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唉聲歎氣,“我累了。”
迎春也嚇了一跳,“娘娘,您這樣不合規矩。”
巧夏倒沒有說不合規矩,而是先瞪了迎春一眼,隨後心疼道:“娘娘,那咱們先回內室裡休息休息?”
迎春屬於宮裡分給皇後當大宮女的,雖然比不上巧夏和娘娘親近,但她也在努力適應著娘娘的風格。
看著皇後娘娘就這樣準備隨著巧夏去休息,迎春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娘娘,未到時辰,若是陛下來了見娘娘歇息……”
皇後娘娘倒是沒有生氣,她任由巧夏幫忙把頭上那些珠串拿下,十分和藹地對她說道:“放心迎春,皇上是不會來的。”
本來這話從皇後嘴裡說出來,應當聽起來是有些落寞的,但是看著娘娘十分高興準備去歇息的神情,迎春把話從嘴裡咽了回去。
既然是廠公特地關照過的皇後娘娘,她也沒必要過多的操一些沒有必要的心了。
這時張正送完人從殿外進來,見到迎春正指揮著宮內眾人輕手輕腳地收拾東西,奇怪問道:“怎麼這樣小心翼翼?是皇後娘娘朝你生氣了嗎?”
迎春見是他,態度比起巧夏熟稔了許多,她說道:“你瞧皇後娘娘的脾性,像是會朝下人無故生氣的模樣嗎?”
張正其實也隻是隨口一問,心中也並不認為娘娘。
儘管隻在皇後宮中待了短短三天,但是張正也差不多摸清了皇後的脾氣。
安靜、溫和,說話時不急不緩,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會動搖她,待下人也十分寬厚,昨天就有個小太監不小心打翻了花瓶,也不見娘娘生氣。
況且麵對皇上那樣羞辱般的無情,娘娘也從不見哀怨和憤懣,張正並不認為後宮中人的幾句話,亦或者是哪個下人的不尊重會讓娘娘大發脾氣。
也不知道能讓娘娘生氣的是什麼樣的事,張正心裡想。
雖然腦子裡轉了許多,但是張正嘴上還是玩笑般回道:“這不是向迎春姐姐問問,若是娘娘生氣了,我等太監也小心些。”
迎春笑罵道:“什麼時候你也成了小太監喊我迎春姐姐了?就是你見著那樣,皇後娘娘累了,去內室歇息了。”
她瞧見張正並不意外的神情,倒是有些好奇,“怎麼瞧著你倒是一點都意外。”
張正道:“隻是我的大逆不道之言,你也彆放在心上,我隻是覺得皇後娘娘同宮裡的人不太一樣。”
迎春也點了點頭,他們二人在宮裡算是自小一起長大,也都是老鄉,因此話也多一些。
迎春道:“大約這就是廠公大人看重的原因。”
張正也想到了剛剛前來的廠公大人,特地來宣讀陛下旨意,不太像是大人會做的事,以往這些小事都是由師父去做的。
他聽見迎春問道:“廠公大人竟然親自前來宣旨,你說陛下今夜會不會歇息在咱們娘娘處?”
這回輪到張正瞥她一眼了,他意味深長道:“廠公宣的旨,那可不一定是陛下的意思。”
迎春眉一豎,“慎言!”
張正也忽然警醒,有些懊惱。
迎春恨鐵不成鋼,“我說張公公,您也多注意下您這張嘴,不要給廠公大人惹來了麻煩。”
張正沒有了剛才的模樣,像是被拔毛的雞,二人趁著娘娘歇息時閒聊了幾句,正準備離開後各乾各的差事,張正就收到了外麵來的消息。
他收到消息後心中一驚,立刻回到殿內,讓迎春去報。
此時的薑穗正在矮塌上休息,一旁的巧夏幫她把頭冠收起來。
薑穗感覺和後宮的後妃們說話,比上個世界在喪屍群裡東奔西跑還要疲憊。
她現在隻想躺著睡覺,今天淩晨四點就被拉起來梳妝打扮,她真的要累死了。
什麼皇帝、賀朝統統都被薑穗拋之腦後,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止她睡覺,沒有!
薑穗感覺巧夏的聲音越來越朦朧。
“娘娘,一會兒您醒了,奴婢安排小廚房給娘娘送來您喜歡吃的櫻桃酪,您好好歇息,若是有要事,奴婢再來稟告……”
就在薑穗的意識逐漸消失的時候,門外迎春有些著急的聲音,一下子就把內室的主仆二人給驚到。
“娘娘,迎春有要事稟告!”
薑穗混沌的腦子清醒了過來,她也聽出了迎春話裡的著急,在巧夏的幫忙下從矮塌上爬起來,隨後示意迎春進來。
“進來吧。”
皇後娘娘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倦,但是迎春得到消息後,卻也不敢隱瞞,若是等到皇後娘娘醒了再稟報,誤了事就不好了。
“娘娘。”迎春行禮。
“不必多禮了,出了什麼事?看你急急忙忙的。”
迎春向來是薑穗身邊最穩重的宮女,所以她才提拔她為大宮女,薑穗也不是不擔心她背後有沒有人,但後來看到迎春和張正關係不錯之後,心裡也大約有了底。
此時發生了讓迎春慌張的事,恐怕事業不小。
薑穗心裡哀歎,唉,她真的隻是像睡個回籠覺而已。
迎春已經在一旁開口了。
“回娘娘的話,大事不好,薑侍郎被東廠的人帶走了,現下正關在東廠大獄裡!”
