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普通的藥,從外城幫,到難民團夥,再到稍微手頭有點硬貨但進不去內城的那些人,一層層排下來的結果基本就是好得了就自己好,好不了的就等著他們去收屍。
而他現在可能就躺在那個誰也沒來過的醫院裡。
並沒有感覺到愉快,隻覺得可疑。
雖然這會兒他全身上下的疼痛嚴重影響了思考,但他清楚,以他和李風的交情,加上李風的性格,真沒有什麼陰謀的話,李風根本不可能安排他住進醫院。
除此之外,大岩酒館的八條人命,不知生死的老頭兒,和莫名其妙被抓走的自己……沒錯,不僅被抓走,還是被入侵的生化體抓走,再被雲城派出的生化體打廢了帶回來……
打了兩次。
但現在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這一切都讓他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就意味著危險。
就這麼簡單。
身邊很安靜,沒有人。
邱時睜開了眼睛,是他從沒見過的整潔乾淨的一間屋子,除了連接在他身上的那些儀器之外,一切都是純白色的,白得都有點兒殺眼睛。
他擰著眉慢慢撐起腦袋,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裹著紗布,還有一堆不知道乾什麼用的管子,而當他發現自己行動困難不僅僅是身上的傷,還因為手腳都被固定在了身下這張巴掌大的床上,皮質的四條帶子。
擔心他自殺嗎?
他慢慢躺了回去。
十秒鐘之後他猛地起身,幾聲悶響之後,手腳都脫離了束縛,接著他扯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往房門走過去。
靠近門邊時,邱時聽到門鎖“哢”的響了一聲,他伸手擰了擰,鎖住了,外麵的人大概是聽到了動靜才快速把門鎖上的,這會兒玻璃窗外還有人在伸頭往裡看。
他順手在門上敲了兩下,不知道是什麼材質,但自己一腳肯定踹不開。
於是他回頭看了看,把病床拖了過來。
把床拽起來的時候,邱時能感覺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胳膊幾乎舉不起來,但他還是咬牙把床立了起來,借著床自身的重量狠狠地往門鎖上一掄。
門外的人驚叫一聲。
鎖把掉在了地上。
床滑開之後房間的門慢慢打開了。
外麵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明亮的白色頂燈,還有些淡淡的藥水的香味,除了保障署的倉庫,邱時從未進入過內城的任何建築,但同樣的峰林,同樣的礦洞,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覺得這裡跟他一直以來生活的地方是兩個世界。
他在原地站了幾秒,觀察環境,也是緩解一下剛才的大動作帶來的疼痛,然後慢慢順著走廊往前。
兩邊都是房間,隨著他向前移動,本來開著的好幾個門都猛地關上了。
每一個房間都有玻璃,他一個一個看過去,直到看見一個沒有床的房間裡縮著好幾個穿著一樣製服的女孩兒,他才停下了。
雲城礦業,這的確是內城的那個醫院。
邱時抬手一肘砸碎了門上的玻璃。
“你要乾什麼!”裡麵的幾個女孩兒驚慌地喊起來。
一個看上去稍微鎮定些的女孩兒大聲說:“我們已經按了警報了!警衛馬上就會到。”
“這是哪兒。”邱時看著她問了一句。
“……醫院。”女孩兒回答。
“位置。”邱時又問。
“穀,穀間廣場。”女孩兒說。
邱時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詳細的。”
“七號峰三層,穀間廣場東南一座,”女孩兒飛快地報了一串,“走廊到頭右邊是運輸艙出洞口有交通車可以直達內城門。”
邱時點點頭,轉身往走廊儘頭走過去。
剛走了也就三五步,幾個拿著槍的人出現在了走廊儘頭。
邱時沒停,繼續往前走。
拿槍的人並沒有開槍,隻是一塊兒用槍指著他。
邱時走進運輸艙,轉身看著這幾個人,一直到艙門關上,他們都沒有開槍,也沒有跟進來的意思。
看到洞口停著的車時,邱時就知道這些人為什麼不開槍了。
車門打開,李風坐在裡頭,衝他招了招手。
邱時過去,人靠著車門:“你有兩個選擇,現在弄死我,或者告訴我怎麼回事。”
“你隻有一個選擇,”李風說,“上車。”
“我還可以死呢。”邱時說。
“不可能了,”李風看了一下四周,“上車。”
雖然沒有人圍觀,但四周或遠或近站著的人都往這邊看著,邱時穿著醫院的衣服,但還是能一眼看出他身上不屬於內城的氣質。
“哦,你怕這個。”邱時突然笑了笑,退開了兩步,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要喊還是要跑。
“問你想問的,能告訴你的我才會說,”李風壓著聲音吼了一聲,“給我上來!”
