手嗎?”
男人仍然握著她的手腕,黑眸似乎被陽光染上了一絲溫度,“我擔心你會繼續攻擊我。”
薑穗說:“我認出你了,並不會。”
男人唇角勾了勾,薑穗捕捉到了。
他放開了她的手,但是沒有拉開距離,他黑色的瞳仁仿佛能看到她心底深處。
他說:
“嗯,我也認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