“薑侍郎?”皇後娘娘皺眉,“是大哥?”
迎春點頭,“是的,奴婢剛剛收到消息,便特來告知娘娘。”
皇後知道迎春消息靈通,且恐怕此事薑家不多時就會往宮裡遞消息了。
皇後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迎春道:“昨日夜裡,隻是宮門落鎖後,今早消息才傳進來。”
皇後有些奇怪,“究竟什麼事讓大哥被帶到東廠?大哥身有蔭封,若是犯案抓人,也應當去的是大理寺啊?究竟是犯了什麼事,被東廠帶走?”
迎春麵色有些尷尬,但還是說了出來,“回娘娘的話,具體奴婢也不太清楚……隻是大約知道侍郎大人是因為在街上與兵部尚書家的王公子當街鬥毆,又放了幾句狠話,不小心……”
巧夏急了,忍不住脫口而出,“不小心什麼?”
迎春低下頭,語氣低了些,顯然也是覺得難言,“不小心把人給打死了。”
“什麼?”素日沉靜的皇後都微微睜大了眼睛,巧夏更是震驚。
巧夏:“你是說,大公子他把人給打死了?!”
迎春點了點頭,“如今兵部尚書王大人在城門口擊鼓告禦狀,已經鬨到陛下麵前了。”
鬨到陛下麵前並不是什麼大事,大事是打死人了,皇後想了想,問道:“廠公呢?”
迎春有些驚歎皇後的敏銳與直擊重點,她恭敬回道:“賀內官此時也在勤政殿。”
勤政殿和太和宮不同,是宣朝皇帝辦公的地方。
要知道永建帝已經很久都沒有出入勤政殿了,基本上都是賀廠公代為處理政事,如今此事事關重大,就連皇帝都去了勤政殿處理。
皇後說:“既然是昨天夜裡的事,怎麼現在才來說?今天早上也不見人來報?”
不僅沒見人來報,而且其他後妃竟然也沒一個知道的,未免瞞得太好了些。
迎春低聲道:“回娘娘的話,王公子他……是一個時辰前才咽的氣,太醫都沒救回來。”
巧夏聽了,神色都變了,她很清楚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薑家雖然在京中看似光鮮,但實際上從內裡已經開始爛了。
大公子算是薑家男丁中最優秀的人了,也是未來薑家的主君,被老爺寄予厚望。
如今犯下這等當街殺人的罪過,雖按律殺人與平民同罪當誅,但有薑家的運作,應當能逃過一死,隻不過官職、前途,恐怕也統統沒了。
更何況迎春又再次補充,王公子是兵部尚書的獨子,這件事就連身為奴婢的巧夏,都知道一定沒完了。
現在薑家有個中宮皇後,一定會找到娘娘麵前。
顯然皇後也是這樣想的,巧夏有些害怕又緊張地問,“娘娘,該怎麼辦?”
迎春說:“娘娘,要向陛下求情嗎?”
皇後娘娘原本有些震驚的神色已經變回了原本安靜的模樣,迎春有些奇怪娘娘的鎮定,隨後她聽到了娘娘仿佛絲毫不意外的聲音。
“本來以為大哥會在將來出事,沒想到現在就出事了。”
巧夏也想到了什麼,她脫口而出,“娘娘是說,這是大公子又酒後鬨事了?”
皇後說:“恐怕不止。”她看向迎春,“薑大公子是在哪裡和王公子鬥毆的?”
竟然喊自己的哥哥薑大公子,聽起來有些冷漠。
迎春心中奇怪,但是沒表現出來,她也驚訝於皇後竟然抓住了這一點,頓了頓說道:“……是在平康街。”
就連巧夏都是一噎。
身為薑家出來的奴婢,巧夏自然也見過不少家裡的公子哥消遣的去處和習慣。
平康街——
是本朝狎妓一條街。
皇後也算是明白了,她的便宜大哥是跑去平康街快活了之後,喝高了,在街邊和人打起來了。
原因恐怕也挺簡單的,不是搶女人就是裝逼,結果喝高玩脫了。
內室安靜了下來,顯得有些沉悶。
原本皇後的睡意也一掃而空。
巧夏在壓抑的氛圍中,小心翼翼問道:“娘娘,咱們要去勤政殿,向陛下為大公子求情嗎?”
然後她聽到了皇後娘娘歎了口氣。
“向陛下……恐怕不僅如此。”
巧夏沒懂,但是迎春懂了,她忍不住抬眸,看向這位年僅十六歲,看起來青澀又冷靜的皇後。
皇後說:“這件事若要求情,恐怕向的不是陛下,而是那位九千歲。”
糟糕的是,儘管皇後娘娘一點也不想管這件事,但是作為薑家人,就算是做做樣子,都得為這個便宜大哥走一遭。
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