邱時上了車,身上疼,站那兒他已經有些扛不住了,他要的就是看看李風的態度。
司機開著車,順著路開始往內城的下層道路上開,李風檢查了一下隔音層,轉頭看著邱時:“我要沒來,你打算去哪兒。”
“回去。”邱時說。
“你的傷在城外好不了。”李風說。
“那就搬個病房過去,”邱時說,“我那兒掩體還有好幾個空置的。”
李風轉過頭瞪著他。
“我要提問了。”邱時靠在椅背上,也轉頭看著他。
李風沒出聲。
“大岩酒館二樓,”邱時問,“那個老頭兒,怎麼樣了?”
李風似乎沒想到他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眯縫了一下眼睛:“不知道,城防署去人的時候二樓沒有人。”
邱時眉頭瞬間擰了起來:“那邢必追上那些生化體的時候有沒有看到老頭兒?”
“不知道,”李風說,“可以幫你查一下。”
“不用。”邱時馬上拒絕了。
“還有要問的嗎?”李風問。
“邢必是雲城一直藏著的潛衛,”邱時抬了抬胳膊,調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避免一直壓著後背,“對吧?”
“是。”李風回答。
“那些生化體為什麼要帶走我?”邱時繼續問。
“不知道。”李風說。
“放你的屁你不知道,”邱時說,“這個問題就跟你為什麼要派一個潛衛去救我是同一個答案,關鍵問題你就不知道了,狗官。”
李風歎了口氣:“我就是個保障署的狗官,你的問題得去問將軍,或者問龍先生。”
邱時還想問話的時候,發現車外並不是離開內城的路,是完全陌生的他從沒走過的路。
當然,內城的路他也隻走過去倉庫的那條。
“現在要去哪兒?”邱時盯著窗外。
這是一條曾經的狹窄水道,內城有很多這樣的道路,不過這裡雖然還在內城範圍,但已經沒有什麼生活痕跡,除了少量的礦洞商店和低著頭快速走過的行人,兩邊就隻有高聳如刀刃一樣的山峰,往上看過去,天空都似乎要被山遮掉了。
“先順路去接個人,”李風說,“然後帶你去看個東西。”
邱時沒說話。
他已經預感了自己可能會被卷進什麼不太好脫身的事裡了。
“邱時,你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強大。”
他想起了李風的這句話。
當時沒明白這話的意思。
……現在也沒明白。
車拐進了一條隧道,沒什麼維護痕跡,這裡還是內城,但這條隧道看著卻滿滿的外城風格。
看來書上的內城地圖並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畫上去。
車在隧道裡停下,李風打開車門,一個中年男人上了車,坐在了邱時對麵。
這是軍隊的人,雖然沒有穿製服,戴著的帽子還遮掉了眼睛,但那種特有的身形和氣質還是能看得出來。
“邱時,”中年男人摘掉了帽子,露出了臉,“幸會。”
邱時本來以為這人不想讓自己看清他的臉,沒想到直接摘了帽子,不過意外歸意外,邱時覺得就這種扔人堆裡隻能靠衣服才能認得出來的平凡麵孔,帽子摘不摘也就那麼回事。
“有什麼可幸的?”邱時對這種方式的對話有些不適應。
“從現在開始,”男人說,“你就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收屍人了。”
邱時愣了一下,接著就是煩躁。
從大岩酒館出事到現在,每一件事都讓他心煩意亂,身上的傷也一直在疼,現在這男人上來就仿佛主宰一般自說自話……
他簡單地回應了一句:“滾。”
李風輕輕咳了一聲。
男人並不介意,隻是說了句:“開車吧。”
車開出了隧道,車裡的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邱時是疼得彆說開口,思考都有點兒續不上,另兩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又開了大概十分鐘,再次開進了一條隧道,並且停在了隧道儘頭的出口。
“下車。”李風說。
等這倆人都下了車之後,邱時才慢吞吞地下了車,跟在他倆身後,慢慢走出了隧道。
出口的那一邊沒有路了,這條隧道的儘頭在山崖上。
前方是滿眼看不到儘頭的綠色山林和遠處雲霧中的陌生山峰。
而當邱時的視線從遠及近向下看過去時,卻愣住了。
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這什麼?”
“雲城眼下最大的危機。”